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馬車上，盛家祖孫倆各懷心事，相對無言。沉默半晌後，還是盛老太太先開口。
“明兒，今日之事……”
盛老太太話說了半句，卻又覺得難以出口，懸在當中欲言又止。
和賀家結親一事，其實只是盛老太太自己的想法，對明蘭也只是略有暗示，並沒有明說。
既然明蘭事先並不知情，那無論賀家今次表現得如何離譜，都不會影響她的心情。
但盛老太太最是瞭解自己的孫女，知道她向來聰明伶俐，善於體察人心，自己今日到賀家話裡話外都是“明兒”“親事”“弘哥兒”這些說辭，明蘭豈會一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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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說那位賀母，看兒媳的心思都快寫在臉上了，明蘭要是再不明白幾位長輩暗中磋商的是什麼事，那盛老太太真要懷疑一下，她是不是自幼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了。
其實這事本就是件大好事，盛老太太之前不明說，只是因為雙方商議未定，不好隨便宣揚罷了。
這次盛老太太帶明蘭去賀家，就是準備和孫女交底的，所以說話就不像之前那樣遮遮掩掩，這也是讓孫女自己心裡有些數，和賀家的長輩先打好關係，為日後嫁過去做準備。
可睿智如盛老太太也沒想到，賀弘文家裡居然突然冒出來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妹，還哭著求著要做賀弘文的妾室。
憑空多出一個表妹，賀弘文這個千挑萬選的最佳孫女婿，在老太太心裡的印象瞬間就大打折扣了。
替孫女選來選去選到的賀家，居然還有這麼多狗屁倒灶的破事，老太太真心沒臉，又覺得對不起孫女。
明蘭見老太太面露歉意，連忙寬慰道：“祖母，您的好意孫女都曉得，您不必著急上火，大不了，孫女兒就一輩子留在您身邊服侍您！”
“那怎麼能行！”
老太太一擰眉，瞪著明蘭道：“我孫女樣貌性情放到這汴京城裡都是頂尖，還愁沒有人家要？要是賀家不成，那祖母就再替你尋別的人家！”
說著語氣又軟了些許：“今日賀家的事做得著實不地道，但也只是賀弘文母親心軟，我那老姐妹還是個拿得定主意的，咱們就再等一等，看賀家到底怎麼處置這曹錦繡。”
望著最敬愛的祖母殷切中帶著些請求的目光，明蘭雖想要拒絕，卻又始終開不了口，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就成了：“嗯，一切憑祖母做主。”
見明蘭點頭，盛老太太欣慰地輕輕拍了拍明蘭的手背：“你放心，祖母一定替你把好關，絕不會委屈了你！”
明蘭乖巧地應下，心中卻是憂思暗生，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如果賀家把曹錦繡的事處置好了，我真的要嫁去賀家嗎？
回到盛家後，明蘭又心不在焉地在壽安堂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話。
她心裡有事，一直看著外面的天色，見日頭西斜，天色漸暗，估摸著盛長楨快下衙回來了，就向老太太告辭，急匆匆往昭陽閣而去。
到了昭陽閣，果然撞上了剛到家的盛長楨。
盛長從詹事府回來，換上了一身居家常服，正在書房處理白天沒有做完的公務，見姐姐來了，便放下筆，笑著問道：“阿姐，你怎麼來了？聽說祖母帶著你去了趟賀家？”
明蘭見到弟弟，頓時覺得心中的憂思都消減了不少，整個人都安下心來，很快，她就將此去賀家的見聞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盛長楨。
盛長楨聽完漸漸收起了笑容，總結道：“祖母想撮合你和賀弘文，但是因為突然冒出來一個曹表妹，此事就只能擱置，阿姐，我說得對嗎？”
“就是這樣。”
明蘭先點頭，又嘆氣：“而且我看祖母的意思，還是看好賀家，只要賀家處理好曹錦繡，祖母就會繼續和賀家磋商我和賀家哥兒的婚事。”
這些事，其實不用明蘭告訴，盛長楨都早已經知曉，甚至他還知道些明蘭和盛老太太都不知道的事。
譬如，那個曹表妹其實是顧廷燁派人去涼州贖買出來的，還特意指點她們到汴京投奔賀家。
不過這都不重要，盛長楨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阿姐，那你喜歡賀弘文嗎，你願意嫁給他嗎？”
“我不願意！”
明蘭不假思索地搖頭，“弘文哥哥是個好人，但我對他並沒有半點男女之情。”
聽到明蘭語氣堅定地給賀弘文發了好人卡，盛長楨心中大定：“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不嫁賀家了。我阿姐這麼好的姑娘，多少青年才俊搶著要，何必非吊死在賀家這顆歪脖子樹上？”
“可是……”明蘭有些遲疑道：“祖母很看好賀家。”
盛長楨面色嚴肅，眼睛直直地盯著明蘭，沉聲道：“阿姐，你只管按著你的本心走，選你自己喜歡的，不用管別人怎麼想。你放心，無論是誰出來阻攔，我都會擋在你身前。”
望著盛長楨堅定的目光，明蘭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從裡到外都暖烘烘的。就算自己母親早逝，但有這樣一個親弟弟，從此人生就有了依靠，再也不會受任何人的欺負。
望著明蘭眼眶溼潤、怔怔失神的樣子，盛長楨展顏一笑，露出一副森白光潔的牙齒：“怎麼樣，是不是很感動？”
明蘭白了得意洋洋的盛長楨一眼，隨即有些羞澀道：“可是，我連自己的心意都還不知道呢……”
“不著急，咱們慢慢找，這種事，就講究一個緣分，緣分一到，那就是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
盛長楨笑嘻嘻地逗弄著明蘭，明蘭狠狠地剮了她一眼，眼神中閃動著危險的寒芒：“那你說說，我是王八還是綠豆？”
想起自家阿姐的“殘忍”手段，四品大員盛長楨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立刻止住了話頭，視線不自然地左瞟右瞟，腳下悄摸摸地往書房外挪動。
“那個，阿姐，時候不早了，我先回房歇息了，明天還得起早呢！阿姐你也早點歇息吧！”
說完，盛長楨腳底抹油，溜得飛快，一轉眼就消失在了明蘭的面前。
明蘭無奈搖頭，嘴角含笑，自家弟弟在人前，向來都是成熟穩重的模樣，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會露出與他年齡相符的跳脫淘氣來。
這就證明，盛長楨對明蘭的信任已經到了完全不設防的程度，所以才會在明蘭面前毫無顧忌地表現自己的真性情。
明蘭自然明白弟弟的心意，嘴上嫌棄，其實心裡早已被親情的溫暖溢滿了。當然，這種真摯的親情肯定是相互的，明蘭對盛長楨，一樣也是完全信任、毫不設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