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密碼箱張明洋見過很多次,但一次都沒開啟過。
密碼箱很結實,許段然曾經和他說過,要用這個密碼箱裝她覺得最寶貴的東西。
他很好奇對於大小姐來說,什麼是最寶貴的東西,但一直到最後,他都不知道箱子的密碼。
再加上許段然總是有意無意的把這個箱子藏起來,後來他也就不在意了。
如今,他再次拿到箱子,但依舊不知道箱子的秘密。
箱子很大,表面是乾淨的白色皮革,在每一面的連接處都有粉色的花紋裝飾,看起來很像是韓劇裡女主角家的收納箱。
和普通收納箱不同的是,箱子正上方有四位數密碼,只有輸入密碼才能開啟。
九十年代的時候,國內商品相對貴乏,對於國外帶回來的洋玩意兒,不管是小孩玩具還是日用品,大家都非常喜歡。
這個箱子就是許墨從國外回來,特意帶給女兒的。
那時候段芸芸還健在,也沒有或者說沒發現林憬希這個第三者,他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女兒很喜歡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
回憶過去的同時,張明洋也在思考密碼到底是多少。
大小姐這麼放心讓他在房間中尋找秘密,那就證明密碼箱的密碼絕對是自己能猜到的。
他先試了一個最簡單的,0214,這是大小姐的生日。
如他所料,密碼不正確。
他又輸入四個數字,0712,這是他的生日,但按下開關的時候,密碼還是不正確。
張明洋胡亂地試了幾個,什麼長輩們的生日,妹妹的生日,學號,班級號等等他都試了,但密碼都錯誤。
算了,大概他終究和這裡面的秘密無緣吧。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身體卻不聽使喚,他並沒有把密碼箱放回去,而是繼續端詳著上面的四位密碼。
能組成四位密碼的數字並不多,既然許段然覺得他能猜出來,就一定和某個特殊的日子或者有意義的數字有關。
他一點點冷靜下來,回憶過去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不止是他陪伴了許段然整個童年加少年的時光,許段然也同樣陪伴他度過童年和少年。
回憶的時候才發現,那些記憶歷歷在目,從來都未曾遺忘過。
愣神片刻,張明洋重新把手放到密碼上,這一次他不急不躁,緩慢撥動。
9392.
在輸入這四個數字後,張明洋按下開鎖按鈕。
這一次,按鈕不再紋絲不動,伴隨“卡察”一聲,密碼箱露出一條縫隙。
他的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或許是自嘲,或許是遺憾。
怪不得後來他每次央求她想知道密碼的時候,許段然都會很生氣,說什麼也不告訴他。
原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密碼竟然這麼簡單,簡單到他根本不用去問她,他本應該知道這個密碼。
1993,許段然出生的年份,
1992,是他出生的年份。
在他們上小學的時候,許段然經常會在玩具店買一些小玩意作為每次過家家遊戲的道具。
其中就包括“存摺”和“銀行卡”。
......
“許段然,咱們的銀行卡密碼是多少啊。”
“娃娃是我剛買回來的,算今年出生,爸爸的生日是九二年,媽媽的生日是九三年,那我們的密碼就設定成999392吧!”
“那要是有兩個孩子怎麼辦?”
......
十幾歲的時候,張明洋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開啟箱子,但他一直沒猜到密碼。
那時候許段然的態度飄忽不定,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還記得曾經那些幼稚的往事。
張明洋坐在剛擦好的地板上,拿著箱子愣神。
地板很涼,可他卻好像根本感覺不到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想起要開啟箱子看看,但當他的手伸到箱子上的時候,他又猶豫了。
如果他還是十幾歲,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開啟箱子。
但現在他猶豫了。
這時候,一直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不合時宜的響起提示音。
或許是為了逃避,張明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手機上螢幕上,是來自QQ的訊息提醒。
白止:怎麼樣,好不好看,阿姨有沒有帶你去買新衣服?【圖片】
他點開圖片,照片中的女孩穿著一件紅色羽絨服,羽絨服敞開懷,裡面是白色的高領毛衣,她雙手於身後交叉,笑盈盈地看著他。
張明洋敲擊螢幕。
巷口的貓:很美。
巷口的貓:我等著你帶我去買新衣服呢。
回覆完,張明洋熄滅螢幕。
他再次看向眼前的箱子,深吸一口氣,把略微張開的縫隙重新合上。
將密碼調整到最開始的位置,重新放回櫃子裡。
箱子靜靜地躺著,好像從來都沒有人發現過它一樣。
張明洋拿起拖把,繼續去打掃剩下的房間。
既然是過去的事情,那就讓它永遠塵封在時光裡吧,裡面究竟放著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好像是為了給他留出充足的時間一樣,兩姐妹自從下樓後,便沒再上來,一直在樓下打掃,把樓上留給他一個人。
等他收拾完樓上,樓下的洗衣機嗡嗡作響,許段然和許林幽已經開始跟著他們的閆姨清掃廚房頂棚。
姐姐身高最高,自然成為主力。
閆茴見兒子下來,連忙招呼:“過來幫然然扶著點,我去樓上把剩下幾扇玻璃擦一下。”
張明洋應了一聲,小跑到廚房幫忙扶著椅子。
家長大掃除的時候總是很著急,這裡有人接替她,她提著水桶趕緊上樓。
“再給我拿個乾淨的抹布。”許段然把剛才用過的遞下去,許林幽馬上接過放到水盆裡,兩隻小手搓呀搓。
“你平時也不在家裡做飯,怎麼廚房還這麼髒。”張明洋看著汙水盆說道。
許段然沒回答他的問題,她轉過頭,看著下方的他低聲問道:“真的不去我房間裡再找找了?”
這話剛一說出口,幾人周圍陷入短暫的安靜,就連許林幽清洗抹布的手都停下了。
面對大小姐期待的目光,張明洋搖搖頭,笑著說道:“我怎麼敢?你房間裡那麼多私密物品,我要是一不小心翻出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可怎麼辦?”
他一如往常般開著玩笑,好像根本沒意識到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一樣。
許段然眼眸低垂,小聲滴咕道:“這樣啊。”
不過她馬上恢復,繼續抬頭擦廚房頂棚:“再不找你可就沒機會了,等我把東西都搬到臨江,你想找都找不到。”
少女強顏歡笑。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曾經他想要瞭解的時候,她不敢袒露,現在完全反過來。
他沒找到,也可能完全沒找。
“沒事,那等我以後想起來,到臨江再找。”
許林幽聽著兩人的對話,清洗抹布的手重新恢復動作。
小姑娘剛才的心情很矛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姐夫找到所謂的秘密。
姐姐在樓上說“你想知道的秘密都在這個房間裡”的時候,許林幽發現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早知道姐姐這麼主動,她什麼都不做就好了。
但不知是真沒發現還是故意,姐夫並沒有找到姐姐留下來的東西,也不想再上樓找。
她看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嘴角微微翹起。
放心吧姐姐,你想給姐夫看的東西,我早就已經幫你交給他了呀,他早晚會發現的。
那是一本有關於少女過去的秘密,是她的十年。
......
兩間房,樓上樓下,整整耗費了幾人一天的時間。
張明洋本來和雞哥約好下午一起出去上網,也被攔在家裡。
一直到天黑,閆茴都還在洗洗涮涮。
後來他藉著出門買飯的理由,把許段然和許林幽姐妹兩個帶出去偷懶了。
忙了一整天,做飯肯定來不及,只好在外面隨便買點吃的。
還在飯店的時候,張明洋接到老爹的電話。
“你小叔今晚也過來了,多打包幾個菜回來。”
“知道。”放下電話,張明洋朝著老闆喊道:“老闆,再給我加個清炒菜心!”
見他加菜,許段然提醒道:“菜太多了吧,我們吃不完。”
張明洋把玩著手機,小巧的蘋果4在他手裡轉呀轉。
“我那個小叔今晚要過來,估計準沒什麼好事。”
聽到“小叔”這兩個字,許段然的眉毛微微皺起,看起來也很不喜歡這個所謂的小叔。
“又來要錢?”
“他今天能要到算我輸。”張明洋冷笑一聲。
他是從未來回來的,自然知道這位小叔都會做什麼蠢事。
就算他不知道未來,小叔現在做過的蠢事就已經夠多了。
張國禮,他爹的堂弟,也是他的小叔。
他雖然得叫小叔,但其實張國禮現在還不到三十歲,屬於蘿蔔長在畦埂上——輩大。
這位小叔學歷初中肄業,愛好創業,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吹噓自己結交的人脈。
假如真是實實在在的創業,張明洋不會這麼討厭他,但壞就壞在他每天都幻想做大買賣,不僅朝三暮四,而且經常被騙。
只要是創業就需要錢,他那個在老家種地的四爺肯定沒錢,這幾年他已經把周圍親戚都借了個遍。
尤其是他爹,作為老家現在最出息的一支,沒少被他這個小叔借錢。
張國偉一開始是相信這位堂弟的,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了不少,結果根本不見起色,後來就一分錢都不借了。
再後來,網路借錢變得方便,他自然而然地沾上網貸。
他跑的倒是快,只留他爹一個人在農村種地還債。
現在這個時間,老爹還沒完全放棄這位堂弟,估計還會借錢,他得回去阻止一下。
拎著打包好的菜回家,剛打開門,就聽到張國禮在客廳吹噓的聲音。
他穿著一身西服,手腕上還帶著一塊不知真假的奢侈品手錶,要是不認識他的,還真以為他是什麼人物呢。
“大哥,你是不知道,今年國際形勢多好,有世博會撐著,去年我和好兄弟投資的外匯掙了一大筆,我年前讓你投,你不跟著我投,搞得好像我會壞你一樣。”
是掙錢了,結果掙的錢根本提不出來,最後好兄弟也跑路了。
“咱們還建立自貿區,要我說啊大哥,你明年往南走走,咱們也投資個外貿生意。”
明明是亞太自貿區,結果他投資去了緬北,又被騙的血本無歸。
“還有我和你說的那幾個基金,現在可千萬不能拋,我有個好兄弟給我透露內部消息,說還能漲。”
張國偉坐在對面,只是默默喝茶,笑呵呵地點頭,一句話都沒說。
張明洋讓許段然和許林幽拎著菜先去廚房,他留在原地,想看看這位小叔還有什麼高談闊論。
沒等他說話,張國禮倒是先發現他了,熱情地招呼道:“這不是我大侄子嗎?上大學回來了啊,真有出息,要我說還得是上大學好,不用像你叔我一樣這麼累。”
張明洋坐到父親身邊,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張國禮完全不在乎他的冷漠,繼續說道:“上大學搞沒搞一個班長噹噹?學生會參加沒?多積攢點人脈,以後出學校了,到哪都得是同學幫忙。”
依舊是熟悉的人脈理論,好像只要他認識的人厲害,他就一樣厲害。
張明洋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沒回答張國禮的問題,而是主動問道:“小叔,最近又在哪裡發財呢?今天特地來一趟,是想帶著我們一起發財啊。”
他臉上是和煦的笑容,但語氣中卻充滿嘲諷。
按理說,張明洋是小輩,張國禮是長輩,他不應該這麼說話。
但張國偉在聽到兒子說的話後,什麼都沒說,依舊安靜喝茶,等著堂弟的下文。
張國禮自然聽出了張明洋話語的暗指,他乾笑兩聲說道:“大侄子,我還真想帶你發財呢,我這有個超市送貨的學生代理,你要是幹的話,一個月弄幾百塊零花錢輕輕鬆鬆。”
張明洋搖搖頭:“我覺得,上大學,最重要的還是學習。”
他沒想到,這話有一天能從自己嘴裡說出來。
以前上大學那會兒,什麼學生代理的事,張國禮沒少跟他說,不過那時候他忙著陪許段然,天天往臨大跑,哪有空沒搭理他。
聽到學習兩個字,張國禮嗤之以鼻:“學習有啥用,還得會掙錢,你看你小叔我,不還沒上過大學,在外面也一樣掙錢,等以後那些大學生畢業了,還不都得來給我打工。”
這次不僅張國偉沒說話,就連張明洋也沒搭理他。
他尷尬地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兩聲。
片刻沉默手,張明洋開口:“小叔,有啥事你直接說吧,咱這也沒外人,你還怕掙錢的路子被別人聽去了?”
時間太長,他已經忘記這時候張國禮正在被什麼騙了。
反正他不是在被騙,就是在被騙的路上。
張國禮本來想和堂哥張國偉說,但自從張明洋進來後,說話的就一直都是他這個大侄子。
沒辦法,他現在只能進入正題。
“就最近,我有個好大哥包個工程,想帶我一起發財,但我手裡面還缺點啟動資金。”說著說著,張國禮嬉皮笑臉的表情突然正經:“大哥你放心,這次絕對是正經行當!上面支援的工程,穩掙錢!”
張明洋滿臉黑線,這位每次都這麼說,什麼騙局在他這都能變成正經行當。
“咱們臨江,就我大侄子上大學那兒,上面在郊區規劃了一個水上樂園,只要咱們參加進去,肯定掙錢,我需要的也不多,只要十五個就夠,等對面結款了,我連本帶利的還回來,大哥你要是也想掙錢,我去和我好大哥說一說,看看能不能帶你一個。”
張國禮說了一大堆,張明洋捕捉到三個關鍵詞,“水上樂園”、“上面規劃”和“十五個”。
如果真是上面做的,肯定會公開競標,明裡暗裡有的是競爭,怎麼可能輪得到張國禮摻和。
未來臨江周邊會有好幾個水上樂園,他略微思索,終於回憶起一個很特殊的,問道:“是要在回鋼城那條國道上建的水上樂園嗎?”
聽到張明洋的話,張國禮瞬間露出驚喜的表情,興奮地說道:“大侄子你也聽說了!還得是大學生啊,這事我都是才知道,你就已經知道了。”
這次他沒瞧不起大學生了。
“大哥,你看我大侄子都知道這個水上樂園,這回肯定靠譜,我保證,等掙了錢,肯定把以前欠的那些全都還上!”他舉起三根手指頭發誓。
張國偉好奇地看向兒子,張明洋沒說話,他背靠向沙發,摸著下巴,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張國禮。
他明白兒子的意思,拿起茶杯默默添茶,也不說話。
張國禮被盯的有些發毛,趁著大哥給他倒茶的功夫,連忙端起茶杯,移開眼神。
張明洋之所以提到這個水上樂園,是因為它很特殊。
這個沒有名字的水上樂園是個爛尾工程,蓋到一半突然不蓋了。
關於不蓋的原因,各種傳聞都有。
有人說是因為老闆卷錢跑路了,也有人說是因為老闆犯事進去了,甚至有人說是因為風水不好,不能動工。
總之不管什麼原因,這個水上樂園最終停工。
也不知道張國立是怎麼接觸上這個專案的,但只要投錢,最後肯定血本無歸。
他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還真是。
“小叔啊,我給你透個底,你知道前兩年經濟危機,生意難做,你這些年又借了不少錢,再加上我還要上大學,家裡真沒多少錢了。”張明洋開始哭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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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我大哥那麼大公司運營著,還能沒錢?”張國禮聽說沒錢,逐漸失去好脾氣。
“小叔,你也是做生意的人,這點常識怎麼能不懂呢,那是維持公司運轉的救命錢,要是有人管你借這個錢,你能借嗎?不能吧,把這錢給我們留著,說不定再過幾年你再來借錢,我們家就有錢了。”
張國禮氣的臉漲紅,想反駁,又不知道怎麼說。
他不明白怎麼就半年大學的時間,他這個木訥的大侄子就突然變得伶牙俐齒。
以前哪次他來借錢,張明洋也不在旁邊啊。
張明洋語速很慢,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小叔,你看咱們都是親戚,你不能讓我們家過不下去吧,要不這樣,以前我們沒少幫你,這次你有發財的路子,也幫幫我們,過去我爸借你的那些錢,就當是入股了,你掙了大錢給我們分點紅。”
一聽說以前借的錢要還,張國禮激動地站起身:“大哥,我大侄子一個小孩兒,他懂什麼,你給我個準信,幫我解決十五個行不行,等掙錢了,以前的錢我也都還你!”
張國偉同樣慢條斯理,他抿了一口茶水,說道:“國禮啊,你大哥我老了,好多事情都不明白,我們家以後的事情都洋洋做主,他比我厲害,你有什麼事直接跟他說就行。”
表面上一句拒絕的話都沒說,但表達的意思卻是我們不借錢。
見大哥非但不幫他解決問題,還和稀泥,張國禮臉色更紅了,完全沒有剛才的從容。
“你們一個個的白眼狼,都忘了我爸以前是怎麼對你們的了!”
“怎麼了!怎麼了!你們對我們什麼了!就說我們結婚這麼多年,還不是一點點拼出來的,你們幫我們什麼了!你個王八蛋除了知道每天借錢,還知道幹嘛?你姥爺那點錢,不都是被你敗光的!”
一直躲在廚房的閆茴終於聽不下去了,她跑到客廳,指著張國禮的鼻子罵。
她一直都不喜歡老公的這些堂兄堂弟,平時交往也都是張國偉出面。
張國禮伸手一指,快步上前:“你罵誰王八蛋呢!”
然而還沒等他剛起身的功夫,一道人牆突然擋在他面前。
張明洋一米八三的身高,對他這個剛過一米六的小矮子相當有壓迫力。
“小叔,時候不早了,我家今天飯弄的少,就不留你了。”
他把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死死鉗住。
張國禮吃痛,不敢造次,任由張明洋把他推到門口。
玄關處,張明洋還笑呵呵地說了句:“路上小心。”
“等著吧,看我以後掙了錢的,你們就後悔去吧!”臨走前,張國禮放了句狠話,倉皇逃走。
張明洋冷笑一聲,關好房門。
還好只多加了一個清炒菜心,不然今晚還吃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