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錄員白淨的手壓著漆皮箱,臉上浮現微笑:“這麼急?就要走啦?”
邢毅的面部表情僵硬,但並不妨礙腦子裡的急速活動,這是要幹什麼?不讓走?要把我攔截回去?
他抬起頭來,左看右看,扭頭朝後看。
“別看了,你好朋友走遠了,你就放心吧,那邊有人會接待他們的。”
附近有幾個人影,隔得遠,看不清楚臉面,他們來的人不少,莫非?是哪個地方露出了馬腳?
“那你們想幹什麼?”
“沒什麼,就想找你談談。”
“不是已經都談過了嗎?”
“還沒談完呢。”
“怎麼?沒完沒了是不是?”
“好,你繼續,大聲一點。讓大家都來看這裡有節目,免費看。”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把我帶回去?”
“不用回去,就在這裡談,談完了就讓你走,不會耽誤很長時間。”
“我已經說過了,都談完了,我現在忙著趕路,請讓一下。”
“你不配合,那就對不起了。”
“你們到底要幹啥?”
“來,請到這邊來,動作快一點,你的時間緊,我的也一樣。”
把他讓進旁邊的問詢處,見她們進來,裡面的人自動退了出去。
“怎麼回事,就你一個人?”門沒關,邢毅朝門外看。
“這完全是按你的喜好要求,在保衛科,你不是要把我攆開,單獨與簡副科長談嗎?”
“那副科長可是男的。”
“有區別嗎?好了,別耽誤時間,我們抓緊吧。”把手掌豎起在邢毅眼前,讓他看掌心裡的紅緞面燙金字的監察證,開啟,對鋼印壓過的照片,是她,監察員夏芸。
女記錄員道:“好了,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那就請你好好配合吧。”
“……”邢毅啞口。
“在保衛科你抬出了一個編劇,演員,我明確告訴你,那是假的,子虛烏有,所謂的演出,也是你編的謊言,頭腦簡單的簡副科長被你騙了。”
“我發誓,我沒騙。”
“不用發誓,騙了就是騙了,我現在不是要追究你,就問你一件事,你列舉竇科長那三個問題,誰告訴你的。”
“真的,就是他,那個編劇,他的筆記本上記得有。”
“還要繼續編?好吧,這趟火車你是上不去了。”
“真的沒完沒了啦?”
“這取決於你,你要堅持這樣,那我就只能陪你耗下去,一直到你說真話為止。”
“可是我真的……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說你才會相信。”
“你想啊,你一個普通工人,對方是後勤供應科長,你們之間風馬牛不相及,那些事有是在極其隱蔽的情況下做的,你怎麼會知道?”
“那竇科長,貌相都看得出來是個貪婪的人,誰都可以這樣分析。”
“不,因為你要調動工作,而幫你辦手續的是人事勞資科夏科長,他要被調整了,要來一個新科長了,你的調動手續被凍結了,要等多長時間不清楚,最著急的人是你,對不對?”
“你想讓我說因為我著急,急中生智,就編故事,想出讓新科長來不了的辦法,讓夏科長先不忙走,幫我辦完手續再說,是不是?”
“這是明擺著的事,但你編得太過於真實了,不得不讓人懷疑。所以分析下來,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一定有人告訴了你,我想知道這個人是誰。”
“我再怎麼編,也編不出一個活生生的人出來呀。”
“你乾脆說,是不是他。”
“誰?”
“夏科長?”
“不不不,夏科長是好人,我不能隨便說,那樣會害了他。”
“事實上你已經害了他了。”
“你別亂說,你要這樣追問下去,硬說是夏科長告訴我的,那我就只有閉口不說了,保持沉默,你把我抓回去也是這樣。我真真實實,乾乾脆脆告訴你,不是夏科長,他也絕不可能。”
“真是這樣?再說一遍,不是夏科長。”
邢毅乾脆緊閉嘴巴。
“那就是新科長啦?”
“那新科長,怎麼可能?”
“新科長與簡副科長是拜把子弟兄呢。”
“那他們與竇科長的三件事有什麼關係?”
“想知道?”
“不想。”
“不想是對的,知道了你就想不通了。”
“我沒什麼想不通的。”
女記錄員向外攤手,說:“好啦,說完了,你走吧。”
邢毅心存疑惑,身子沒有動。
她催促道:“沒聽見那邊在喊檢票了,快走吧。”
“真的沒事啦?”
“你覺得呢?”
“我那兩位朋友,你還要準備怎麼辦?”
“放心吧,剛才是唬你的,他們什麼事也沒有。”
他走出來,女記錄員跟在後面,在檢票口,她輕輕拽了他一下:“我對剛才對你的不禮貌行為,表示真誠的道歉,也代表我哥。”
“你哥?他是……”
夏芸什麼也沒說,給他一個點頭,轉身快速走了。
四小時火車,兩個半小時汽車,中午三點,到達家鄉錦繡縣汽車站。
沒錯,老車站年輕時就是這幅場景,兩層房子,青磚黑瓦,售票口頭頂上掛著大掛鐘,鐘擺搖動,發出的滴答聲,站在院子裡都聽得見。
天氣很不好,之前下過大雨,地面溼漉漉的,坑窪裡裝滿了水,頭頂懸垂著厚厚的雲層,這讓他很擔心。
前世上,他回來的當天,就因為大雨,突發洪水,通往馬鞍山路途中的灣河石橋被沖毀,農公車停開,半月之後,他才得以乘船過河去看望父母。
而那櫥窗裡好像就有報紙,刊發了相關報道。具體內容他沒有記起來,留意觀察整塊櫥窗,並沒看到那張有災情的報紙,眼角掃一下大掛鐘旁邊的日曆牌:1997年6月11日,原來是他比前世早回來了一天。
首先看到的是高考倒計時的畫面,近處是數十張滿懷激情的學子笑臉,背景是無邊無際綻開的向日葵,計數框位於畫面上方,藍天當中。
今天是倒計時第二十八天。
他盯住畫報多看了一會,他對這個情有獨鍾。
前世上,他就收集有二十多年的高考題集,裝滿了一隻大木箱子。
他經常晚上睡不好覺,後來去醫院檢查了一次,也沒查出什麼問題,醫生建議每晚睡前計數,解解數學題。也好,收集的高考題有了用途。
晚上睡前,就拿出題集來,先把答案遮蓋了,再去做題,反覆多次,題目答案記了不少,但睡眠問題沒有解決。
記得清楚的是,收集高考題的愛好從今年開始。
緊靠畫報有一張大紅紙,是關於售賣彩票的海報,再過兩週,有關單位將在西門廣場公開售賣刮刮獎彩票。
城裡公開售賣彩票,可是有史以來第一回。
那彩票每張面值貳元,每盒裡面有一百張,中獎面大,獎品豐富,分別為毛巾,水杯,電飯鍋,收錄機,電視機,洗衣機,冰箱,摩托車。
那場面確實壯觀,一大早就有百十人入場,朝著自己認識的,熟悉的小組那裡靠攏,舉著拾圓,貳拾圓鈔票爭相購買,一般每次都買五張,也有買十張的。
彩民們拿到彩票,轉身就開始刮號,整個過程五花八門,相當精彩,有毫不顧忌當眾就刮的,有幾個人圍攏一起觀看刮的,有單獨找個背靜地方躲著刮的,當然多半都是空號,什麼都沒有,拾圓,貳拾圓就打了水漂。
有人嘆息,有人扼腕,有人甩手,彩票丟地下,腳後跟踩踏。刮出毛巾,水杯之類的,就拿去兌獎,稍作猶豫,掏錢再買。刮出電飯鍋,收錄機,自然高興一陣。
第一天上午,彩票開售後不久,有一個人花一千塊錢,拿到了半盒彩票,從中刮出來了電視機,電冰箱,摩托車三個大獎,一時間引起了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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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極大的誘惑力讓他跟著人流去了一次。雖然去了,卻站在三十米開外,觀看一陣,就離開了,人剛到新單位,上班為主,別的事不便多想,看看熱鬧,瞭解一下情況就行。
過後聽人講,公司駕駛員楊林翔,那三天裡都沒空過,每天都去買,也不知花了多少錢,刮出最大的獎品是玻璃水杯。他是駕駛員,在外時間多,剛好有用處。
楊林翔平時不怎麼說話,人比較憨直,對彩票的追求也很執著,每天下班後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去買彩票。
根據楊林翔經濟實力和膽量分析,他不可能一次性買一盒,只是幾張幾張地買,碰下運氣而已,那大獎離他距離還是遠了。
要是他預先知道大獎要出在哪一組的第幾號盒子裡,還費什麼大勁?直接去到那個小組跟前,等著排隊到名下,掏出兩千塊錢,高喊我就要那一盒,拿到手後找個地方躲著刮開那幾張彩票,那就是大獎,喝喲,不發瘋才怪。
可惜楊林翔不是先知,沒有這樣的幸運。
邢毅低頭想,自己身上的錢數遠遠不夠,真要想不失去這個機會,那就要想辦法,在彩票開售之前籌齊兩千塊錢。
在普通上班族月工資水平三四百塊的當下,這似乎有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