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雲神色平靜地看著說來探病的兩人。
“戚大夫, 你還好吧。”
盛光明一臉關切,見戚斐雲將目光落在他手上捧著的黃色的花束上,忙解釋道:“這不是菊花, 是康乃馨。”
戚斐雲:“我知道,謝謝。”
盛光明有點尷尬,其實盡今天早上他就開始後悔了, 昨天晚上頭腦一熱答應了晏雙又不好反悔。
“我給你找個花瓶插上吧。”
盛光明找了個藉口出去,把空間留給晏雙單獨和戚斐雲相處。
他人一出去, 病房內的氣氛似乎就變得正常起來。
“哇哦, ”晏雙吹了聲口哨, “戚老師你這樣柔柔弱弱的樣子別有一番風味哦。”
戚斐雲:只是“似乎”正常了起來。
“爺愛了。”
戚斐雲:“……”
他不是第一次聽晏雙說愛他之類的, 但也遠沒有今天聽到時來得震撼。
晏雙手插著口袋在戚斐雲床邊坐下,目光審視著戚斐雲, 嚴肅道:“戚老師, 我以前一直以為你人緣不錯的。”
戚斐雲不懂他的意思,“什麼?”
晏雙語氣沉痛, “怎麼一個果籃都沒有?”
戚斐雲:“……”
晏雙也是無語了,他想戚斐雲這麼受歡迎一美男子, 被捅了一刀, 那肯定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
他都做好了在病房裡下不去腳的準備了。
連早飯都只吃了七分飽!
就等著來這裡薅水果吃!
結果呢?病房裡空的要命。
要不是盛光明帶了束康乃馨,這病房白得就像一張畫紙。
戚斐雲沉默一會兒後解釋道:“出了事故, 醫院不准許家屬之外的人探望。”
晏雙:“……”
可惡。
他怎麼沒想到呢?
晏雙垂下頭咬牙切齒了一下,想了想又笑了。
“那我能來探望你,我算你家屬了嗎?”
戚斐雲思索片刻,“是助理直接帶你進來的,所以……”
“我不管,”晏雙直接打斷了他,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家屬了。”
戚斐雲怔了怔。
其實他的家庭成員有很多,父母兄弟姐妹都有,只不過他知道自己和他們都格格不入,早早地就出來獨立了。
這次受傷,他也沒有選擇去通知他們。
所謂家人,也不過是一年見一次,用微笑來掩飾陌生的有血緣關係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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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互相承擔不必要的情緒和責任。
晏雙把手伸進被子裡,找到戚斐雲正在打點滴的手小心地握住,“行嗎?”
他問的認真,從語氣到眼神都是,不像是在開玩笑。
戚斐雲猶豫了一下,道:“我無所謂。”
“戚老師,那我當你答應了,”晏雙喜上眉梢,“你記得以後遺產分我一半啊。”
遺產?
戚斐雲先是愣住,隨後目光流轉,乾澀的嘴角輕翹了翹,“可以。”
比起莫名其妙的煽情戲碼,還是這樣目的明確的晏雙更讓他感到輕鬆。
“口說無憑,改天咱們得去做個公證……”
盛光明推門進來時,正好聽到“公證”這兩個字,他不由愣住。
晏雙聽到開門的聲音,扭過臉,一下就笑了,笑得極其的溫柔,“盛先生,你會插花啊。”
盛光明回過神,“嗯”了一聲,“之前一直都有在學。”
晏雙腦補了一下盛光明打拳間隙跑去學插花學做蛋糕的樣子。
離譜。
小嬌妻麼這不是。
盛光明將花瓶擺在床頭。
戚斐雲其實不怎麼喜歡花,不過他一看那個顏色就猜到是晏雙挑的,當下也沒表示出自己的喜惡,只對盛光明道:“謝謝盛先生,花很漂亮。”
盛光明侷促地笑了笑,“晏雙挑的,他說你喜歡黃色。”
戚斐雲淡淡地掃了晏雙一眼。
晏雙神色溫柔地看向戚斐雲,“戚老師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你最喜歡黃色了,黃色是你的幸運色,我沒記錯吧。”
對他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行為,戚斐雲只用沉默來應對。
盛光明一時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後知後覺地再次感到了尷尬。
這時,晏雙轉過臉,對他道:“戚老師害羞了。”
晏雙這替戚斐雲代言的舉動令盛光明愈發覺得自己站在這兒有點多餘。
“既然戚大夫狀況還行,那我就先去店裡了。”盛光明乾脆道。
“我送送你——”
晏雙起身,他的手從被子裡抽出,很顯然,他剛剛在握著戚斐雲的手。
盛光明眼神頓了頓,立刻就閃躲開了。
醫院現在戒嚴,盛光明從進來的路原路返回,向來時的後門走。
晏雙忽然變得安靜。
兩人沉默地走著,盛光明一開始還覺得有點兒尷尬,用餘光瞥了晏雙一眼,沉靜下來的晏雙像一汪水,連波瀾都沒有,他身上很自然地有一股氣定神閒的勁兒,向周圍擴散著,能讓他身邊的人也靜下來。
細想起來,盛光明唯一一次看到晏雙崩潰還是在面對那個叫“紀遙”的男孩子時。
公證……
兩個人要結婚了嗎?
盛光明一邊想,一邊又提醒自己那是人家的私事,他最好別多去想。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走到了醫院的後門口。
這是一段不短的路程,他們一句話都沒說,盛光明卻不覺尷尬,反而有種療愈心靈之感。
大概是因為他在醫院吧。
“盛先生,今天真的很謝謝你來陪我看戚老師。”
“不客氣,”盛光明道,“都是鄰居,既然知道了,肯定得來看看,就是太倉促,只買了束花,等戚大夫出院那天,你知會我一聲,我給他送個出院蛋糕過來。”
“蛋糕……”晏雙聲音漸低,頭也跟著低下了。
盛光明立刻就想起了之前的事。
那事,他確實被騙得夠慘。
怪誰呢,怪他自己不夠機靈。
“過去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盛光明語氣平穩,“你以後跟戚大夫好好的,我覺得也挺好。”
晏雙“嗯”了一聲,小聲道:“蛋糕我都吃掉了。”他抬起眼,極快地看了盛光明一眼,聲音小得快讓人聽不見,“……很好吃。”
先前還無法無天的人收起了張牙舞爪的模樣,看上去其實也就是個剛成年不久的小孩。
盛光明邊想邊又笑自己。
可不是小孩嘛,難道還能是個妖怪?
“沒浪費就行。”
盛光明看著烏黑蓬鬆的頭頂,有點手癢想揉一揉,又想起對方的性取向,還是不好動手動腳,於是也就隨便想了想,道:“我走了,有事再聯絡。”
“盛先生……”晏雙忙叫住他,盛光明剛走出半步,又是回頭,他最近頭髮又長了很多,松松地散在脖子裡,瞧著既散漫又成熟,“什麼?”
“我……”晏雙頓了頓,臉色有點紅,“我還沒有你的聯繫方式……”
盛光明恍然大悟,“瞧我。”
兩人拿出手機交換號碼。
晏雙的手機螢幕一亮,盛光明看到上面的屏保就怔住了,“你等等……”
“這是……星星福利院?”
醫院的花壇邊緣一圈弧形的瓷片貼得乾淨,兩人坐下說話,盛光明還在不停地感嘆,“我們倆竟然是一個福利院的,這世界真是太小了!”
晏雙沉靜一笑,“是啊。”
廢話麼,古早世界就是這麼小。
盛光明道:“你幾幾年去的?”
晏雙:“94年。”
盛光明扼腕,“94年的時候我剛好被教練帶走——你是什麼時候進的福利院?”
“冬天的時候吧,”晏雙偏過臉,將側臉擱在膝蓋,面上神情有些羞澀,“我記得那年下雪了。”
盛光明:“我就是下雪時候走的,看來咱們倆是錯過了。”
盛光明頓了頓,他回想起小時候在福利院的那段日子,又想到如果當年他和晏雙就認識,那該是多麼奇妙的緣分,說不定他會和晏雙成為很好的朋友。
晏雙小時候……
盛光明扭過臉,他第一次仔細地去看晏雙,晏雙的取向總讓他對晏雙有點彆扭,就怕多看一會兒晏雙會覺得他在騷擾他,不過現在他們交情不一樣了,一個院出來的,自然就比之前的關係要近得多。
他認真看了一會兒後便下了個結論,“你小時候一定很可愛。”
晏雙笑了,“我都不記得我小時候長什麼樣了。”
“就這樣唄,”盛光明隨意道,“白皮膚黑頭發大眼睛。”
晏雙“噗嗤”一下笑出了聲,“盛哥,你說話真有意思。”
盛光明微愣,晏雙也像是愣住了,他隨後立刻鬧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盛先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脫口而出……”
盛光明忙道:“沒什麼,我覺得挺好,就叫盛哥,盛哥挺好。”
“你看,我們倆是一個院的,我比你大,你叫我一聲哥,很合適。”
晏雙抿著唇笑了一會兒,“嗯”了一聲。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都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親近。
茫茫人海,兩個孤兒,卻能在這熱鬧的世間相遇。
這樣的緣分,盛光明想去珍惜它。
晏雙伸手撥弄了一下身側的野草葉,低聲道:“我身份證上的生日是116。”
“那不是我真正的生日。”
“是院長在門口撿到我的日子……”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生日。”
“我也不喜歡那個日子。”
“從有記憶以來,我都沒過過生日。”
晏雙抬起臉,對著盛光明靦腆地笑了笑。
他像個刺蝟,用一切的力量武裝自己,和這個世界遇見的所有人去對抗,自然地就變成了個玩世不恭的樣子,可現在他卻露出了他柔軟的肚皮。
“那天你提的蛋糕好香。”
“我忽然就想過生日了。”
“對不起……”
頭頂被一雙溫暖的手重重地壓了壓。
蓬鬆的發在掌心毛絨絨的,像某種幼小的動物,盛光明揉了揉他的頭髮,“沒事兒,不就幾個蛋糕嘛,只要高興,天天都是生日!咱們反正是鄰居,以後我天天給你帶個蛋糕回來,咱們天天都過生日,好不好?”
晏雙低著頭,久久沒有說話。
盛光明心裡挺難受的。
他和晏雙都是孤兒,但不同的是,晏雙是被遺棄的。
比起失去父母,那些被拋棄孩子或許更痛苦。
“盛哥……”
晏雙開了口,聲音有些悶悶的。
“什麼?”盛光明語氣溫柔。
“……你該不會是讓我清庫存吧……”
盛光明一怔,隨即用力揉了下晏雙的頭髮,笑罵了一句,“臭小子,我店裡的蛋糕都是現做的,哪來的庫存。”
晏雙頭髮被他揉亂了,紛揚地灑在兩側,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只是眼睛微微有點紅。
盛光明笑容微淡。
“那我長胖了怎麼辦?”晏雙仍是笑。
盛光明臉上的笑容也重新上揚,“胖了就鍛鍊,我教你打拳。”
“打拳了會不會練出一身肌肉?”
“練出一身肌肉不好嗎?”盛光明屈起手臂,強健的肱二頭肌立刻將衣服撐了起來。
晏雙單手反蓋住嘴唇,笑容促狹,“我像你這樣,該沒男人喜歡我了。”
盛光明差點沒噴出來,見晏雙微紅的眼中閃動著狡黠的光彩,心中也不覺得像先前那樣彆扭,伸手又揉了下他的頭髮,“跟戚大夫好好過。”
今天盛光明覺得挺開心,一整天都心情極佳,到晚上還在笑。
“我跟你說真是太巧了……”
“停停停,老闆,”員工邊包裝蛋糕邊道,“你已經說了八百遍了,你那鄰居跟你是一個福利院裡出來的,全店的人都知道了,你再宣傳下去,馬上店裡所有的客人也都該知道了。”
“你小子——”盛光明笑著敲了下他的帽子,“那個芒果千層給我留著,我要帶回去。”
“行,這你也說了七百九十九遍了,馬上就到八百遍了……”
盛光明作勢要打,員工嘻嘻一笑地跑了。
他搖了搖頭,腳步輕快地下了樓。
蛋糕店的地段極佳,正在一家頂級的商場之內,三層樓的店,氣派又夢幻,他從頂樓下來,引起了不少顧客的注目,盛光明一一和他們點頭微笑,詢問他們對蛋糕口味的評價,正走到窗邊,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晏雙——
他就說他們是有緣分!
早上才剛在醫院約好的晚上給他帶個蛋糕,晚上人都過來了。
盛光明忙招了手喚來一個員工,“樓上我留了個芒果千層,你上去……”他邊說邊留意著窗外不遠處的晏雙,嘴角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晏雙身邊跟著個男人,男人的手……正摟上晏雙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