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 屋內十分安靜，只能隱約聽到柔軟的布料窸窸窣窣的聲音。
傅遠舟手一僵，穿到一半的睡褲險些掉到地上。在經歷過幾秒鐘的大腦空白後，他趕緊將睡褲提了上去，儘量平淡地反問了一遍：“什麼？我沒聽清。”
他居然聽到原野說他喜歡男人, 這不可能, 一定是他聽錯——
“你沒聽錯，”原野說，“我喜歡男人。”
傅遠舟：“……”
……了。
這下他是徹底僵在原地動彈不得了。自己正在穿褲子，好兄弟卻突然出櫃, 承認自己喜歡男人，這不管怎麼聽都像是……
儘管已經把睡褲穿好了，傅遠舟卻忽然覺得自己的屁股有點涼颼颼的, 有種相當危險的感覺。
“……你在跟我開玩笑？”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看了原野一眼。
“我很認真。”
原野背對他而坐, 將電腦關機後, 修長好看的手將鍵盤推了回去, 語氣很平靜：“覺得是時候該和你交待了, 所以就和你說了，你會討厭我嗎？”
“不……不會。”
傅遠舟先是發懵地搖頭, 想到原野看不見自己的動作，很快補充了一句。
他不能理解原野所說的“是時候”，是指時機已經成熟了？在他們兩個假扮情侶時忽然承認自己喜歡男人, 難道原野的意思是……
後來他們兩人沒再交流什麼，原野和他說了聲晚安就去隔壁屋睡了，傅遠舟卻在關燈後在床上輾轉難眠，心裡一直靜不下來，反而還像是長草了一般亂糟糟的。
不管他怎麼琢磨，都覺得原野所說的話只有一個意思：在暗示他喜歡他。
但是這可能嗎，當了好幾年的兄弟，突然有一天就喜歡上他了？
傅遠舟正困惑著，電光火石間卻生出了一個念頭——也許原野暗戀他不是一兩天了，只是他以前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試想一下，如果原野從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了他……
以前許多沒有得到答案的疑問似乎都能說得通了，比如為什麼原野對他這麼體貼，像是在照顧女友；再比如為什麼原野拒絕女生告白的理由是他有了喜歡的人；為什麼有女生對自己示好，原野就拉著他去打遊戲……
——這就是對他有意思吧？
黑暗之中，傅遠舟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臉上莫名發燙。
轉天早晨，趁著天色還早，學校裡沒有幾個人，原野和傅遠舟帶著行李箱來到停車場，原野開車帶著傅遠舟回去，兩人把箱子放進後備箱後，傅遠舟看著原野，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麼了？”
原野開啟駕駛座的車門，一隻手搭在車門上，另一只手摘下了寬大的墨鏡，望向傅遠舟，眼瞳在陽光下映出了淺淺的棕色。
“昨天晚上……”傅遠舟說，“你是什麼意思？”
“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原野反問。
我覺得你是喜歡我……
這句話在傅遠舟嘴邊滾了幾圈，但他心裡糾結得厲害，覺得要是問出口了，有些東西似乎就再也回不去了，到底還是沒說出來，只是問：“你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對。”原野大方地承認了。
那你喜歡的人是誰？
傅遠舟差點就要這麼問了，卻很快吞回到肚子裡，原野衝他笑了笑就上車了，一邊關上車門一邊說。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天生的gay，因為我只喜歡他，而他剛好是個男人。你會反感嗎？”
傅遠舟心情複雜地搖搖頭，關上後備箱，坐上了副駕駛位，他一坐上去，駕駛位上的原野就很自然而然地側過身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給他繫上安全帶。
溫熱的呼吸噴灑過來，弄得傅遠舟臉上癢癢的，原野離得很近，傅遠舟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原野按住他不讓他動，幫他系好了安全帶。
“別躲我啊。”原野捏捏他的耳朵，“我還能吃了你？”
他還能笑，但傅遠舟就笑不出來了，明明車才剛啟動，還不算太暖和，可他莫名就覺得車裡特別熱，將車窗按下來給車裡透氣。
他心想著，原野肯定就是喜歡他，如果他喜歡別人，假扮情侶為什麼不找那個人？可既然原野喜歡的人是他，為什麼不直接跟他表白？
想吊人胃口？原野不是這樣的人，也許沒有直接表白，是有著與他相同的顧慮，向好友告白是很危險的，稍有不慎，甚至可能到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因為很重視對方，才更患得患失的。
車裡放著節奏緩慢的外文歌曲，暖氣很足，一切都讓人感到非常放鬆，傅遠舟靠著椅背，偏頭看向開車的原野。
當年初見時還是清爽陽光的大男孩，如今變得更加成熟了，五官是富有侵略性的英俊，帶著鋒利的銳氣，在賽場上也是如此，一往無前，鋒芒畢露，但性格中卻也有著相當溫柔的一面，傅遠舟對此是最清楚不過的。
像是心底最柔軟的角落被觸動了，傅遠舟收回自己的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的道路，不由自主地想著，如果原野真的對他告白了，他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的答案尚未答案，傅遠舟就吹著暖氣睡著了，在夢裡，他夢到原野對自己告白了，而夢中的他竟然很開心地答應了，開始和原野交往，約會，甚至是接吻和……
“！”
傅遠舟滿臉通紅地醒了，醒來之後，那種在夢中極為心動的感覺仍在殘存在心裡，以至於睜眼後發現原野不在身邊，他竟會覺得非常失落，下意識地環顧起車外尋找著原野的蹤跡。
他動了動身體，身上蓋著的外套滑落了下來，仔細一看不是原野穿著的那件，應該是原野特意從後備箱給他取出來的，而車外就是他家的別墅，原來他已經到家了，原野正站在車後給他往下拿行李。
“醒了？”
看到傅遠舟下車了，車後的原野衝他笑了笑：“到你家了，回去再睡吧。”
“嗯……”
見他對自己笑，明明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但因為剛才做的夢，傅遠舟居然感覺到有些害羞了，垂下眼睛應了一聲，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就走，甚至忘記了和原野告別。
“這麼冷淡？”
原野從他身後拉住了他的手，笑著說：“你就這麼走了，我可是會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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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再見，回頭見。”
被握住的手腕傳來源源不斷的熱度，傅遠舟像是被燙傷了一般，趕緊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他不想被原野看到自己紅透的臉，支吾著說了一句，就匆匆跑進了別墅裡。
“……”
看著他慌張離去的背影，原野一點點收起了自己空落落的手，目光中浮現出了一絲不安之色，低聲自語著。
“……真被他討厭了？”
回到家以後，傅遠舟始終處於無精打采的狀態，就連朋友約他出去玩都沒什麼興致，最後還是他的母親看不下去了，把他拉出去陪她一起逛街，年關將至，家裡需要購置不少東西。
這幾天傅遠舟和原野一直沒有聯絡，他想主動聯絡原野，但平時明明話題很多，現在竟意外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能作罷，原野竟然也沒給他發消息，令傅遠舟更糾結了，甚至不禁懷疑起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其實原野根本不喜歡他。
購物中心熱鬧非凡，傅遠舟跟在母親後面，卻露出了興趣缺缺的表情，而就在此時，兩道熟悉的身影驀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兩人是一男一女，女孩非常漂亮，正是孟詩如，年輕男人個子很高，雖然戴著帽子和墨鏡，但憑藉對他的熟悉，傅遠舟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那個年輕男人就是原野。
傅遠舟停住腳步，正想再多看幾眼，孟詩如和原野的身影卻很快融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見，再想找就已經找不到了。
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難道是在約會？原野說他喜歡男人難不成是騙人的，就是逗他玩，其實他還是和孟詩如好上了？
一連串的念頭在腦海中飛快地劃過，傅遠舟又驚愕又生氣，還有一股股酸水往外面冒，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情緒。
他馬上給原野發了條訊息：你在哪兒？
購物中心很吵，但原野似乎正好注意到了手機的動靜，很快回覆了他：在外面，怎麼了？想打遊戲嗎？
傅遠舟沒理原野問他的話，繼續問：你和誰在一起？
？原野回他，你是不是看到我了？
看到這條訊息，傅遠舟覺得不該留在這裡，拉著母親馬上走了，過了一會，原野逆著人流快步走了過來，環顧四周卻毫無發現，傅遠舟早就走遠了。
“你怎麼回來了？”孟詩如跟在他身後，看到他這樣的舉動很是不解。
“我懷疑傅遠舟也來了，他可能看見我們了。”原野仗著身高優勢繼續四處張望，“他剛才問我和誰在一起。”
孟詩如小小驚呼一聲：“我們該不會要暴露了吧？”
“暴露計劃不要緊，我早晚也要向他認錯，我是怕他誤會我們的關係。”原野有些懊惱，“要是他覺得你和我是一對……”
“這不可能呀。”孟詩如微笑，“我是你遠房表姐，雖然血緣很遠，但我們就是親屬關係。”否則她和原野也不敢一起逛街，萬一被狗仔拍到就不好澄清了。
“我該怎麼辦？”原野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只好實話實說了。”孟詩如說，“承認你找我來是為了選給他禮物，你要向他告白了……”
“不行，我怎麼能說實話，那還叫什麼驚喜？”原野急了。
“你確定真的是‘驚喜’？”
孟詩如微笑著說，雖然她總是溫溫柔柔的，但對這個遠房弟弟她可是半點都不客氣——饒是他們才認親不久，她也沒少幫過他了，甚至對她相當親近的表妹也沒透露分毫，至今小姑娘都不知道她崇拜的深海k竟然是她的遠房表哥。
原野被她噎住了，半晌後才小聲說：“也不能全部實話實說吧……挑一部分說吧。”
於是當天下午，傅遠舟收到了原野的訊息，原野承認他當時正和孟詩如在一起。
我是在挑禮物，想送給某人，誰叫某人總說我品味不好，她是我認識的人裡品味最好的，我才叫她來幫我，這個解釋你滿意了嗎，某人？
儘管還有些將信將疑的，但傅遠舟心裡舒服多了，他相信原野不會騙他——至少在這方面是，如果他真和孟詩如談物件了，他沒理由瞞著他。
你和我解釋什麼？我又什麼都沒說。傅遠舟還要嘴硬。
是嗎？我還以為你吃醋了……
放屁。
晚上來打遊戲嗎？七點。
行。
和原野又有了聯絡，傅遠舟心情不錯，順勢答應了原野的邀請，晚上七點，他如約上線，兩人一起打了會遊戲，原野在遊戲裡問他：“要看煙花嗎？”
說完，還沒等傅遠舟回答，一道道煙花在遊戲的夜空中綻放了，粉色的煙花有著夢幻的美麗，在傅遠舟的眼底映亮了。
“你是不是放錯煙花了？”
這是遊戲中的情人煙花，專屬已經結為情侶的玩家，傅遠舟剛剛送出這行文字，動作卻驀地停住了，只覺得這個場面十分熟悉。
為了矇騙孟詩如，他和原野提前編了一個故事，在故事裡原野是這樣對他告白的：快過春節的時候，他們在打遊戲，原野給他放了情人煙花，他覺得很奇怪，以為是原野放錯了。
現在正是即將要過春節的時候，他們也是在打遊戲，原野同樣給他放了情人煙花。
傅遠舟的心跳瞬間加速了，接下來就如故事裡的一般，原野什麼都沒解釋，退出了遊戲，幾分鐘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看窗外。”
電話中的原野聲音含笑，如若被他溫柔的聲音蠱惑了，傅遠舟舉著手機來到窗前，看到窗外的夜空中綻放出了絢麗的粉色煙花，與遊戲中的情人煙花別無二致。
一切都如故事中的發展，接下來就是——
“不是誤放煙花，這次是真的。”
原野站在街道上，仰起頭望向窗前的傅遠舟，兩人遙遙相望，唯有他的聲音是那般真實。
“我喜歡你，傅遠舟。”
“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說完這些，原野的手機裡傳來一陣忙音，傅遠舟轉身離開窗邊，過了一會，他披著外套匆匆從家裡出來了，甚至沒來得及換鞋，還穿著拖鞋。
“可以啊你。”
他走到原野面前，撥出的熱氣在寒冷的夜中化成白霧：“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吧？”
“對不起……”
他面無表情的，就如若這夜色一樣冷，原野緊張了，握著禮物盒的手也攥緊了一點，繼續說道：“如果你想聽，我現在就給你解釋。”
傅遠舟卻沒要他解釋什麼，話鋒一轉道：“按照你的故事設計，我考慮了幾天後就答應你了，是這樣吧？”說著他上下打量起原野，“你當是打遊戲呢，告白也搞戰術設計？”
“……”原野低下了頭。
“但你也知道，比賽狀況總是千變萬化的，不可能事事都符合你的心意。”傅遠舟說，“我拒絕你才是最可能的狀況。”
“……你說得對。”
原野的聲音有點乾澀，眼角也隱隱發紅，但他仍然想要努力露出笑容：“我……”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大概是你沒想到的，”傅遠舟打斷了他，“我展示給你。”
說著，他一把拉住原野往暗處走，原野怔怔地跟在他後面，走了一會，傅遠舟停了下來，拉著原野的衣領迫使他低下了頭。
要被打了……
伴隨著原野這個念頭而來的，卻是來自唇瓣上的溫軟觸感。
他驚愕地睜大眼睛，剛才眼底映出的是絢爛的煙花，現在卻是傅遠舟好看的臉。
親吻轉瞬即逝，傅遠舟鬆開了手，挑著眉看他。
“的確沒想到吧？我會當場答應你的表白。”
“原野，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
後來原野將所有的事實全都說了出來，諸如長輩的同學會是真，他母親讓他多和孟詩如來往也是真，但並非是相親性質，而是因為他們在同學會上意外認親了，孟詩如竟然是原野的遠房表姐。
至於後來孟詩如和他們吃飯，包括在比賽場館的偶遇，自然全都不是巧合，而是原野一手設計出來的。
然後原野也毫無意外地被傅遠舟揍得很慘，但只要傅遠舟的答應了他的告白，這一切全都值了。
“你直接對我表白不就行了？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的？”
“當了這麼多年朋友，直接對你告白，你會對我有感覺嗎？所以我想，必須要有一個你會為我心動的契機才行。”
“……”倒是有幾分道理。
“雖然最開始是假冒的情侶。”原野抱著傅遠舟親了一口，笑盈盈地說道，“但現在已經是真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了嗚嗚嗚嗚，我錯了，我發誓我再也不偷懶了，不要把我做成麻辣兔qaq明天繼續連載虞非的if，最後是沈西顧的，然後這篇文就正式完結啦！=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