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6點。
澹粉色的晚霞鋪滿了西方天際。
草長鶯飛的四月,又恰逢週末,太子灣公園內喧囂依舊。
遠處,一位父親扯著風箏在前邊跑,孩子哈哈笑著在後面追。
近處,草地上三三倆倆支著帳篷,或是以家庭為單位,或是年輕情侶。
“叔叔,我們也把帳篷支起來吧。”
坐在防潮墊上的小鹿,羨慕地望著幾十米外別人家的帳篷。
“好。”
方衛東招呼兒子一聲,父子倆尋了塊地方,開始安裝帳篷。
阿羞看了一會,想過去幫忙。
卻被嚴玉芳拉了回來:“這種活,讓他們男人幹就好了。”
“嗯。”
阿羞也不堅持,笑著應了下來。
片刻,帳篷支了起來。
掛上從家裡帶來的蓄電燈泡後,小鹿馬上鑽進去試了試,就連阿羞也好奇的爬了進去。
小時候,大多數孩子都有過一個野營的夢想。
帳篷剛安置好,方嚴又去旁邊的商店租了一套燒烤裝置,連帶買了些串好了的肉串、調料。
看到兒子在帳篷前支起了燒烤爐,興致頗高的方衛東上前蠻不講理地把方嚴擠到了一旁。
“爸,你行不行啊?”
烤串這種事,挺好玩的,被老爸搶走了‘烤權’的方嚴質疑道。
“怎麼不行!以前剛下崗哪會兒,我還在河東路夜市擺攤賣過烤串呢。燒烤,我是專業的!”
老方自信滿滿道。
“還有這回事?”
方嚴知道老爸擺攤賣過衣服、賣過電子錶,還真不知道老爸幹過燒烤攤。
“不信問你媽。”
方衛東背對帳篷,自信滿滿道。
“我信,你後來為什麼不幹了?不然我現在還能當個不愁吃肉的烤二代呢。”
方嚴奇怪道。
這時,坐在後方帳篷裡的嚴玉芳終於開口了:“因為顧客說你爸的烤串,熟不熟全靠運氣,鹹澹全憑手氣。
你爸被打擊壞了,就不幹了.......”
“哈哈哈......”
“哈哈......”
帳篷裡的小鹿和阿羞同時笑的前仰後合。
“後來我能烤熟了,河東路老歪都說我烤的好吃,是因為不掙錢才不幹了。”
方衛東訕訕解釋道。
“媽,老歪是誰?”
方嚴回頭問道。
“老歪是河東路的叫花子,給他烤只拖鞋他也會說好吃.......”
隨著嚴玉芳的解釋,又是一陣鬨堂大笑。
被老婆拆了臺的方衛東,終於不再吭聲,只是認真的翻著肉串,誓要用手藝來為自己正名!
但方嚴聽到這段陳年往事,更不敢離開了。
爺倆並肩蹲在烤爐前的背影,委實有點滑稽。
身後三四米外的帳篷裡,小鹿趴在防潮墊上,望著兩位忙忙活活的大男人,耳邊是阿羞和嚴玉芳的輕聲談笑,忽然哼唧道:“芳姨,好有安全感吶.......”
嚴玉芳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她知道小鹿因為小時候經常到處寄宿的緣故,一直很缺乏安全感,這也是她愛黏人的原因。
倒是阿羞,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小鹿的意思。
因為她也有和小鹿同樣的感覺.......
能帶來強烈安全感的東西當然不是這頂薄薄的帳篷。
而是前方為大家準備食物的兩個男人。
一位是穩重值得尊敬的長輩,一個是跳脫膽大的情人。
再有同在帳篷內的嚴玉芳,剛好又填補陽剛之外的溫柔.......
阿羞太喜歡這個家了。
唯一的缺點就是.......
趴著的小鹿雙手託腮,愜意地晃著一雙腳丫。
全然不知自己被‘壞女人’盯上了。
阿羞偷偷瞄了眼嚴玉芳,發現後者的注意力都在帳篷外的父子身上後,突然伸出小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了小鹿一下.......
“.......”
小鹿奇怪的轉頭看了過來:“阿羞,你踢我幹什麼吶?”
“沒有呀?”
阿羞眨眨無辜的大眼睛:“我沒有踢你呀.......”
其實吧,小鹿挨這一下一點都不疼,但眼看阿羞不承認,她馬上不樂意了:“踢就踢了,為什麼不敢承認?”
“可是我真的沒踢你呀.......”
“.......”
小鹿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扯著嚴玉芳的胳膊告狀道:“芳姨,剛才阿羞踢我,你看到了吧!”
“媽媽,我真沒踢她呀!”
阿羞委屈吧啦的說道。
“.......”
眼前的兩個女孩,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剛才還覺著被幸福包圍著的嚴玉芳也麻了.......
一邊是兒媳,一邊是女兒。
幫誰?
“呵呵~”
嚴玉芳乾笑了一聲,忽然使勁抽了抽鼻子,然後提上鞋子就衝出了帳篷:“老方,你是不是烤湖了?還是我來吧.......”
“媽,我爸剛把肉串放上來一分鐘,怎麼會烤湖呢?”
方嚴奇怪道。
“額,可能我聞錯了吧。”
嚴玉芳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帳篷內依舊等著她主持公道的兩個女生,然後大公無私道:“兒子,你累了吧,快去帳篷裡歇一會兒吧。”
可!
既然混不上烤串玩,去帳篷裡逗逗媳婦兒也挺好的。
不過等他鑽進去以後才明白被老媽坑了。
“老公,她剛才踢我!還嘴硬不承認!”
“哥哥,我真的沒碰她.......”
“阿羞,你敢做不敢當麼?”
“小鹿,你不能胡亂汙衊人呀!”
“停停停!先停......”
方嚴一個頭兩個大。
還好,在他努力調停了幾分鐘後,外邊的烤串好了。
隨著嚴玉芳喊了一聲:“小鹿、阿羞出來吃烤串了”,這場糾紛才算告一段落。
有吃的,小鹿一馬當先衝了出去。
方嚴這才有機會小聲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他能看出來,阿羞就是故意要惹林鹿溪生氣。
“煩她!”
小鹿不在旁邊,阿羞也不裝了。
“因為什麼啊?”
方嚴想要趕快化解家庭內部矛盾。
同時他也很奇怪,今天上午兩人還好好的呢.......
“中午在家時,你看她的樣子!還‘給你們生一對龍鳳胎’!嘔~”
阿羞學著小鹿向嚴玉芳撒嬌時的語氣,然後不屑道:“以前都沒發現,她這麼會哄人,媽媽都被她哄暈了!”
“......”
得!這是因為嚴玉芳吃醋了.......
另外,‘孩子’這個事一直是阿羞心裡過不去的坎,看來中午是被刺激到了。
果然,阿羞下一句就補充道:“不就是生孩子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覺得小鹿中午說的話,是無心的,並不是要針對你。”
從來不站隊的方嚴,罕見的幫小鹿解釋了一句。
其實阿羞也知道,以小鹿大咧咧的脾氣,中午那些話大機率是隨口一說,並不是要刺激她.......
就在她開口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外邊的嚴玉芳又喊道:“你們倆出來吃肉串啊,磨磨蹭蹭幹什麼呢?”
阿羞和方嚴對視了一眼,隨後走出了帳篷。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外邊,小鹿已經開動了。
右手抓著一支牛肉串,左手裡還有兩支。
肉都都的嘴巴上油光光.......
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的小鹿看到兩人走出來後,下意識的前迎兩步,然後伸出了左手:“你倆快嚐嚐,叔叔烤的可好吃了,阿羞.......”
直到喊出阿羞的名字時,林鹿溪才想起兩人正在鬧彆扭這個事實。
於是伸出的左手倏地收了回來,接著傲嬌的一甩頭髮,轉身走掉了。
“傻樣兒!”
阿羞小聲都囔了一句。
晚上8點。
嚴玉芳帶著小鹿和阿羞在帳篷裡下跳棋。
吃飽了的方衛東父子,坐在十來米外的草地上,仰望漫天星斗。
“剛才她倆因為什麼鬧彆扭啊?怎麼這麼快就和好了?”
帳篷裡隱隱傳出和諧的對話,方衛東奇怪道。
“小事,她倆經常這樣.......”
方嚴想了想,不打算告訴老爸阿羞的身體狀況。
聽到兒子說的輕鬆,方衛東沉默了一下才道:“你這是準備告訴你媽了?”
“嗯,有這個打算,但不會這麼快,我想用一兩年的時間,慢慢讓我媽知道。”
“你千萬要注意方式,別氣壞你媽了.......”
“嗯,我知道的。”
方衛東忽然嘆了口氣:“你媽今天是真高興,但我也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後會是個什麼樣。”
“爸,那你呢?”
“我什麼?”
“你今天高興不高興?”
又是片刻沉默後,方衛東才道:“說實話,我也很高興,阿羞和小鹿都是好孩子。你們三個既然都願意,我就不說什麼了,但你想沒想過林經緯和米善學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反應?”
方嚴剛要開口,卻被方衛東揮手打斷。
老方又接著道:“不管怎麼說,咱們家都好接受,但他們倆肯定不可能同意。到時阿羞和小鹿如果堅持,或許不耽誤你們三個在一起。
但她倆的代價很可能是要和家人鬧僵、鬧翻的........
我這麼一想,總覺的對不住人家兩女孩。”
“爸,如果不是顧忌這種結果,我才不會這麼費事。不然我們仨去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多簡單了。”
“哦?你有辦法解決小鹿和阿羞家裡的問題?”
方衛東錯愕道。
他也不怎麼相信方嚴有什麼辦法。
“是有些計劃。”方嚴點頭道。
“說來聽聽.......”
“現在,光影傳媒那邊,已經安排了阿羞的好幾位親戚。以後,還會有其他專案,到時我會再安排林叔叔一起參與進來,包括小鹿的二伯、大伯.......
我想讓阿羞的親人、還有小鹿的親人能以她倆為核心形成一個利益鏈條。
這個利益鏈中,我、小鹿、阿羞自然是核心。
到了利益足夠大的時候,親戚們或許會默許.......”
這種事擺在臺面上來說,好像不太體面。
但大多數人的選擇往往會更現實。
方衛東想了想,說道:“你說這種情況有可能,但利益要足夠大啊。”
“對,所以我還需要幾年時間。”
因為川北的事情牽扯精力,方嚴有好些計劃準備明年5月之後才開始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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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到了哪一天,你林叔叔有可能會默許。”
方衛東悠悠道。
方嚴意外的看了老爸一眼,道:“爸,你對林叔叔評價不高啊.......”
說起來,父子倆之間的對話相當坦誠,並且不足為外人道。
方衛東話裡的意思,似乎是說‘只要價錢合適,林經緯會買女兒.......’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太瞭解你林叔叔了。他這輩子唯一的軟肋就是小鹿,如果他知道了你們的情況,小鹿又鬧死鬧活的非要繼續和你在一起,你猜他會怎麼做?”
“會同意?”方嚴道。
“那要看情況。如果你是一個沒錢沒勢的窮小子,他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方嚴。
隨後方衛東笑了笑又接著道:“但如果你有本事,他就會衡量了。商人嘛,計較得失是刻在骨子裡的。
你試想一下,眼瞅著女兒非要一條路走到黑,他阻止不了,而你又能給他們家帶來你說的‘利益’,這種情況下你林叔叔動搖也不算稀奇。
不過到時裝模作樣的揍你一頓,罵你幾句,也是正常的。”
“這沒什麼。”
聽方衛東這麼一講,方嚴的信心又足了幾分。
“不過,你也別高興的太早。”
方衛東又接著道:“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說的那些,你林叔叔有可能接受,但這個辦法對阿羞的爸爸幾乎沒有用處........”
“嗯,我也覺得阿羞那邊更難搞.......”
方嚴深表認同。
“米善學這個人,愛面子,又非常純粹,我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接受這麼荒謬的事。”
老方又道。
方嚴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的判斷和老爸如出一轍。
不過還有時間,等川北事了,再細細籌劃吧。
這個話題聊上一夜也不可能聊出一個萬全之策。
看了看時間,快該回家了,方嚴便玩笑似的說道:“爸,我發現你三觀也不正啊。”
方衛東看了兒子一眼,頓了一下才道:“這和三觀有什麼關係?只是因為你是我兒子.......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老方的話裡,信息量很大。
方嚴作為親歷者,當然知道老爸從堅決反對、到無奈、到默許、再到現在隱隱支援他做這麼瘋狂的事,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怎一個‘糾結’能形容的。
所以即便方嚴從來沒有過自己的孩子,也明白老爸因為他感情上的事,操碎了心。
方嚴側頭看過去,朦朧星光下,老方鬢角冒出的幾縷銀絲分外扎眼。
心裡有所觸動的方嚴忽然喃喃道:“爸,我以前做過一個夢。夢到自己潛水淹死然後重生了,夢裡我還有點慌,但後來知道你和我媽都在,馬上就踏實了。”
有些秘密只有方嚴自己知道,所以他說這話的時候,心情還挺激盪。
但做不到感同身受的方衛東只是奇怪的看著他.......
當即方嚴澎湃的情緒就少了一半。
不過,為了給今晚畫一個完美句號,方嚴強行扇情道:“爸,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做您兒子.......”
“.......”
方衛東短暫錯愕,急忙擺起了手:“可千萬別!有你這種兒子太折壽,下輩子你就饒了我吧!”
“老方!你這就沒意思了!我情緒都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