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臥室裡依然亮著燈。
黃燕和阿羞盤腿坐在床上,旁邊的托盤上有一袋開心果和一瓶剩了一半的紅酒。
“我們縉江作者QQ群裡最近沒少討論你這本《琅琊榜》,特別是小顧,她還是你的書迷,並且去年她就篤定這本書的作者是個女生。”
黃燕端著一支小茶盞,笑眯眯地和阿羞碰了一下杯子。
家裡有紅酒沒有高腳杯, 她倒也不講究,隨便拿了兩隻茶盞當做了紅酒杯來用。
在得知阿羞是《琅琊榜》的作者後,黃燕頗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
碰了茶盞後,阿羞輕輕抿了一口,嘴唇上沿沾了一圈猩紅酒液。
她酒量不行,小臉紅撲撲的。
“小顧你知道麼?她以前是雜誌編輯, 去年在我們縉江寫了本《何以笙簫默》。”
黃燕剝好了一把開心果, 塞到了阿羞手裡。
這個舉動讓阿羞微微有些感動。
“我知道她的,我也看過這本書。我還看過你們網站桐華的《步步驚心》, 很好看呢,就是更新太慢了.......”
“哈哈,小桐出了名的懶!等我把你拉進我們作者QQ群,你和她們認識一下,不過你要小心一點,群裡有好幾個汙女。哈哈哈。”
黃燕大笑道。
阿羞是第一次聽說‘汙女’這個詞,不過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詞。
她也沒好意思刨根問底。
但聊網文圈的話題,兩人都很有興致。
畢竟這個圈子還是個非主流的小圈子,阿羞作為業內人員,對同行們很感興趣。
聊著天,一瓶酒很快下完了,阿羞熏熏然,人也徹底鬆弛下來。
“小米,你剛才說寫書是為了掙錢, 你很缺錢麼?”
黃燕趁機問道。
這句詢問有試探, 也有私人的好奇。
阿羞猶豫了一下。
“沒事, 不方便講就算了。”黃燕大度道。
“沒有不方便的.......”
阿羞想了想, 從大學剛開始講起了:“姐姐,我大學報到後,交了學費身上還剩300塊錢。
那時,我還不知道助學金能不能申請下來,如果申請不下來的話,這300塊錢就是我一年的生活費。”
“300一年?9個月的在校時間,每月30塊錢能吃飽飯?”黃燕驚訝道。
阿羞不好意思的瞅了黃燕一眼,接著道:“學校有免費湯呀,我也有自己帶的鹹菜。如果只吃饅頭或者白飯的話,一天一塊錢也是可以的。”
“.......”黃燕望著阿羞紅紅的臉頰,忽然有一點心疼。
阿羞很敏銳,察覺了黃燕眼神中的善意。
“沒事的呀,哪都是以前了。”
阿羞反而出聲安慰道。
“所以,你當時想到了寫小說賺稿費?”黃燕伸手握住阿羞的手,柔聲道。
“當時我是很著急,但還沒想到寫小說,是準備找個兼職工作做的。後來阿嚴........”
“阿嚴是小方?”
“唔.......對呀。”
阿羞點點頭,輕聲道:“是阿嚴讓我寫小說的.......”
說起一年前剛開學時的情景,阿羞的情緒自然因為回憶起那段艱難光景而低落。
但自從她開始說起‘阿嚴’之後,小臉上不知不覺漾起了甜甜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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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從這一刻,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忽然離開了她的生活。
“當時我還不太懂,他一直批評我,我心裡很不服氣........
後來,第一月稿費出來了,我開心的一晚上沒睡著.......”
阿羞的講述自開學而始,以時間為主線,說到寫小說、爸爸生病住院、又到灣島出版了她的書、直至最近她拿出一部分稿費和爸爸攢下的工資,把老家的房子修葺了.......
“現在每月稿費還有一萬多塊.......”
十幾分鍾的時間裡,黃燕一言不發靜靜聽著,阿羞也進入了總結發言:“姐姐,太大的道理我也講不來,但我真的很感謝起點。
因為她給了我一個體面掙錢的機會.......”
黃燕望著阿羞純真的大眼睛,那些‘理想、寫文字是為了讓更多人看到,而不是為了錢’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比起生活中的真實艱辛,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夢想’顯得是那麼淺薄.......
就像阿羞這個真實案例。
如果沒有稿費,她不管是在校內的圖書館兼職還是在校外的快餐店打工,最多不過溫飽。
既無法給爸爸看病,更不可能給家裡修房子.......
由此,黃燕想到縉江QQ群中那位好久不曾冒泡的女生。
‘姐,我媽讓我跟著她進廠,我那本書沒辦法繼續寫下去了,對不起.......’
這是那位女生在QQ中給黃燕的最後一條留言。
黃燕曾經很看好她,也給予過很多鼓勵。
所以女生留言中滿是愧疚,但黃燕聽了阿羞的故事,卻忽然覺得自己更應該愧疚。
因為她一直追求的‘不摻雜利益的極致純粹文學’,無形中也扼殺了手下這些作者們以‘寫作’養活自己的機會。
縉江微薄的廣告收入,除了維持基本運營外本就所剩不多。
根本沒有多少錢給作者,甚至黃燕給自己定下的每月2000塊工資都時常主動放棄。
她是唯一全職員工,也是老闆。
黃燕做到這種程度,自認為已經和作者們同甘共苦了。
所以她問心無愧。
可阿羞這種案例活生生擺在眼前,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困厄,有哪個是靠‘夢想’能解決的.......
聊夢想,也總得先填飽肚子吧......
黃燕第一次對堅持‘永不收費’的想法,產生了動搖,甚至她的‘問心無愧’也有了點自我感動的意思。
她沉默的這段時間裡,阿羞一直跪坐在床上巴巴望著她。
“小方讓你來當說客,還真是選對了人.......”
黃燕伸手擰了下阿羞的小鼻子,苦笑著說道。
她此時還並未改變‘不收費’的主意,但阿羞讓黃燕原本堅定的‘道心’產生了裂紋,她有一絲煩悶。
“姐姐,沒有呀。阿嚴都不知道我來找你的.......”
有了7分醉意的阿羞連忙解釋道。
“他不知道?”
“是呀.......”
“那你圖什麼?”
“我.......能給他的不多,我就是想幫幫他.......”
“........”黃燕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文青嘛,多情也容易共情。
黃燕對阿羞初次獨自登門時,緊張到渾身打顫、口不能言的情景記憶猶新。
“談個戀愛,你也真能豁得出去。”黃燕感嘆道。
阿羞耷下眼皮,有些不好意思。
“對了,剛才一直聽你說‘阿嚴’‘爸爸’,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媽媽?他們是離婚了麼?”
黃燕小心問了一句。
起點和縉江的事,她沒做任何決定,但對阿羞的喜愛卻是愈發濃烈了。
黃燕不管和起點有沒有可能聯姻,都希望和這個小妹妹保持友誼。
所以才多問了這麼一句。
阿羞抬起頭,彎起眉眼衝黃燕坦然一笑:“姐姐,我媽媽在我7歲時候已經去世了。”
“.......,不好意思.......”
黃燕不由自主張開雙臂抱住了阿羞,沉默半天才道:“小米,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做你娘家人!小方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收拾他.......”
阿羞鼻子一酸,想說一句‘他沒欺負過我’,但最後卻只發出了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