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無傷自樟蒲城截獲的蠲州城阿芙蓉走私贓款,一釐不落盡數收入了千山萬島“槍魚”海盜的囊中。
然而海盜貪心不足,既想私吞了這批黃白疙瘩,又想捉到朝廷欽犯回東海城邀功請賞,是以並未給總港回報訊息,只自己一艘“槍魚”在海外這座無名小島上追捕秦無傷。
秦無傷定計分路逃脫,其實是冒著十二分危險的。他嘴裡說的叫女兒們替自己引開追兵,實則是他為女兒們引開了大部分追兵。
他同姜儒、王翻譯沿路留下了明顯的痕跡,轉引海盜向自己的方向追趕,可海盜一來人多,二來一個個比旱賊還精,還是有一小波追向了女兒們。
秦無傷空著急卻沒有辦法,只能暗自祈禱秦簪和佩璿千萬不要被捉到,不然這些畜生說不準會對如花似玉的三個姑娘做出什麼事來。
三個爺們兒冒著失足的危險,躲進了一處斷崖邊上老樹的樹根裡,海盜圍到附近正要仔細尋找,海灘方向一聲哨響,這邊的貪財鬼也心急火燎地跑回去分贓了。
海盜們想的好,欽犯反正已沒了船,裡外裡就這一座小島,還能插翅膀飛了不成,可要是自己晚一步,沉甸甸的利好可就真的插翅膀飛了。
利用這段空當,秦無傷三人重新爬回崖上,看準了島上第二高的山頭爬了上去。
山上巖洞交織,洞內互通,隨便進去一個躲了起來,再派姜儒到北山腰等候秦簪。
兩個方向追人的海盜分贓不均,結實打了一架,最後給海盜船長硬壓了下來,懸賞先捉到秦無傷者得大份,餘眾平分小份,眾海盜這才吹胡子瞪眼地返回島上繼續尋找。
大部隊剛走,留守艦艇的瞭望手望到島北有艘小漁船鬼鬼祟祟隱沒在海岬之後,此處並非去漁場的常規航道,出現了漁船肯定是不對頭的。
他立即通報海盜船長,海盜頭子心裡有鬼,生怕一點點疏漏導致眼前一船銀子飛了,立刻下令拔錨鼓帆,繞過島北去探個究竟。
“偷渡”常餘竹聲的漁船剛下錨不久,船老大一眼瞅著巨龍頭骨繞過北岬,嚇得趕忙把錨鏈提起來,撐起帆斜乘著風向東海岬逃去。
漁船哪裡快得過海盜船,剛繞過東海岬,海盜的撓鉤已經搭住了船舷。
海盜們蹦上漁船,凶神惡煞地咋呼了一番,看看漁船並無異樣,又聽得船家說是和人打賭要釣只海龜才駛到了這裡,最後收了“辛苦費”,方才“不辛苦”的轉舵回航。
誰知剛轉回暮色沉沉的東海岬,岸邊一點閃爍的火光瞧得真真切切,隱約似乎有三五個人等在亂石灘上。
海盜這才意識到上了漁船的當,想回追收拾了他,卻又怎能放過無人島上幾個大活人欽犯,當下加速衝向亂石灘。
亂石灘外密佈礁石,大船無法靠近,海盜們急忙放下小艇,待衝到石灘上,人家哪裡會傻站著等你捉,早已消失到不知哪裡去了。
海盜們升起火把,在石灘左右尋找蹤跡,沒一刻找到了向山上延伸而去的幾串腳印,便披星戴月地追了上去,同時放了一支通訊火箭,告知仍在島西搜尋的大隊海盜“點子在這裡”。
追過了一個山包,璀璨的星雲已經亮了起來,幾乎一點不落地映照在平靜的海面上。
今天的海面靜得出奇,連一絲細浪都看不出來,海風更是沒有半級,溼漉漉鹹腥腥的空氣裹在爬山的海盜身上,說不出的粘膩不爽。
有經驗的老海盜抽了抽鼻子,大聲咋呼:“若是明後天不下大雨,老子割了這顆腦袋餵魚!”
暗夜尋蹤十分費力,如此拖慢了海盜們的速度,當攀上第二個山包時,一座大林子擋在了眼前。
“獵物”的足跡延伸進了林子,裡邊老枝枯葉也不知攢了幾千百年,沒帶狗,光憑著火光與肉眼,極不容易繼續追蹤。
海盜們抬頭看了看,林子一直伸到下一座山頭的半山腰,東邊西邊都是大海,欽犯們要逃也只有向南上山一條路,帶隊的大副下令,九人分三路向上搜尋,不管找沒找到人,一起在山腰林子外會合。
海盜們三三一組分頭進了林子,林中老樹參天,低矮灌木與藤蘿更是茂密,幾乎沒什麼能走的路。
找來找去,三組人在半途的時候居然匯到了一起,再想往前分岔,能供人走的路只剩一條,海盜們乾脆合起夥來。
誰知走來走去,本應向上的山路卻越走越順溜越走越省勁,眼前一亮出了林子,再看時,眼前一片大海,身後半座山峰,竟是掉頭走回了原處。
海盜大副罵罵咧咧,帶著人又返回頭進了林子,半個時辰後,一行人又繞回了原點,這下海盜有些發憷了。
在海上幹沒本錢的買賣忌諱最多,有個說法是“下海之人不上山”,但那說的是月圓之夜,今夜的下弦月還沒露出羞容,怎麼就連續兩次碰上“鬼打牆”?
那神神叨叨的海盜又嘀咕上了。
“‘月圓之夜不殺人,下海之人不上山,見了老龍走右手,碰上血霧急開船。’今夜咱‘吃鹽的’碰上‘燒磚的’了,再不走可要嗝兒屁!”
這陰森森的話說得海盜們一個個無風自打顫,軍心已而亂了,大副大罵了幾句,畢竟自己也膽禿,最後想了個不太高明的藉口帶人回船,拼著被老大當眾數落,也不敢在夜裡再進這邪乎的林子了。
常餘躲在山頂上瞧著火把“小蛇”蜿蜒退回海灘,心頭的石頭稍稍放鬆了一點。
他們五人爬到林子裡時,海盜們已然蹬了岸,為防被追到,常餘安排幾個姑娘先上山,自己拖在後邊在林子裡作了一番手腳。
《紫儀十方論》的《木石榮枯篇》裡詳細介紹了改變地表土石樹木以應使用者需求的方法,常餘雖未精通,但在這黑燈瞎火的林子裡誤導海盜還是做得到的。
他前腳出林子,海盜後腳就進了來,他手腳並用爬到山頂,卻並未追趕前頭的姑娘們,而是存著另一個心思。
一旦自己的方法引不開海盜,那只能犧牲自己,將他們引到另外一個方向,以保全秦簪竹聲幾個姑娘。
還是竹聲關心常餘,躲在大石頭後邊等著,藉著星雲微光認清是哥哥,急忙跳出來拉住他手詢問。
常餘拍了拍胸脯:“成了,海盜們已經嚇回海邊去了,估計天明之前是不會上山了。”
竹聲眼眶中的兩泓清泉倒映著星光:“哥哥是怎麼做到的?真的有這麼厲害的風水法術?”
常餘拔了拔胸膛:“比風水可厲害多了,哥哥我這個本領可以呼風喚雨翻江倒海,叫他們迷個路不是小意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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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麼?”竹聲滿臉崇拜,“那哥哥招個大浪把他們的船打翻了咱們不就省心啦?”
好狠的姑娘!
常餘吐了吐舌頭,沒敢把心裡話說出來,而是裝腔作勢道:“姑娘這倒也是個主意,容某思慮思慮!”
說著簡單做起來難,常餘雖然經歷了黃石山地底奇遇,使得記憶力與理解力超出常人很多,但《紫儀十方論》變化繁複,對應的天地萬物又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掌握住規律的,是以他也僅有小成,在小範圍內“呼風喚雨”勉強能夠做到,但真叫他“翻江倒海”,他自己也知道是吹牛。
竹聲領著他翻下一道山樑,秦簪攙著走不快的懷璧就在前頭,秦佩璿已經跑上了前頭的山樑。
秦簪回頭看看常餘和竹聲親暱地走在一起,眼神裡說不清含著的是關心還是嫉妒,她停下來等二人追上,詢問了情況,也說不清自己心中為常餘這本領感到高興還是擔憂。
高興理所當然,可那一絲擔憂又是什麼?她真覺得自己這玲瓏心竅越來越礙事,與其耳聰目明,倒不如傻傻地粘著心上人,像竹聲一般,只要在常餘身邊,便覺得安心。
可她畢竟是她,周柔的遺囑和父親的寄託讓她不可能像竹聲一樣簡簡單單,甚至對常餘的情感她自己也揣摩不透,到底是愛戀多一些,還是為了給自己和所有看著她的人一個交代,而要交代什麼,她仍是說不清楚。
常餘的聲音打斷了秦簪的胡思亂想:“你不要緊吧?是不是累著了?”
秦簪回過神來:“什麼?”
常餘彎下腰去背起懷璧:“看你兩眼無神,像是虛脫了的樣子。”
秦簪搖搖頭,幫著把懷璧扶上去:“沒什麼……只是在想如何才能離開這裡。”
常餘道:“你不要擔心,有我在,咱們準能離開,況且還有你父親,他足智多謀,肯定有好辦法!”
秦簪心中一暖,臉上浮現微笑:“要是你那新本領能夠捲起個大浪,把海盜船打翻那才好嘞!”
常餘別過頭去吐了吐舌頭。
前頭的秦佩璿突然發出一聲歡呼,眾人循著聲音望去,見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鑽出來三個人,正是秦無傷、姜儒和王翻譯。
他們早就焦急地候在了約定地點,並找了一處四通八達的洞穴,白天派出姜儒尋找,誰知姑娘們大黑天的領著個大小夥子自己找上來了。
親人會合,難免互道別離之情。秦簪輕輕握住常餘的手將他拉過來,面上早已飛起了粉霞。
“爹爹見過他的,是他及時出現救了我們幾個。”
在霄冠山時秦無傷對常餘的印象並不很好,直到夜測南海城和秦三友的命數時,才知道常餘是有些真本事的。
他知道大女兒傾心於這後生,小子樣貌雖然傻里傻氣,此番行事卻不失男兒本色,當下微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秦無傷也不客套,重重地拍了拍常餘肩頭,算是致謝,接著問出當前最重要的問題:“賢侄可有脫困之法?”
常餘先是被秦簪柔荑握手,再感受到秦無傷對自己態度的變化,年輕人一時氣血激盪,定要護佑心上人和未來的“岳丈”周全,嘴上一鬆,誇下海口。
“容晚輩召風引浪,好歹叫他一船賊人上下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