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院子裡，廊架盡頭，石亭下。
一老一少坐於桌邊，中間擺放一壺好茶。
安嵊森聽的心驚，不解的問道：“一個透支卡而已，我聽胡明說，這卡可用可不用，主要是為了給一些人應急用的，相當於發放出的福利。”
江洋微微一笑，搖頭道：“您應該也清楚，人性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安嵊森沉默了。
江洋繼續道：“小老闆們研究產品利潤，大老闆們研究市場，土財主們研究怎麼孵化更多的大老闆，而財閥們每天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研究人性。”
“掌握了人性，就等於掌握了資本。”
江洋繼續道：“人類是有慾望的，他們很難控制住自己慾望。花花世界迷人眼，尤其是那些剛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在面對逐漸物質橫行的社會中，很難抵抗的住這些誘惑。提前消費意味著資本向他們敞開大門，他們可以享受不勞而獲的樂趣，一旦使用了這筆錢，那麼他們便一腳踩進了資本挖好的陷阱中。”
安嵊森看著身旁不停說話的江洋，一時間晃了神。
“這話怎麼說？”
安嵊森愈發的迷惑。
他的江山是打下來的，是這一代強硬留下的結晶。
人脈，金錢，都源於最初的積累。
政商兩界的人都要給他些薄面，加上來自頂端的照顧，讓安嵊森逐漸與這個社會的真實面貌脫軌。
風險有人為他規避，專案有人為他篩選。
有人脈，有錢，有實力。
顧慮的少了，操心的少了，對這個社會的瞭解也越來越少。
此時的安嵊森如同一個好奇寶寶，盯著江洋喋喋不休的追問。
“我們先從資本眼前的利益看。”
江洋見老爺子一副好奇的模樣，當下也是不慌不燥，慢慢的解釋道：“剛才我們替銀行算了一筆賬目，相比於按時還款的人群，顯然那些逾期的客戶帶來的利潤更加可觀。所以站在那個角度來看，他們更希望人們逾期還款。”
安嵊森聽後搖頭：“那不至於，計劃經濟的影響下，每個人都會根據自己的水平去消費，這是幾歲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江洋笑了笑道：“這就是資本的厲害之處。”
“他們既要控制人們去消費這筆錢，讓他們達到逾期的目的，又要想方設法的保證他們必須
償還這筆錢。於是就有了誘導消費，例如你消費的越多，你以後借錢的金額就會越大，例如你使用透支卡消費可以打折。各種各樣的商品逐漸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這種誘惑在人性的面前簡直不堪一擊。至於保證讓他們還錢，他們的手段可以有很多，各式各樣的催收我就不說了，最關鍵的一點是如果將來你的記錄跟所有的信用繫結在一起，因為不還錢，就買不了房子，甚至孩子都讀不了書，看不了病，那您說，這筆錢老百姓還敢不還嗎？”
安嵊森聽的心驚，伸手摸了摸煙盒，看了看江洋的眼神後，又把手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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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洋開啟盒子，想了想遞了一支過去：“抽半支。”
安嵊森點點頭：“好。”
江洋把打火機點燃伸了過去，安嵊森美美的抽了一口，臉上的表情很是享受。
隨後吐出一口煙霧，有些憤怒的道：“銀行的這幫人，我早就說他們不是東西。”
江洋聽後搖頭：“這是一場資本的陰謀，不是小小的銀行就能獨立完成的動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資本上層設計好的。”
安嵊森聽後又問：“設計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就為了榨乾老百姓的血？”
“不不不。”
江洋連說三個“不”字，繼續道：“在我看來，銀行只是為了賺取利潤，政府是為了刺激消費經濟，讓市場活躍起來，讓貨幣流通起來，這一切的一切看起來合情合理，並沒有任何問題。但收益最大的，絕不是銀行和政府，而是涉及這場資本陰謀的人。”
安嵊森的眉頭再次蹙起。
江洋道：“試想一下，當所有的年輕人還沒離開校園就揹負了一身的債務，當他們剛剛步入社會就背上了房子和車子的貸款，那麼他們是否還有拼搏的勇氣，是否還有可以奮鬥創業的沃土？”
“不會有了。”
沒等安嵊森回答，江洋繼續道：“那些站在頂尖的資本要的就是這樣一種社會狀態，從根上打擊所有有可能出現的競爭對手，他們要把這個社會的權力和資源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年輕人，他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工作，還貸款就好。最好不要創業，不要奮鬥，不要妄想成為富人，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富人只需要有那麼一小撮就夠了。”
安嵊森不知是被香菸嗆到，還是被江洋的話震驚到了。
猛然咳嗽了兩聲。
江洋伸手把煙接過來，熄在了菸灰缸裡。
安嵊森看向江洋，開口問道：“你小子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
江洋微微一怔，隨後笑道：“我猜的。”
安嵊森看向桌子上的合同，嘆息道：“這麼說來，你說的那些資本，要比小鬼子壞多了。”
江洋道：“就像我剛才說的，資本只是以某種概念的形式存在，他們不是特指某種人，時代趨勢到了這裡，就算張三不去做，李四也會選擇去做這件事。人不是平等的，而且有著非常明確的階梯，人就是分成了三六九等，有人可以俯瞰眾生，一句話決定大多數人的命運，有的人就只能一輩子站在山下，抬頭仰望卻什麼也看不清。”
安嵊森喃喃自語：“有人高貴，有人下賤。說起來難聽，但自古以來都是這麼個道理，從來沒變過……”
江洋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說話。
安嵊森望著魚塘道：“我原以為新社會來了，時代不一樣了，老百姓幸福了，最起碼能吃上飽飯了，可要是按照你說的這樣發展下去，以後不知要變成什麼樣子。”
江洋抓起一把魚食，輕輕丟進了魚塘裡：“或許五十年後，十個人裡有七個人是負債，兩個人不服氣去跟社會硬碰硬，但大機率會失敗，只有一個按部就班的工作，抱著鐵飯碗領工資，到頭來所有人發現，起初最讓人瞧不起的那個打工的膽小鬼，竟然是所有人裡最幸福的那一個。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所有人的命運從出生那天起就被資本所操控，他們不知不覺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被人操控而渾然不知。命運二字，將永遠不可能被改變，有的人出身貧寒，將世世代代貧寒下去，永無翻身日。”
“所以。”
江洋站起身來，眼睛死死的盯著那些曾經讓他懼怕的魚，輕聲道：“我要一個一個的撕下他們的面紗，看看隱藏下的那一張張臉是多麼的醜陋，然後讓他們親眼看著建立起的一切被摧毀，我想那個時候，他們的表情應該會很精彩吧……”
魚兒拼命的爭搶著魚食，噗噗騰騰的濺起水花，江洋的褲腿被打溼一片而渾然不知。
他站的筆直，迎風而立。
安嵊森看著他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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