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本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是其餘皇子當中實出眾的, 就軟刀子割肉,慢慢把皇太子拉下,廢儲另立;是沒什麼出色的, 那這陣子就當是敲打敲打他,再給顆甜棗吃就是了。
沒成想他遇見了個豬隊友, 又或說是他前陣子為了打壓東宮而給了石貴妃母子太多太多的優待, 讓他們覺得只再伸伸手就能把皇太子拉下儲君之位, 對著己方球門來了個反衝鋒, 反倒皇帝吊了半空中上下不得。
嚴父面具就此脫下, 皇帝又重新變得和藹起來,彷彿此前的種種申斥都是出於個老父親的良苦用心, 懷抱著種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心情, 希望兒子能越來越好。
皇太子妃聞絃音而知雅意, 配合的天衣無縫,把東宮從大逆不道的罪名中摘出來, 反手還給了個臺階下, 把石貴妃從泥潭裡邊拉出來了。
皇帝些欣慰, 又些感慨。
不老話說娶妻娶賢呢, 娶兒媳婦到底還是得挑那些個出身大族、頭腦聰慧的才,方才他急昏迷,無力掌控大局,若是換成個糊里糊塗的兒媳婦這兒,譬如說石貴妃那樣的, 那現局勢怕是已經不可收拾了!
但是欣慰之餘,他心裡邊還些無法宣之於口的忌憚——虧得周定方只三個女兒,假使皇太子妃投成個男身,既嫡且長, 數年之後這萬里江山究竟是誰家天下,怕還未知。
皇帝想到這兒,懊惱起皇太子資質平庸,又想起劉妃所生的皇長子來,再看看跪了地的六宮妃嬪,頓生頹然。
原是飽含欣然的想來場六宮慶,卻不想後竟這般狼狽收場。
皇帝無聲的嘆口,了無意趣道:“太子醉了,這才做出了那些個糊塗事,雖是無心,但到底過,應當靜心反思,暫且他送回東宮,無詔不得擅出,今日之事,朕不想外聽見什麼風言風語,貴妃——”
石貴妃膝幾步,近前道:“臣妾。”
皇帝語裡帶了幾分責備,不悅道:“是宮中老人了,又侍奉多年,深受皇恩,今日何以這般莽撞無禮……”
石貴妃心裡委屈,又不敢說,只個勁兒的謝罪:“臣妾擔心陛下,昏了頭,這才……”
說完,又忍著屈辱,向皇太子妃躬身致歉。
皇太子妃辭不肯受,神情溫婉,語謙順:“貴妃侍奉父皇多年,是我的長輩,怎麼敢受您的禮?我知道,您方才不是意為之。”
石貴妃:“……”
艹!(種植物)
正的反的都叫說了,我還能怎麼樣?!
皇帝對二人的假笑表演很滿意。
來今日之事不得傳揚出,就務必得畫上個圓滿的句號,二來石貴妃畢竟是後宮之長,是他抬起來打壓東宮的面旗幟,真是輕而易舉的倒了,之間他還真不知該從哪兒尋個新的人選出來,就這麼活活稀泥,過過面子情分,大家臉上都好看。
“罷了,既然皇太子妃求情,朕不追究的過失了!”
皇帝如此說了句,臉上又添了幾分喟嘆與柔情:“只是不是剛入宮候的小女孩了,做事總是風風火火的,倒惹得朕擔心。”
石貴妃:“……”
瘋狂咒罵瘋狂咒罵瘋狂咒罵!
但臉上還是做出羞澀和溫情模樣,恭順道:“是,臣妾記住了,以後必定不會再讓陛下煩心的……”
皇太子妃唇角微微翹起線,皇帝很滿意,語中添了幾分命令感:“皇太子妃,好生照拂皇太子,養好身體之前,不離開東宮了。”
皇太子妃恭敬禮:“是,兒臣知道了。”
皇帝點點頭,又給了石貴妃記大棒:“貴妃攝六宮事,身其位、謀其政,務必約束好六宮妃嬪,叫她們管好自己的嘴,若是朕外邊聽見什麼風吹草動,必然唯是問!”
石貴妃樣應聲:“是,臣妾遵命!”
切安排妥當,皇帝長舒口,站起身來,隨意的擺了擺手:“朕些倦了,們都散了吧!”
石貴妃恭敬應了,又七皇子交付到身邊嬤嬤手裡,面帶柔情,想近前攙扶皇帝,卻被他揮手拂開:“朕想自己走走,貴妃回宮歇息吧。”
徒留石貴妃留原地,滿面陰霾。
好好的宮宴出了這麼場亂子,宮人內侍們心知皇帝心頭必然煩悶,不敢近前,皇帝不意,只叫心腹內侍攙扶著,漫無目的的偏殿之中遊蕩。
殿外風呼嘯著吹過,頂窗的叉杆掉落,只聽“咣噹”聲,那雕花木窗撞到牆上,涼風此湧入內殿,低垂到地的帷幔吹的飄揚起來。
皇帝觸動情腸,喃喃道:“珍兒,是來看朕嗎?”
內侍聽得凜,低下頭噤若寒蟬,皇帝恍自怔怔,如此過了半晌,他猛地回神,潸然淚下:“珍兒,若是還,我們的皇兒還,又何至於此!”
……
皇太子既被下令幽禁東宮,旋即健壯內侍他抬上轎輦,起駕折返回東宮,皇太子妃緊隨其後。
進入東宮正門之後,她轎簾掀起線,回頭看,見東宮門外禁軍林立,嚴陣以待,那扇紅漆大門隨之緩緩閉合,再不露絲縫隙。
皇帝固然庸懦,但並不傻,皇太子送了這麼好的把柄過,雖然無法趁機廢黜,但是東宮身上狠狠撕咬口,這還是做得到的。
唇角微微勾起線,旋即落下,皇太子妃轎簾擱下,搭著宮人的手,緩緩下轎。
宮宴定晚上,往往直到深夜分方才停止,吳側妃兒子吃過晚飯,正打著扇子陪他讀書,就見萬媽媽從外邊急匆匆過來,向來精明老辣的臉色罕見的顯露出幾分慌張:“太子殿下跟太子妃娘娘回來了!”
吳側妃是怔,了悟之後,猝然變色,強撐著沒兒子面前大呼小叫,送他往寢殿睡下,叫保母守邊,自己則匆忙往正殿。
她過的候,茂珠兒已經到了,玉面煞白,眉黛含愁,正跪坐床前飲泣。
吳側妃悄悄看了眼,就見皇太子躺塌上,眼眸閉合,印堂發黑,皇太子妃坐邊,神情無波無瀾,御醫正側診脈,愁眉緊鎖。
這是出什麼么蛾子了?!
吳側妃滿頭霧水,又不敢貿然發問,向皇太子妃個禮,老老實實的龜縮到了角落裡。
沒過多久,那御醫起身回話:“皇太子殿下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近來心鬱結,五臟燥熱,這才表現的些……臣開幾服藥出來,吃過就好了,只是點,這病忌勞心勞力,忌動發汗,為太子殿下貴體計,只怕殿下東宮靜養段間了……”
說到底,就是委婉的圈禁。
想必這是皇帝的意思。
皇太子妃聞絃音而知雅意,輕輕頷首,道了聲勞,吩咐人領著御醫下開藥。
吳側妃雖然點憨憨傾向,但畢竟不是傻,察覺到其中另內情,等御醫走了,這才小心翼翼問皇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平常若是宮宴,都得半夜才能結束的……”
茂珠兒眼眸含淚,這候關切而不解的看了過來。
皇太子妃並不隱瞞她們,宮宴之事講了,又肅然道:“陛下口諭之中未曾提及圈禁二字,這是給東宮體面,們自己心裡邊該些分寸,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真是惹出事兒來,太子殿下和本宮都容不得!”
她甚少如此疾言厲色,吳側妃聽得凜,垂下頭恭敬應聲,又偷眼打量茂珠兒,卻見她這候正低著頭,肩膀抖動著,小巧精緻的下頜上掛著滴淚,真真是我見猶憐。
應該是害怕的吧,吳側妃心想。
皇太子那麼寵愛她,為了她,幾次三番拂了皇太子妃的體面,這候皇太子出了事,她失了大的依仗,既無子嗣傍身,聽說只是忠勤伯府收養的義女……
唉。
吳側妃悄悄心底嘆了口。
原本以為是本小甜文呢,沒想到男角太作,直接be了!
皇太子乃是儲君,他既染病,是等的大事,皇太子妃正殿裡守著,兩個側妃都被打發出,讓返回偏殿給君祈福。
吳側妃叫萬媽媽攙扶著步下玉階,臨前忍不住扭過頭看看be了的話本子女角。
茂珠兒察覺到她的視線,那雙朦朧多情的眼眸看了過:“吳姐姐何指教?”
吳側妃慌忙搖頭:“沒什麼沒什麼!”說完,趕緊跟萬媽媽起溜了。
茂珠兒目送她些慌張的離開,眼眸微眯。
“側妃?”身邊的宮人輕輕喚她。
“沒事兒,”茂珠兒淡淡笑:“我們走吧。”
或許是皇太子妃那掌打的太重,又或是御醫開的藥起了功效,皇太子接連睡了整日都沒醒過來,第二日吳側妃前請安的候見他仍舊睡著,簡直疑心他是不是直接了。
好御醫來瞧過,說是沒事兒,再過幾個辰就會醒的,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或許是上天感知到了東宮內部的低迷氛圍,應景的下起雨來,昨晚入睡候開始,第二天清晨仍舊未曾停歇。
等到上午候,雨過天晴,空為之新,吳側妃屋裡憋得悶了,往東宮花園裡散心。
地磚略微些松了,又因為剛下過雨,候腳踩下,會昨夜積蓄的雨水湧出,沾溼鞋襪。
吳側妃手提裙裾,帶著點試探意味緩慢進,恍惚間想起了少女未出閣江南老家踩雨候的自己,心緒大為輕鬆,這候卻偏殿裡的宮人來尋萬媽媽,彷彿是什麼事情尋她處置。
比起詭譎危險的後宮,東宮內院安泰許多,皇太子妃不會對安分守己的侍妾們出手,但是敢作妖的個殺個、兩個殺雙,兩個側妃——茂珠兒無心參與宅鬥,吳側妃天生佛系。
上邊三尊大佛如此,小蝦米們哪裡敢興風作浪,這東宮內宅生活比尼姑庵還祥和。
吳側妃叫萬媽媽回:“總共就這麼點地方,丟不了的。”
萬媽媽沒多想,只叮囑她:“走會兒就回吧,剛下了雨,溼重。”
吳側妃頷首應了。
正是初夏節,茉莉花開的又大又香,微風拂過,那香味送到面前,深吸口,五臟六腑彷彿都被染上了那香。
吳側妃很些閒情逸致,提著裙裾往種植茉莉花樹的園子裡,走進的候,忽的瞥見兩個熟悉的背影,腳步不禁頓住。
皇太子妃握著把小巧的剪刀,正自花枝上剪茉莉花,旁邊桌上的紫檀木托盤裡邊滿滿的擺了好些,恰如片新雪。
讓吳側妃頓足的是,茂珠兒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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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了身碧色的宮裝,婀娜如枝春柳,神情秀婉,眸光瀲灩,正笑吟吟的皇太子妃說話,看起來既親暱,又嬌俏。
不是吧,她們關係這麼好嗎?
還是說又到了話本子裡經典的笑裡藏刀宮鬥環節?
閔側妃沒那麼弱智,這候還來挑釁皇太子妃吧?
難道說是覺得皇太子了,來向皇太子妃獻殷勤,修補關係?
吳側妃心裡邊接連冒出來數個猜測,後都被她給否決了,原因很簡單,皇太子妃哪裡是會被人擺佈的人呀!
想不明白,她不摻和,正想不驚動人悄悄溜走,卻瞥見了驚人的幕。
茂珠兒笑意盈盈,閨中少女調皮撒嬌般,從背後抱住了皇太子妃的腰身,後不以為意,反手撫了撫她面頰,輕抬手臂,再度從樹上剪下朵雪白茉莉。
那衣袖寬鬆,隨之落下,露出了半截藕臂。
吳側妃如遭雷擊,呆原地,三魂七魄飛走了大半!
……
我是吳側妃。
個三流話本子寫手。
我發現了個驚天秘密。
皇太子妃不愛皇太子。
閔側妃不愛皇太子。
她們瞞著世俗,偷偷相愛了!
……真香!!
磕到了磕到了!!!
給皇太子鞠把淚,夫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