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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我不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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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了堂妹,寶華拉著她坐進了自己的車子。

車子是二叔送給自己的結婚禮物,雖然自己的婚姻起初遭到了家裡的反對,但是後來在她的堅定下,他們承認了夏邦,也自然會送上自己的祝福。

文家的孩子自小都是非常低調的,不過現在她們正要駛向的文家老宅,卻因為院子前設有的崗哨而恰恰說明這個地方的非同尋常。

烏黑鐵門緩緩敞開,轎車無聲無息地梭駛進去。

這一路兩姐妹都沒有說話,這不是文寶華第一次陪堂妹去相親,也不是第一次沉默。

臨到了家裡,文寶華才輕輕吐了口氣,裡面自己的小嬸嬸正等著相親的結果,相信不必詢問單看這相親的速度也能猜到結果了。

下車前文珈羅終於睜開了自己一直微閉的雙眸,淡淡地說了一聲:“姐,以後不會這麼麻煩了。”

文寶華還聽得雲裡霧裡,那邊文珈羅就已經開門下了車。

老宅裡因為爺爺喜歡植物,所以到處一片綠意,彷彿走進了一個公園一般。一條鋪滿了鵝卵石的林蔭道直達主樓前,文珈羅腳下踏著的是平底鞋,雖然有些硌腳,卻走的很穩,而她身後的文寶華就沒這麼好了,踩著一雙高跟鞋走得是歪歪扭扭、小心翼翼。文昱是最喜歡看家裡的女人們穿高跟鞋在這裡出醜的樣子。

哦,文昱就是她二叔的兒子,文家這一輩裡唯一的男丁。

主樓前大廳的門已經開啟了,傭人微笑著把她們迎了進去。

“大小姐,拖鞋在這裡。”一個女傭拿了雙拖鞋放在文寶華身前。

文寶華道了謝,連忙放鬆了自己的腳,然後追著珈羅到二樓去。

二樓是古色古香的。不可否認,文寶華家二樓的裝修風格正是受了老宅的影響。她的爺爺奶奶的結合是頗具傳奇色彩的,鋒火裡鐵血一般的軍人和閨房中知書達禮的小姐,講起來就像一場完美的電影,不過這場電影至今還沒有落幕。文寶華的婚事,最後也得益於老太太的拍板,身份的懸殊並不能決定最後是否能得到幸福,像他們當初何曾沒有經過風雨。

二樓的所有傢俱都是真正的古董,都是老太太的兒子們為了成全母親追昔的情懷而陸續完善起來的。不過最後老太太卻根據老頭子的指揮把這裡變成了一個“聚義堂”,擺設規矩看起來隨時都可以開個高級將領會議,然後衝出門去排兵佈陣一樣。

文家的三媳婦羅琳伊正坐在一個副將位置的圈椅裡等待著女兒的訊息,卻沒想到這麼快就看到她回來了。說沒想到,又在看到她的時候除了無奈再沒有別的想法。

“珈羅……”

“媽,”文珈羅叫了她一句,然後平靜地說,“以後不要再給我安排相親了。”

羅琳伊渾若未聞,微蹙起眉尖問:“午飯吃了沒有?”

“沒吃呢。”文寶華終於趕上了趟,忙接了一句,“小嬸嬸,家裡還有吃的嗎?”

“我不想吃。”文珈羅表了一下態。

我不想吃――這是很簡單的四個字,不過在文家,這四個字卻是很要命的。比如現在羅琳伊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直急地站了起來:“不相親就不相親,怎麼能不吃飯呢,你看看你都……”

後半句話被哽在了喉間,她看著自己曾經如花似玉的女兒現在還是瘦得如此單薄,真是心疼的要命。

“沒味口,”文珈羅頓了頓,“如果您再給我安排相親的話,我可能就永遠沒有味口了。”

文寶華心裡咯噔一下,終於明白她剛才下車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她看著小嬸嬸的臉色瞬間就雪白了,心裡也不禁難受起來。

文珈羅,她小叔叔的女兒,也是文家最小的孩子,自然是極受寵愛的。看文珈羅的名字就知道,她的小叔叔文淵直接將他兩夫妻的姓氏給了女兒,這承載了他們全部的愛。

文家這一輩只有三個孩子,但並沒有過著奢華驕縱的生活,她們和別的孩子一樣的成長起來,讀書、交朋友,一直都非常地順利。

而變化,則在珈羅讀大學的時候。

她所選的大學離家很遠,幾乎跨過了大半個中國。當初報考的時候小嬸嬸十分的不捨得,最後還是爺爺說什麼長大了就要展翅飛翔,不要做家雀之類的,這才允許了她離家這麼遠。其實在小嬸嬸心裡,大概只希望珈羅可以做一隻溫順的白鴿,能一直留在她身邊,總之不要忘記回家的路。

至於她的爸爸自己的小叔叔,那一慣都是不會違背爺爺的話的,就算再捨不得,也是命辦公室秘書陪同著親自將她送到了那所大學。

可是等她讀到第二年的那個暑假,她回來之後,全家人都能感覺到她的變化。愛笑的女孩變得憂鬱了,像總是在思考什麼,又像只是單純的發呆。那時候文昱便嬉笑著說她一定是談戀愛了,正因為分隔兩地所以被相思所害。這聽起來有些像,但是她們追問起來,珈羅又一逕地躲閃,並沒有肯定大家的猜測。年輕人總是會談戀愛的,小叔叔聽說之後特意回家和她談了一次,然後這麼說,並讓大家不要總打趣他女兒了,這才讓文昱放過了她。

再然後,又開學了,可這一回,並沒有像小叔叔說的那麼輕巧。

不過兩個月,文家便接到了校方的電話,那邊比較委婉地提出想讓珈羅放個長假好好休息調養一下,在這邊追問下,那邊才說出了“厭食症”三個字。

“厭食症”這是什麼東西?

文家人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當小嬸嬸親自去接人之後才猛然間明白過來。當她看到她的寶貝女兒在短短兩個月未見之後竟然瘦得只剩皮包骨,她只覺得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險些沒有昏倒過去。於是她在校長辦公室大拍桌子,聲色俱厲地將校長痛罵了一番然後責令校方查出她女兒在學校裡竟然瘦到這般的原因。

就在小嬸嬸盛怒之下放言絕不善罷甘休的時候,在一旁一直懨懨沉默的珈羅終於開了口,她說,媽,我餓了。

這句話令在場所有的人都喜出望外。這個時候“厭食症”是怎麼回事大家也知道了一些,而珈羅接下來又說,我想吃阿姨做的菜。

阿姨就是老宅子裡做菜的傭人,在文家三個兒子都在外忙碌的時候,她們小一輩們通常都留在老宅爺爺奶奶身邊,她們幾個人可以說是吃著阿姨的菜長大的。

小嬸嬸聽了這句話,這才放過了校長,一疊聲的答應馬上回家,然後立刻撥了老宅的電話讓阿姨準備好一桌子豐盛的佳餚等著。

可是,等真正回到了老宅裡,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也恰恰準備好的時候,珈羅卻連筷子都沒有拿,而只是很安靜地說:

“我不想吃。”

自此後,文家人的重心都圍在了這個堂妹的身上。爺爺的醫生多次親自上門,無論是西醫中醫,嘗試了無數種方法,都沒有緩解珈羅身上的症狀,簡單說來,就是一吃就吐。

不吃東西怎麼長的好呢,到後來就直接打營養針了。

而“厭食症”也可以說是心理上的問題,所以文家請了最好的心理醫生到家裡。可是,那個心理醫生卻說他和無數的人聊過天,卻從沒有碰到過心性堅韌如珈羅的人。如此一來,只好試試給珈羅催眠,企圖瞭解一些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而最後,只從她如蚌殼般的嘴唇裡得到了一句話。

珈羅說,我失戀了。

又是很簡單的四個字,卻似乎就可以涵概了發生在珈羅身上的一切。

為情傷身,這一點兒也不稀奇,在大家終於微微松了一口氣之後,卻又再不知道更多了。可奇怪的是小叔叔秘密派人到大學裡去調查,又發現她好像根本沒有談過戀愛,至少她的同學們都不知道,只是莫明其妙地就看著她日漸消瘦到讓人恐慌。

再後來,當珈羅知道自己說過那句話之後,很無波瀾地說,暗戀不成,不可以說是失戀嗎?

這真是讓人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竟然只是被暗戀所傷至此,她默默喜歡的那個男孩,真的有這麼出色嗎?

可是這件事調查到這裡卻因此再進行不下去了。暗戀是一個人的心思,不必宣諸於口,不會人盡皆知,最主要的是,不會有錯了的那個人。

當爺爺知道可能是有某個男人傷害小孫女至此時,曾氣得大喊“老子斃了他”――可是,結果是沒有始亂終棄,沒有移情別戀,沒有犯了錯誤的那個人,這叫文家人的憤怒無從渲洩,然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珈羅依然十分不正常的消瘦著。

何況珈羅說,她喜歡的那個師哥剛剛已經畢業了,這輩子不會再有交集。

既然如此,天涯何處無芳草,大家都這麼勸她。可她又說,我這輩子花盡了力氣只喜歡這麼一個人,再不可能改了。

什麼叫死心眼,這就是了。

文寶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既疼又怨。那個時候她已經和夏邦在談戀愛了,倘不敢說一輩子的話,只希望兩個人可以好好的經營這份愛情,讓她最終能夠開花結果。可是,那年才二十歲的珈羅,卻一臉篤定而認真地對著全家人宣告,她要守著心中那朵不曾開過的花過一輩子。

對著那般孱弱的珈羅,誰也不敢再貿然出口打擊她。最後小叔叔抽完了手裡的那支煙後,才像她那般平靜地回應說,爸爸養你一輩子。

文寶華還記得小嬸嬸那天背地裡哭得死去活來,可是日子還是一樣的要過。自得了小叔叔的承諾後,珈羅的身體才慢慢好了起來,但卻還是一直那麼瘦,彷彿被抽掉了一根主心骨,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小嬸嬸從沒有放棄過要讓珈羅放棄那個獨身的念頭,只可惜這幾年來珈羅永遠只是一個人來去,哪怕參加了工作生活圈子大了起來也不見她有過絲毫的動搖,這才讓小嬸嬸越發的急了起來。這不,今天在十七家的那個相親,已經是最近的第五樁了。小嬸嬸是看透了珈羅不打算自己去交男朋友,所以才想起了“相親”這麼種方式來。

可是沒想到起初珈羅還一直忍著,今天終於暴發了。

能掐住一個母親的死穴的,只有她的女兒了。珈羅的那句“我不想吃”如願地讓小嬸嬸再不敢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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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看到自己一句輕輕的威脅就將媽媽擊中,珈羅這才緩合了語氣:“我想喝碗粥。”

羅琳伊的眼睛立即就亮了:“喝粥是嗎,好、好,媽媽給你做。”

看著奮起而挽袖的小嬸嬸,文寶華在心裡深深的嘆了口氣。她斜了一眼珈羅,似乎在她的唇角看到一絲淺淺的悲涼。她的心一沉,也許是因為同輩的原由,她和文昱私底下討論過珈羅當初的那場鉅變,她們總認為一定有什麼是被遺漏和疏忽掉的。一段暗戀誤終生,也許在爺爺他們那個特殊年代裡是存在的,可是發生在現在,聽起來就總是那麼的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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