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 大概是元龍朝的國君繼位以來最最憋屈的日子。
自己的生母大喪, 自己一直想保護的女人也抑鬱慘死。
偏偏又禍不單行，南疆那邊有蠻夷屢擾, 朝廷甚至動用了狼軍前去平復，這一場干戈雖不至傷筋動骨，但總會損耗元氣。
就在戰事稍稍緩和之時，遂玉那邊又發生了黃金礦難，死傷數百人，因為整個巖洞徹底坍塌, 導致遂玉金礦成為了廢洞。
遂玉這個地方自古盛產黃金，同樣也是元龍朝很重要的黃金開採地，如今礦洞報廢, 對於整個國家都是重大損失。
聖上自然不能善罷甘休，尤其當聽說此次事故乃是因為黃金承採負責人為了邀功而過度開發所致, 更是龍顏大怒，一句話就砍了負責黃金開採的胡家全家。
與此事相關的人也不能免責, 這其中居然包括了胡家的前任——黃金唐家。
……
整個唐家都陷入了空前緊張的氣氛裡, 笑笑因為早在幾天前就提前進入了狀態, 此刻反倒比旁人都鎮定些, 懷中抱著弟弟與母親在房裡說話。
“應該沒什麼大事, 罪在胡家, 祖父在辭任之前是留了非常詳細的交接文書的，”笑笑抱著不苟言笑的宙哥兒，幫另一個弟弟擦口水, “那些交接文書在朝廷都是有備桉的，他們只要一查便都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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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姑與一干丫頭也都認真聽著，如今聽見笑笑這麼說，心裡便都松下口氣。
慈姑做了個手勢，其他丫頭們便都出去了。
珊娘將懷裡的宇哥兒放在炕上，撫了撫孩子的小臉：“若真是就事論事，咱們家倒也不怕，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來母親也已經將事情瞭解了大半，笑笑看了看懷裡平和無語的弟弟，安慰母親道：“如今大舅舅都過來了，定然是掌握了什麼重要的資訊，說不定事情有轉機呢。”
提起自己的兄長，珊娘的表情更加凝重：“我方才也匆匆見了你舅舅一面，看他那樣子，似乎事情並不簡單。”
“……”
一直到了掌燈時分，起帆才回到竹裡館。
房裡依舊稟退了所有下人，只剩下一家五口，雙胞胎已經在炕上睡著了。
笑笑看父親的樣子，就知道事情不妙，便不言不語地親自給父親盛飯。
起帆道：“大舅兄反覆在問，咱們家究竟因何事得罪了天家，”說著便有一陣苦笑，“偏偏這裡頭的事又不能同外人講，講出來只怕會亂上加亂。”
房間裡一陣沉默，最終還是笑笑問道：“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輕則，老太爺一人入獄，重則，全家無一人倖免。”
這一夜，唐家無一人安眠。
等待結果的過程更加讓人煎熬，偏偏在這個過程裡又有了新的麻煩——唐五老爺當年在朝鮮時，曾與朝鮮皇室做過生意，這在元龍朝是萬萬不被允許的！雖然有些膽大的商人也會偷偷與別國皇室做生意，但只要無人指證，便也樂得偷偷賺錢，掙錢這件事總得冒冒險。
五老爺唐起升卻高聲喊冤：“我不過賣了些琉璃器給朝鮮的達官貴人，他們又沒說他們是宮裡的人！我也是冤枉的，我是被騙了！！”喊著喊著，又似是反應過來什麼：“他們有什麼證據！憑什麼胡亂栽贓！定然是有人想陷害咱們唐家！”
唐二老爺狠狠瞪了五弟一眼：“莫說旁人了，你在外頭提的還少嗎！沒有別的本事就會在外頭吹牛！我勸過你多少回了就是不聽，成天在外頭瞎嚷嚷，炫耀你在朝鮮做的那次大生意：好傢伙當時把高麗整個皇廷都給鎮住了！現在他們的高麗皇帝就正用咱們大元龍的琉璃碗喝酒呢！”
唐老五聽二哥這麼一說，也不敢言語了：“吹牛也算啊？那也得拿出證據吧！”
“就算是沒有證據，朝廷也能給你補上證據！”唐老四嘆了口氣，不知今年為何如此背運。
唐起帆不做聲，心裡已經都清楚了，這時候任何辯解與人情都不作數，不然皇上也不會讓人去翻舊賬了。
唐老五還要趕回首飾鋪子去拿錢：“大不了把鋪子抵出去打點打點，”說著又湊向唐起帆，“三哥，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說不定到時候得從你那裡取些銀子。”
唐起帆目光犀利地望著自己的弟弟：“如今不只是你的鋪子，包括我的鋪子，唐家全部的鋪子，都已經被查封了，半文錢也取不出來。”
唐老五張著大嘴，半天說不出話。
就在大家沉默之際，突然聽見外頭一陣嘈雜，唐大老爺急忙上前扶住自己的老父親，唐老太爺卻擺了擺手：“該來的總會來，到時候都別吵吵，不知道要在獄中呆多久，還是留著這口氣兒養身子吧。”
外面已經傳來一陣陣的吵嚷聲和尖叫聲，唐老太爺看了看自己的老妻，走過來握了握對方的手：“總算是將女眷和小兒保住了，不必進去受辱。”
老太太著了柺杖，神情凜然：“命裡有此一劫，度過去就沒事了，”說著又撫了撫老伴兒的袖口，“這裡頭縫著些參片，含’著能續命。”
老太爺呵呵一笑：“我這老身子骨還硬朗著呢，在裡頭撐個三五年不成問題。”
兄弟幾人看到父親的樣子，便都肅穆而立，無一人再吵嚷，安靜等待著自己的命運。
……
唐家出了事，不僅僅是商圈，整個京都各行各業都受到了不小的震動。
街頭茶館，人們所談論的也都是唐家的事：“那麼大個黃金唐家，說倒就倒了？”
“唉，大廈傾倒，只怕想扶都扶不起來。”
“唐老五賣東西給高麗皇帝，真能治那麼大的罪？”
“聽說這裡頭還有別的，肯定還有別的！不然皇上也會力保唐家的，那麼大的皇商，怎麼能就這麼完蛋了。”
“說是把家都抄了，男的全都入獄，女的全都賣給了教坊司。”
“現在哪裡還有教坊司？大約是賣給別的大戶人家當僕婦了。”
自然也有一些不相干的幸災樂禍之人：“等賣人的時候，咱們上街上看看，聽說唐家的三等丫鬟都長得天姿國色呢！到時候咱們湊錢也買一個！”
“買人多不划算，咱們還是趁空先買些古董擺設的，說不定能撿到大漏呢！”
又有人道：“唐家有不少朝廷的人，據說女眷們都保住了，唐家也只是被封了，並沒有抄家。”
眾人聽了都遺憾起來：“不抄家弄這麼大陣仗，咱們還想撿漏買古董呢。”
很快有個人衝進茶館的：“快出來快出來，街上賣人呢，聽說都是唐家出來的，用草繩穿了一串子，跟螞蚱似的！”
人們聽了都站起身來，有人衝剛才發言之人的：“誰說女眷保住了？這不牽出來賣了麼？咱們買不起，能看兩眼也好啊！”
走上街，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洩不通，簡直比萬惠節觀大象的人還多。
有幾個個子高的看得清楚，眼睛專門盯著臺子上那些年輕水靈的姑娘看：“還真別說，唐家還真是有好貨！”
旁邊有人道：“你是沒看見剛才那批，更水靈！剛牽出來就讓人買走了！”說著又長長嘆了口氣。
“你嘆什麼氣？是嫌自己買不起麼？”
這人便又道：“剛才第一批姑娘剛走上臺，就有一個當場觸壁而亡，這是灑水掃地收拾了半天，才牽上來第二批。”
此時，那臺上站著兩排人，第一排是丫頭，第二排是婆子小廝，站在前排的丫頭有的神情麻木，有的膽怯發抖，還有的哭得泣不成聲，尤其一個身子格外單弱的，幾乎哭得背過氣兒，隱約能聽見其口中喃喃哭吟：“晴絲姐姐，你走了，老太太可怎麼辦……”
丫頭們頭上都插著草標，足前擺著標價，已經有人開始出錢叫價了：“我要那個十五兩銀子的！就是那個最高最白的！”
“我要那個十二兩的，就是那個黑裡俏的！”
被稱作黑裡俏的丫頭，將頭低了低，眼淚就滴在了地上，旁邊有個小丫頭膽怯問道：“眺雁姐姐，不是該把咱們一起賣到大戶人家麼？粗活細活我都能幹，怎麼還拉到臺子上讓人家挑呢，我看底下的人都不善。”
眺雁苦笑一聲：“大概是先掐尖兒賣個好價吧。”
就在人們瘋狂叫價之時，突然一聲暴喝：“我全包了！”
眾人裡也有不服的，但看到此人的樣子，便都不敢吭聲了。
暴喝之人肩寬體闊，眉宇間一股匪氣，身後還跟著一幫子同樣匪氣十足的跟班兒，普通人還真不敢與其叫板。
此人又問那負責賣人的官兵道：“今日只有這些嗎？”
這位小官兵也被對方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先頭還有一批，已經賣出去了。”
“是女眷？”
“是，都是唐家的大丫鬟，被一位姓金的公子全買去了。”
“後頭還有嗎？我全要了。”此人說著話又換上一副笑臉將那小官兵攬過來：“官爺進一步說話。”
人群裡頭議論紛紛：“這人誰呀？這麼財大氣粗，這麼橫。”
“這人你都不認識啊？這不是蒙七麼！”
“就是那個開速遞錢莊的蒙七爺？”
“可不嘛，京都也就他這麼混不吝。”
人群裡還有一個鶴立雞群之人，正是溫西巔，看到蒙七剛才的行為，似乎稍稍松下口氣。
“三爺，咱們下一步去哪兒？”身旁的小廝問道。
“安王府。”
作者有話要說： 吾友瑆玥專門託我來感謝訂閱《靈之異譚》的讀者們，說是生平第一次透過寫作掙到了買菜錢，由此感受到了2018年以來最大的溫暖和幸福！
非常感謝大家的捧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