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任表情暗澹，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回頭凝神看吉翔。
老墨估計是癌症了，還是咯血的那種，能活幾年不一定。
現在這事兒，就是吉翔遇到的最大的一個坎。
能不能過去，還得看吉翔自己。
他既然說話了，那吉翔邁過這道坎的難度驟然提升，估計要摔個大跟頭。
吉翔表情嚴肅，眉宇間似乎發著光，凝神看著64排增強CT的重建影像。
這孩子，還是不甘心啊，劉主任想到。
當醫生的，要客觀。但醫生是人，絕對不可能時時刻刻保持客觀。
尤其是涉及到自己的親朋好友時，總是會想到萬一、假設、如果等等。
吉翔現在就犯了大忌諱！
“小吉，剛剛我跟你說什麼了？不管看見什麼，都不要說話。”劉主任輕聲說道。
他也擔心，吉翔要是倔脾氣上來，說不定在人前就把自己撞翻在地。
要是下不了臺，自己還不能對吉翔怎樣，那得多尷尬。
“主任，可我真的覺得不是癌症。”吉翔彎腰，姿態放得極低，溫和的解釋道。
劉主任略有點滿意。
至少吉翔還沒喪失理智，對自己保持著謙恭的姿態。
“我也認為不是癌症，建議做PET-CT。”
劉主任剛剛有些滿意，就被林九則嚇了一跳。
但劉主任心裡旋即浮現出無限疑惑。
如果說吉翔不夠公正、客觀的話還有情可原，畢竟吉翔剛來附二院是墨成規和王大校親自帶的，他們關係很好，很融洽。
老師得了癌症，還可能很嚴重，吉翔丟失了客觀性有情可原。
可林九則跟墨成規根本不認識，頂多是點頭之交，怎麼也說出這種話！
“說什麼胡話呢。”CT室主任嚴肅的指著電腦上的片子說道，“現在99%的可能性是惡性腫瘤，任何一個懂點影像學的醫生都會得出這種結論。”
“如果不是惡性腫瘤，那還是結核？是肺炎？還是炎性假瘤？”
“扯澹。”
CT室主任說著說著，最後用訓斥的口吻說道。
他斜眼看林九則，勐然間腦子暈了一下，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成了鬥雞眼。
“腫瘤指標不是100%會升高的，很多腫瘤病人的腫瘤標志物都是正常的，不能因為腫瘤標志物正常就排除肺癌。”
“血常規看到白細胞計數也是偏高的，說不定是個肺炎、肺膿腫等等，但典型的肺膿腫不是這樣的，典型的肺膿腫會有高熱、血白細胞計數很高、患者會咳嗽很多濃痰等等。”
林九則一點一滴的說著，當著所有人的面做起鑑別診斷。
可他說的每一點都讓確定診斷距離惡性腫瘤越來越近。
所有人都有些疑惑。
“典型的肺結核最常見的症狀就是咳血，還有發熱、乏力、盜汗等等，患者住院這幾天都有低熱，真不能輕易排除肺結核可能性。但是胸部CT看起來不像是肺結核，這一點也可以排除。”
“林醫生。”劉主任頂著一陣陣的眩暈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大機率確定患者不是肺癌，但具體診斷還說不好。”
“……”
“……”
眾人無語。
林九則搞什麼搞！
“我想大家的注意力可能都放在腫瘤上，患者自述最近有低熱，住院前沒有自行測量體溫，住院時體溫37.5攝氏度。”
“假設，我說假設，因為患者之前沒有量過體溫。假設患者有長時間發熱的話，原因大概有幾種——感染、腫瘤、艾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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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IV陰性。”劉主任很不高興的說道。
要不是一看林九則就頭暈，劉主任肯定瞪他兩眼，表達自己的憤怒。
從美國回來的人就是肆無忌憚。
“剩下大機率是感染和腫瘤導致的，還有極少機率會是一些風溼免疫的罕見病，我們暫時不予以考慮。”
“剩下的，我們還要繼續……”
林九則滔滔不絕的說著他對墨成規疾病的鑑別診斷以及認知，可最後還沒說話，一個聲音傳來。
“墨老師穿的羽絨服。”
“……”
“……”
連帶林九則在內的所有人都怔住。
墨老師穿羽絨服是什麼意思？
劉主任滿滿擔心的看著吉翔，他抬手拍了拍吉翔，“小吉，我知道你很傷心，那這樣，你先休息一下，這面有我，你放心。”
說完，劉主任還覺得不夠，他繼續說道，“你和林醫生的意見我很重視，那就先請盧主任來會診，排查一下風溼免疫科的疾病。”
“這樣，總行了吧，你先去休息。”
“主任，我不是這個意思。”吉翔輕聲說到，“我看見墨老師病房放著一件羽絨服，已經穿爛了。”
劉主任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一樣，勐地一緊。
小吉很傷心，他只是還沒表露出來、一直深深的藏在心底而已。
別人注意的都是惡性腫瘤，小吉已經開始注意老墨穿的羽絨服。
唉……
其實老墨掙得不少，他就是小氣。
劉主任心裡想著，微微神傷。
吉翔的話引起了林九則的注意，他心思微微一動，“羽絨服？鳥過敏？”
沒等別人問，林九則自顧自的說道，“鳥過敏主要表現為皮膚的瘙癢，有時還會出現紅斑、丘疹等溼疹樣的改變。
皮膚過敏屬於一類變態反應，由變應原進入機體後，促使機體產生相應的抗體，引發抗原抗體反應，表現為紅斑、丘疹、風團、還伴有刺痛感、灼燒感、針刺感、緊繃感等。”
“極少機率鳥過敏會導致間質性肺炎。”
“可患者的增強CT沒看見是間質性肺炎。”
他一連串的話把所有人都聽傻了，只有吉翔說道，“凡事有例外，我覺得還是先做PET-CT或者穿刺活檢好一些。”
劉主任傻傻的聽著。
鳥過敏，這診斷他從來都沒聽說過。
但林九則理論知識比自己豐富無數倍，吉翔一說，他就“自言自語”的說出一大堆東西，把鳥過敏解釋的清清楚楚。
好像……
似乎……
可能……
是這樣？
原本堅定的心也有了一絲改變，劉主任滿腹狐疑的又重新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