夏季尾聲。
千河省的氣候複雜多樣，中部盆地西部高原山區，位於千河盆地中央的芙蓉平原夏季悶熱潮溼，好在樹上已經微微有泛黃的樹葉，在視覺上提醒人們，該涼快了。秋天在不知不覺地走來。
今天是週一，清晨。
朱迪站在學校門口的分數排行榜前久久無語。她的名字在第11個。說實話，在芙蓉二中這樣的全國前二十的中學能排到這個名次已經十分不錯了，如果保持下去top2並不是不可能的事。
事實上，前50名的分差都不大，可能這次運氣好作文多打了幾分，你就上去了十幾名，下次選擇題多錯了兩三道，你又下去了幾十名。然但朱迪關注的不是自己的成績，而是……紅榜上朱迪的名字往上，第8名的位置，一個熟悉的名字。
江超。
班級，1班。
不可能有錯了，就是江超。朱迪視線橫向緩緩看了過去。英語145，語文139，然後是數學……147！朱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分數。
142，對，比江超還要矮上5分！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了深信不疑的印象時，她就會不斷下意識地強化這個印象。所以第一印象才重要。但如果一件意外，一個現實打破了這種印象，就會讓這個人陷入到自我懷疑的境地。
作弊？不可能！
考試時朱迪就坐在江超的後面，江超做什麼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咦，你叫朱迪是吧？”
“嗯？”
朱迪回頭，一個戴著眼鏡的老師一邊看看紅榜，一邊推推眼鏡。老師很面熟，但朱迪一時想不起他是誰，露出茫然的表情。
“怎麼，不記得我了？”老師笑了起來：“你的插班考試我監考的。”
朱迪臉上一紅：“老師好……”
老師不在意地笑笑，繼續拎著眼鏡仔細看紅榜，“你是多少名？你上次的插班考試成績很好，應該能進前20吧？”
“11。”
“11？”老師笑起來：“那很不錯了！保持下去，能進top2！”就在這時，老師眼睛一亮：“喲，這個江超同學竟然第8，不錯不錯。”
“數學147？這次沒有滿分的學生，他應該是全校第一了吧？”老師似乎並不意外。
朱迪沉默，看上去像是不知道要說什麼。老師轉了過來，笑著對朱迪說：“上次他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做完了數學試卷，我就估計這次的數學單科他怎麼都能是全校前幾名。”
朱迪猶豫了一下問：“老師，那套試卷，他真的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做完了嗎？”
老師一愣，隨後點點頭：“對了，我想起來你當時去上廁所了。他的確是半個小時做完的，我問了他，他說學過高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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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數學題嘛，很多難題其實就是高數定理的推理證明過程，不過他能這麼快做完還是讓我很驚訝，我記得出題的老師也得四十多分鍾才能做完。”
“不過你還是很不錯！這次考試上140的並不多，尤其女生數學好的就更少了。”老師又加了一句。再後來，老師又寓教於言隨意聊了聊其他的東西，無非就是勞逸結合、放鬆、心理壓力之類的云云，但朱迪已經聽不清了。
朱迪表情恍然地走進教室。教室裡同學們正在搬運桌椅。為了讓學生學習環境不那麼單調，很多班級都會約定俗成地讓學生們每週按組換一次位置。每週一男生們都要負責搬桌子。
早到的男生們正在賣力地幫著女生搬桌子，每個班的男生都會十分紳士地關心女同學。其中當然也有男生懷著為佳人獻殷勤的心思。女生們在一旁看，教室裡吵吵鬧鬧，歡聲笑語。高中，本就是單純青澀，熱鬧歡快才對。
就在這時，喬丹低沉地聲音傳來：“都讓讓，讓讓！”只見他高高提起一張桌子，一面吆喝旁人走開。
“喬丹，你不是剛剛搬了自己的桌子嗎？這又是幫哪個女同學搬的？”隨著某個男生發出一聲調侃，班上笑作一團。
喬丹瞪了那個男生一眼：“待會兒再抽你！這是江超的桌子，他還沒來，我幫他搬。”
“哦，原來是江超的！”
“他那麼有勁兒，不用你幫忙，你幫我搬搬唄？”
喬丹瞪了一眼說話的男生：“待會兒就來幫你搬搬四肢！”
美好的早晨就在這樣一片喧鬧歡樂的氛圍裡開始了。
喬丹在新的位置放下江超的桌子。就在這時，桌子裡忽然滑出來一張紙條。“咦？這是什麼？”喬丹眼睛一動。
好奇之下，喬丹撿了起來，一看皺起了眉頭。是一句詩，字跡還挺好看的。“妙手空空轉乾坤，無中生有勝黃金……”因為看上去不像什麼江超的隱私，喬丹拿著紙條就不由自主地念了出來。
就在喬丹念出前幾個字的時候，朱迪先是一愣，頓時瞪大眼睛，表情慌張，趕緊過去一把抓過喬丹手裡的紙條。
“幹……”喬丹正要罵人，一看是朱迪，連忙改口：“幹……幹什麼？”朱迪臉頰通紅，默默地將紙條揉成一團，“沒……沒什麼……”
喬丹卻一下子來了興趣，忍不住笑起來：“這紙條是你寫給江超的？啥意思啊？表白嗎？”
這是朱迪寫給江超諷刺他弄虛作假的詩句，此時卻讓她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
“不是！你……你別問了！”朱迪說完，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位置，整個臉已經漲紅一片。喬丹和幾個男生都表情曖昧地看朱迪。
就在這時，江超終於到了。他一踏進教室，就感覺到氣氛有點詭異。“兄弟……”喬丹湊上來，攀住江超，賊眉鼠眼地問：“給我講講唄！”
“啊？”江超覺得莫名其妙：“講什麼？”喬丹擠擠眼睛，視線示意看朱迪。朱迪正襟危坐，頭也不回。江超依舊不知所云，忍不住翻個白眼：“說人話。”
喬丹嘻嘻笑了一聲，拍拍江超的肩膀：“快要上課了，空了聊，空了聊！”說完回了自己的座位。
“莫名其妙……”
鈴響，董慢才踏著鈴聲最後一秒踏進了教室，氣喘吁吁。“我每次踩著鈴聲進來，都感覺自己是電影主角在爆炸的最後一刻跑路一樣。”
董慢一屁股在位子上坐下：“謝謝幫我搬座位哦！”
接著，董慢神秘湊過去兮兮地對江超說：“兄弟，班主任和幾個學校領導都在往這邊走，好像要來我們班，不知道要幹什麼。”
……
“啪啪啪。”
班主任站在講臺上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底下隨之變得鴉雀無聲。學校好幾個領導都進來了。
“什麼情況？”學生竊竊私語。
“江超同學，喬丹同學。”老師笑了笑，對他們兩人點點頭。被叫到名字的江超和喬丹都是一愣，他們隔著座位相視一眼，不明所以。
“今天早上耽誤大家一點時間，有個情況要通報一下。”老師說。
朱迪忍不住也悄悄回頭看了江超一眼。
“前段時間，在玉林路發生了一起打架鬥毆事件……”
朱迪聽到這兒眉梢一挑，再一次回頭望了江超一眼，眼神變得擔憂起來，但隨後一愣，因為江超的表情十分平靜，再看喬丹，甚至還有幾分興奮。於是朱迪露出疑惑的表情。
“幾個社會青年尋釁滋事，打砸攤鋪，幸好有兩名我們學校的學生見義勇為，避免了事態進一步發展。”
“見義勇為？”朱迪忽然瞪大了眼睛，她甚至忍不住輕輕地發出聲音。
老師讚許地點點頭：“而這兩名同學，就是我剛剛念到名字的江超和喬丹同學。請大家為他們兩個鼓掌！”
班上立刻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大家紛紛將目光聚集向兩人。
待掌聲逐漸小了下去……
“現在請周副校長講話。”班主任往側邊站了站，把位子騰給副校長。
副校長慢悠悠地往前一站。
“說實話，今天早上聽到這個訊息呢，我呢，是震驚的。”副校長說話也是慢悠悠的。
“事情的起因是，一位婦女群眾帶了一面錦旗到我的辦公室來找我，情緒十分激動的說了這件事的經過，並且一再請求我一定要好好表彰這兩位同學。”
“事情的過程是這樣的……”
“對此，我們決定獎勵，當然要獎勵！表彰，當然要表彰！我們呢，已經在研究如何讓兩位同學的優秀事蹟在學校進一步傳播！”
“當然，我們也希望孩子們在見義勇為的時候，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副校長頓了頓，左右看了一下隨行人員：“說實話，我們的學生，我們的孩子，有這樣的品質啊，非常不容易！”
隨行人員都在副校長的目光中點點頭。底下依舊鴉雀無聲。副校長繼續講話，越是高位的領導說話越慢，越是條理清楚，思想高度也越高。
副校長從學生的品質開始說起，聊到學校的辦學理念，光榮傳統，最後昇華到民族和國家的高度，引經據典，洋洋灑灑。“如果每個學生都有這種品質，國，何愁不興！”
班主任率先鼓起掌來，接著所有人都鼓起掌，整個教室沉浸在掌聲中。
江超雖然心情起伏波動，但還是一副沉靜的表情，但作為焦點之一的他，還是有些不知道把手往哪裡放了，便微微低著頭，偶爾抬起來微笑一下。喬丹則少見地露出了十分羞澀的表情，黝黑的面部皮膚又紅又燙。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不住地摸摸後腦勺，不時有男生帶著佩服的小聲調侃，喬丹一邊笑一邊瞪一眼對方。
所有人的情緒大都統一是佩服，讚許……只有一個人心思複雜。
朱迪，她的臉又紅了起來，咬著嘴唇，再次偷偷看了一眼江超。這時，前天被彈弓打中的手背又開始疼起來了，朱迪抬起手，看著手背上的淤青，久久無語。
……
語文課。
“請前排的幾位同學幫忙發一下上週模考的試卷。”
前排的朱迪只好起來，從講臺上取了一疊。
這疊試卷中沒有江超的卷子。但朱迪發到了喬丹的卷子。這字……朱迪嘆了口氣。但她忽然覺得有些眼熟，好看的字，大都特點雷同，但醜的字各有各的醜法。所以醜的字很難讓人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
朱迪在思考，自己什麼時候見過和喬丹試卷上的字醜到一起去的筆跡……
就在這時，老師又開口了。
“朱迪同學，這裡還有一疊作文範文，請給每個同學都發一份。”
“哦。”朱迪點點頭。
“這次考試，我們班的作文普遍很差，只有一位同學分數上了55，那就是江超同學。他的作文我給每個同學都影印了一份，作為範例，請大家好好學習一下。”
朱迪一怔，表情十分意外，低聲自語：“他的文采……範文？”
“以重生為主題……我們要從哪些角度切入呢……”
就在老師講的時候，朱迪拿到了江超的作文，一看到上面的字，她頓時像被閃電擊中，呆若木雞。江超的字，蒼勁有力，間架結構協調，一看就是至少有十多年功力才有的水平。
“朱迪同學？怎麼了？朱迪同學？”
朱迪這才連忙抬起頭，“我……我手疼……”
“哦，那祁介同學幫她發一下。”
然後朱迪就默然地回到座位上去了。
“不得不說，江超同學不僅作文寫的好，他的卷面也是值得大家學習的，大家可以看看他的字……”
老師依舊在講著。
朱迪沉默地望著江超作文的復印件。然後，她悄悄地拿出來那封情書……兩兩一對比，朱迪深深嘆了口氣。
一時間，情書、喬丹的筆跡、管甜的袋子……所有細節都被串聯在一起，一個完整的事情經過呈現在腦海裡。
“原來……他根本就沒有和我表白啊……”朱迪睫毛微微顫抖，她想到自己煞有其事地拒絕江超，一想到那場景，她恨不得現在就打個地洞鑽進去。
她又咬起了嘴唇。
朱迪眼神恍惚。她看著試卷，但是視線的焦點是散亂的，老師講課的聲音還在耳邊迴盪。
“翻頁了朱迪！”同桌注意到朱迪似乎心不在焉，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臂，細聲細語地提醒她。
朱迪“哦”了一聲，翻到老師講解的位置，但隨即嘆了口氣，緩緩桌子在桌子上趴下來。
“朱迪同學？不舒服嗎？”
“我……我肚子疼……老師您別理我，我想靜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