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遠勉強維持住不失禮貌的微笑，安靜侍立。
他的不遠處，向恆舉起高腳杯：
“為了社團的明天！”
幾個高腳杯碰在了一處，喬聽竹的微笑突兀一僵。
和他碰杯的……
是一個一次性紙杯？！
“我幹了，你隨意！”
方清然仰頭一飲而盡，喝完甚至還特意向她展示了下。
“方同學，你這是……？”
不等她說完，她便看見少年熟稔的從身側青年服務生托盤上，端起一杯西瓜汁，隨後，倒進了手中的一次性紙杯內。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過於操勞，沒怎麼睡好的緣故，她好像看見西瓜汁的紅色汁水在進入紙杯後，化作透明，宛若一杯清水。
“能瞞過超凡者的障眼法、魔術？”
心中暗暗猜測，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對對方足夠瞭解，可現在看去，彷彿又包裹上了一重重迷霧。
方同學向她微微一笑，端著紙杯，又去找其他的幾位社團長，挨個碰杯。
每一次碰杯結束，都要返回到服務生身邊，再倒上新的滿滿一杯。
托盤上本就為數不多的飲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少。
盧遠臉上洋溢的笑容，也隨著飲料數的減少，逐漸變得頗有些僵硬。
他本以為自己想做的事，能完成的非常簡單，誰知道，半路殺出來了個阻礙的程咬金。
問題在於，他還不好發作，飲料原本就是給人喝的，沒有發作理由。
他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給看出了幾分端倪。
人家只是特立獨行了點，稍微能喝了點，真發作起來，他豈不是直接成自爆卡車了。
在一堆光燭境的場面下，他一個螢火境超凡者，再怎樣爆發也不可能有掙扎的機會。
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在心底默默詛咒：
“喝這麼多，看你明天還能不能走得動道！”
他端著的這些飲料，全部都新增了一種來自於虛界，無色無味的料。
無毒，但有一個功效，那就是……腹瀉。
昏天黑地，兩條腿全是螞蟻在爬的那種。
並且，這腹瀉不是立即奏效的，而是會在明日的社團大會進行途中，一齊爆發。
這就是他從霸劍社那邊，領到的作為投名狀的任務——讓向恆等反抗霸劍社的社團長們，喝下這些加了料的飲料。
完成之後，他不僅可以順利轉為霸劍社的一員，還能從那邊額外得到一份獎勵。
他自我感覺稍微有點對不起自家社長，但沒辦法，獎勵實在是太讓他動心了。
換算成天樞點，他要不吃不喝努力上幾個月才有可能賺到！
寶貴的學生生涯，才能有多少個幾個月啊？
因此，受不住誘惑的他，選擇……
托盤上的飲料逐漸化為了一個個空杯，等到最後一杯也給少年倒進了一次性紙杯中，他的眸光微微垂落，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
轉身離去的他，並沒有發覺方清然晃盪著紙杯中礦泉水，若有所思的表情。
回到後臺區域，換上一杯杯新的飲料，他沒有徑直前往迎客廳，而是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跑進了一間角落裡的無人空房。
周遭無人，他稍稍松了些領口的蝴蝶領結，從襯衣內取出裝有藥粉的小袋。
全身心投入，仔細傾倒時，緊閉的門扉忽響起了一陣暴躁捶門聲。
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他手打了個顫，一整袋瞬間全給倒了進去。
捶門聲還在不斷加大，室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冬鼕鼕！
“開門，社群送溫暖！”
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聽到這暴躁的捶門聲，他愈發沉默了。
什麼溫暖用得著這樣暴躁？
緊張得吞嚥了一口口水，情急之下，他抓起加滿了料的飲料就要灌入口中。
和所作所為被發現相比，被視為偷喝飲料最多挨兩句罵，壓根算不了什麼。
然而，飲料送到嘴邊，他手抖得愈發厲害，卻是再也做不出進一步的動作。
他只覺自己彷彿身處在了密林之中，飢餓的食物鏈頂端獵食者，也在這一刻盯上了他。
嚇得渾身打顫，嚇得嘴唇發白，大腦一片空白，就是做不出半點動作。
壓迫，無處不在，令人窒息的壓迫力鋪面而來！
就在他感覺即將窒息的瞬間，伴隨著一聲轟響，房門四分五裂，炸裂四散。
盧遠一個屁股墩呆呆得做到了地上，手中飲料傾撒出了大半，玻璃杯即將落地之時，探出的一隻手，托住了它。
“是你？！”
他一抬頭，便看見熟悉的少年面龐。
“偷偷往飲料中加些不可描述之物，可不是好孩子該有的行為。”
方清然居高臨下開口，他微微側目，不少察覺到此處動靜的社團聯盟成員，也紛紛向這裡匯聚而來。
“方學弟，是遇到了什麼事情麼？”
向恆實力最強，也是最先趕到的一個。
“沒什麼，”方清然面色澹然，“只是，我個人建議向學長你，最好找個人分析一下這杯飲料中的成分。”
他順手把僅剩了不到四分之一果汁的玻璃杯，遞了過去。
聞言，向恆眸光一怔，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僅吐出了一個字：
“好。”
視線落向傻坐在地上的盧遠，以及掉在瓷磚上的小袋，他明亮的眼神似乎在一瞬間暗澹了不少：
“盧遠，你有什麼想說的，現在可以當我面說。”
盧遠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沒能講述出來。
周圍的人數，越聚越多。
這時，一道輕浮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
“阿呀，好像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件？”
邵正分開人群，和向恆並肩而站，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朝盧遠看去一眼，徑直落到了方清然的身上：
“我剛剛……貌似感知到了領域的力量？
真是厲害啊，現在的後輩。”
他的語氣和舉止頗為誇張，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忌憚。
“這位是……”
方清然轉身打量上下打量了新來的輕浮青年幾眼，面部浮現疑惑之色。
“邵正學長，他跟方學弟你一樣，也是被請來協助的外援。”
向恆主動介紹。
“向學弟，其他說的都沒什麼問題，只有一點……”
邵正眯了眯眼，無人能看出此時的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我和方學弟不太一樣，或者說，我和其他的外援都不一樣，畢竟……我是最強的。
最強的、不可或缺的外援。”
他在‘最強’和‘不可或缺’的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聞言，向恆臉上洋溢的笑容略有些僵硬。
邵正的這番言論，多少有點讓他下不來臺。
他雖早就領教到了這位學長的低情商，可沒想到，下限原來還能更低。
低到讓人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故意的地步。
相比起向恆的尷尬，方清然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種敵視感。
一種在他看來，頗為莫名其妙的敵視。
他們倆人在今天之前，連一次交集都沒有，完全搞不懂這股敵意到底是從何而來。
“之前，我特意調查了一下，方學弟應該是今年的新生吧。”
邵正明明是面帶微笑，可笑容給人的感覺，怎麼看怎麼假。
“是的，不過方學弟雖是新生，論實力，不但不比許多老生差，還要強上很多。”
後趕到的喬聽竹聽見幾人交流，插上了一嘴。
“哦？
這麼說，方學弟是不是也有光燭極限的超凡等級？”
邵正挑眉。
“這倒沒有，我目前只是光燭初段。”
方清然面色平靜。
“光燭初段？！”
聽到這一句的邵正重複了一遍，臉上滿是一副“我沒有聽錯吧”的表情，浮誇到了極點。
“難怪能被邀請來作為外援，光燭初段實力再加上領域級的領域之力，不過……”
先誇上了一句，邵正嘆息著搖了搖頭：
“如果再給方學弟一年時間，我想就沒什麼問題了。
他歪頭看向向恆，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道：
“向社長，我想你也應該明白吧，明天，是光燭極限的戰場。
方學弟的實力放在大多數學生中，的確足夠出彩，現在……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見向恆默然不語，他以為自己是說動了對方，接著道：
“我是覺得，與其請方學弟當外援，不如拿出這筆天樞點，去請我的那個好兄弟。
你知道的，他突破光燭極限，至今也有一個多月，實力有保障。”
聽到這裡，方清然已然明白對方的敵意是從何而來。
說來說去，不過是一個“利”字。
他這是擋到這位邵學長和他好兄弟的賺錢道路。
場上沉默了片刻，向恆深深凝視了一眼邵正：
“我相信方學弟的能力。”
說罷，招呼幾位社團成員，架起癱坐在地的盧遠。
“不好意思，暫時要失陪一段時間了。”
他朝方清然和邵正兩人開口，面露誠懇。
方清然也不在意，他正打算回迎客廳大口吃肉時，沒走幾步，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方學弟，我剛剛說的，都是真心為你著想，還麻煩你今晚回去後，好好想想。”
邵正路過他的身旁，嘴唇微動：
“明日社團大會，你若是能給我一個不到場的肯定答覆，便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以後遇上了麻煩，可以來找我，我少收你一點錢。”
“答應了有所謂的人情，如果我拒絕麼？”
方清然略有些好奇的抬起頭。
“拒絕……也沒什麼。”邵正向他露出了一個頗有侵略性的笑容，“不過，我不保證。”
“你這是在威脅我？”
方清然的眼底古井無波。
“這誰知道呢？”
邵正聳了聳肩，加快腳步，超過了他。
回到迎客廳，方清然大口吃肉。
以他如今的牙口，別說比普通肉類更有營養和筋道的虛獸肉，就算是嚼鐵，也不在話下。
“本來只是想蹭上一頓虛獸肉吃，結果到這裡來，給一位學長威脅了一通。”
他思忖著，餘光掃了眼不遠處的莫學長。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給貶低給威脅的他，若說心情毫無波瀾，是不可能的。
不過，直接報回去，總感覺又有些對不住莫學長，還有掏出了一筆天樞點的喬學姐、向社長他們。
還沒跟霸劍社開打，自己直接先廢掉己方的一個光燭極限戰力，好像有那麼一點過分。
忍著，假裝不在意威脅，就當沒聽到？
方清然再度夾起了一塊肉骨頭，放入盤中，埋頭悶吃。
……
‘出征宴’在賓主盡歡之中結束。
至少從表面上看去是這樣。
告別向恆等人，離開十方劍社駐地的邵正轉過臉一剎那。
整張面龐都陰沉了下來。
“嘁，直到結束，也沒能等到小學弟的肯定答覆啊。”
林蔭道兩側的樹木在涼風中嗚嗚作響，他仰起頭，發現有一片陰雲遮住了月光。
他衣飾上發亮的銀線也在不知覺間失去了光澤。
“畢竟是高考狀元，有這點小傲氣，也是很正常的。”
低聲唸叨著，走過了安靜的林蔭道，他隱約瞧見不遠處接壤道路上兩邊昏黃的路燈。
“連基礎設施都遠遠談不上齊全的社團……”
他嗤笑了聲，又面露啞然，搖了搖頭：“這樣也好，畢竟只有這種社團，才能讓我狠狠撈上一筆。”
臨近路燈，他忽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略微睜大了眼睛，駐足打量。
路燈照不到的陰暗死角，徐徐繞出了一位微垂著頭，身披浴袍的少年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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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學弟？”
他辨認出了來人，稍顯低沉的笑聲迴盪了開來：
“真是意想不到的場面，在這裡等我是有什麼事麼？
嗯……讓我猜猜……”
驀地，他恍然大悟的一捶手，面龐流露出驚喜之色：
“思考這麼久，是總算想通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學長我良苦用心的！”
他得意的笑聲愈來愈大：
“是不好意思在那邊說麼？
沒關係，看在你這麼主動的份上，等明天過後，我多轉你100天樞點，你只管在宿舍裡躺著收錢就好。
這可是什麼都沒做就能白拿的哦，你一定也很開心吧！”
看到對方的樣子，方清然也跟著笑了。
“邵學長，我這裡有另一個提案。
明天，不勞煩學長操心，多跑一趟了，如何？
我會把全部事情都處理妥當的。”
他認真點點頭，似是在肯定自己用心制定的計劃：
“嗯，但是，邵學長你缺席社團大會，所以你的那份外援費……
乾脆就由我來代為領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