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洋不知道，許段然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說出來“我知道”這三個字的。
他從來都沒見過許段然表情這麼平靜。
“是夏星若吧，上次我在你公司見到她，就大概猜到了。”許段然的語氣依舊平靜，好像只是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張明洋早就已經做好了坦白的準備，就算不趕到今天，他也早晚有一天要攤牌。
他想象過無數種許段然的反應。
比如憤怒，指責他為什麼要找女朋友。
比如冷漠，根本不關心他有女朋友這件事。
比如傷心，哭著從他身邊跑開，從此再也不理他。
比如.....
但是他從來都沒想到許段然會是這種反應。
平靜，只是平靜，出乎意料的平靜。
“張明洋，我們認識多久了？”許段然突然話題一轉，突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還沒等張明洋回答，她又繼續說道：“我今年十七歲，所以我們認識了十七年，從我出生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認識。”
“你和夏星若才認識了多久？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在許段然的視角裡，張明洋和夏星若的關係發展非常奇怪。
他明明三個月喜歡的還一直都是她，為什麼突然之間，夏星若出現，他馬上就變了心意。
“這不一樣。”
張明洋沒辦法和她解釋，夏星若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兩人曾經在一起了很長時間。
他和許段然雖然認識很久，但從未發展成男女朋友關係。
“這當然不一樣。”許段然強忍委屈，說出了違心的話：“你和夏星若也只是男女朋友關係，但我們之間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關係。”
她儘量保持平靜，接下來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宛如鋼刀插在她的心上：“男女朋友會分手，但我們兩個永遠都不會分開。”
許段然描述出了一個謊言，然後讓自己百分百相信這個謊言。
是啊，男女朋友是會分手的。
他們才剛剛認識幾個月，壞人對她還有新鮮感，等新鮮感一過，他們一定會分手。
張明洋深吸一口氣，他知道這麼說一定會傷害到許段然，但他還是說出口了：“我很愛她，我們是不會分手的。”
如果現在許段然哭出來，張明洋的心裡或許會好受一點。
但罕見的，許段然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很少笑，平時的表情也一直都是冷冷的，生人勿進，這曾是她身上最堅硬的保護層，但她此時卻主動走出保護層，向張明洋袒露出一個微笑，任由那把語言的尖刀插在她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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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捨得放棄我嗎？”許段然問道。
等主動的人離開，她才發現不捨得放棄的是她，離不開的是她。
張明洋沒再說話。
看到眼前這一幕，說是完全沒被觸動是不可能的。
他想起暑假的時候，許段然也是哭著說：“能不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可是，我曾經從未想過丟下你，明明是你先丟下我的啊。
許段然沒能等到張明洋的回應，兩人只是默默對視，包廂裡很安靜，安靜到能聽見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沒有回應，在她看來就是最好的回應。
這證明張明洋的心裡還有猶豫，他的心裡除了夏星若之外，還有一塊是屬於她的位置。
許段然需要的並不是一個準確的答桉。
感覺到眼角溼潤，鼻子酸酸的，許段然閉上眼睛，收回情緒後，繼續說道：“我知道了，就像你說的，我是你的妹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卻是這個世界上最要好的兄妹。”
許段然不知道她是以什麼樣的語氣說出的這些話。
這一瞬間，她好像失聰了，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嘴一張一合，卻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能留在他身邊就好，是什麼身份並不重要。
“我不值得你這樣。”張明洋搖了搖頭。
只要是個人就能聽出許段然的口是心非。
這一世他想彌補上一世的遺憾，和夏星若好好在一起。
選擇一個，就註定要放棄另外一個，他和許段然可以是任何關係，但絕對不可能是男女朋友關係。
大小姐這麼優秀，未來她會遇到喜歡她並且她也喜歡的人，總有一天，她會漸漸忘記年少的喜歡和不甘心。
你真的願意看到許段然和別人在一起嗎？
心裡出現了微弱的聲音，他想壓下去，但這個聲音卻越來越大。
“我喜歡就好。”許段然沒和他談論什麼值得不值得的事情。
哪有什麼值得不值得？她的心告訴她，她離不開張明洋，她喜歡張明洋。
過去都是張明洋哄許段然開心，照顧她的情緒，調節兩人之間的氣氛。
張明洋的臉上永遠帶著笑容，積極陽光，他很擅長做這些事情。
但這次兩人角色互換。
許段然笑著從凳子上站起來來，張明洋依舊坐在凳子上，眼神空洞，臉上也全是茫然。
“好啦，你下午是不是還有工作，我回家照顧幽幽，不打擾你了。”說完後，她還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哥哥。”
大概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也是第一次叫哥哥，許段然的表情和動作都很不自然。
張明洋也終於緩過神來，他打起精神說道：“走吧，下次來工大之前告訴我一聲，我去接你。”
“知道啦。”
張明洋穿好外套，想要出去結賬，可嘴上說著回家的許段然卻擋在他面前，站在原地不動。
“下次出門別穿這麼短的裙子，臨江馬上就要降溫了。”張明洋就好像真的哥哥一樣叮囑著：“回去照顧好幽幽，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打電話。”
“嗯。”許段然輕聲答應，可身體卻還是一動不動。
兩人僵持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道：“能抱抱我嗎？”
張明洋猶豫了片刻，還是張開雙臂抱了上去。
溫玉入懷，他明顯感覺到許段然的身體好像顫抖了一下。
他沒用力，但她的身體感受到溫暖後卻緊緊貼了上來，許段然靠在張明洋的肩膀上，細細嗅著他身上的香氣，從未感覺到如此安心。
“好了，回去吧。”良久後，張明洋拍了拍許段然的背部，示意他們該走了。
許段然知道她沒資格再貪戀身旁的溫暖，主動鬆開後，拿上了自己的小包。
離開溫暖後，她第一次感覺到周圍是如此寒冷，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她想重新回到溫暖的懷抱裡，但已經不行了，至少現在還不行。
張明洋看出許段然好像有點冷，便主動把外套脫下來披在許段然的身上。
“下次多穿點。”
“嗯。”
重新感受到溫暖，許段然略微安心。
兩人一起離開飯飯館，張明洋幫許段然打了輛車，看到她坐到車上，這才放心離開。
在外面，張明洋能站在幾千人面前侃侃而談，可剛才在飯館裡，他卻不知道說什麼。
或許做兄妹，才是他和許段然最好的結局。
許段然上車後，依舊透過車窗戶，看著張明洋漸漸遠去的背影，直到車轉個彎，再也看不到那令人安心的身影。
她靠在後座上，剛才一直壓抑的情緒瞬間如同洪水般襲上心頭。
肉體上的疼痛也在不斷地刺激她，擼起袖子，白嫩的皮膚上被她的指甲劃出一道驚人的血痕。
明明不想哭，可眼淚卻好像不要錢一樣從眼眶中滑落。
許段然伸出胳膊抹了好幾次，可依舊止不住眼淚。
她本以為自己今天能很輕鬆地說出，“我就當你妹妹吧”。
可說完後，她的心卻非常疼，每呼吸一下都疼的要命。
她喜歡太陽，可卻在陽光明媚的時候躲到陰涼處，她喜歡春風，可卻在春天的時候關上窗戶，她喜歡張明洋，可卻在他最喜歡自己的時候選擇逃避。
直到日落，風止，曾經最喜歡她的人喜歡上別人，她才感覺到後悔。
前排開車的司機是個熱心腸，透過後視鏡發現許段然在哭後，主動遞上紙抽。
“小姑娘，生活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這麼哭該哭壞身子了。”
許段然接過紙巾說了聲謝謝，後座的紙越來越多，眼淚依舊沒止住。
“發生啥了別憋著，回家和家人說說。”司機大叔不忍心，看著許段然紅著眼眶，他都跟著心疼。
“沒事。”許段然搖了搖頭。
她已經和家人說過了，張明洋就是她的家人。
至於發生了什麼？
她好像弄丟了她最喜歡的人。
......
開學第一個星期，終於到了選班委的時間。
程小璃每天晚上都會找一個班過來開班會，選出班級裡的班委。
今天是星期一，自然就是軟件工程一班。
除了程小璃之外，還有一個帶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女生，是學校新給她安排的研究生助教。
“同學們，經過軍訓的認識和瞭解，想必大家已經熟悉彼此，從班長開始，大家有想競選的班委的踴躍報名，不一定只有軍訓負責人才能競選班委，有想法的同學都可以試一試，也是一次鍛鍊的機會。”
說是這麼說，但等程小璃說要先開始競選班長的時候，大家都齊刷刷地看向張明洋，好像這個位置非他莫屬。
正如大家想的那樣，張明洋主動從座位起身，眾人的注視中站到講臺旁。
本來大家以為他只是走個過場，但眾人發現他的手中竟然帶著演講稿。
程小璃做了個請的手勢，把位置讓了出來。
不過雖然帶了演講稿，但他依舊只是把演講稿放在桌子上，看都不看。
底下坐著的同學大多都看過張明洋宣講會的影片，他們都期待著張明洋能再撕一次演講稿，但他並沒有。
張明洋先是拿起粉筆，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轉身掃視全場。
“多餘的自我介紹我就不說了，想必大家也都認識我，你們可能好奇我為什麼要競選班長，對此，我只有一個解釋。”
說到這裡，張明洋略微停頓了一下，給底下的人思考時間。
他們這個同學是個傳奇人物，身上光環很多，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比軟件工程一班班長這個稱號要更有說服力，他們也都好奇，張明洋為什麼要競選班長。
停頓片刻後，張明洋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當然都是為了你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