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與霓節乘著“七八個星”來到雲橋下時, 寧公子也正從橋上下來。
霓節隔著琉璃棚望著遠處的寧公子：“此人雖相貌平平, 但總讓人隱隱覺得器宇不凡。”
“對對，有點像武俠小說中的人物, 貌似普通，一出招就是絕世高手。”笑笑也深以為之，同時向岸邊的那位“絕世高手”招招手。
很快，寧公子就上了畫舫，藉著船頭微弱的小燈一看，船艙裡並沒有自己要見的人, 不覺抬眉微笑，代替詢問。
笑笑只得把澹臺芙蓉的這些計劃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同時招呼著寧公子落座看茶。
“十萬兩銀？三間鋪子？”寧公子在畫舫坐下來, 看其表情也並不十分作難，“澹臺家, 不打算先看看我這個人？”
“先亮家底兒，這是商界相親不成文的規矩。”笑笑打開天窗說亮話, 同時又道：“寧公子能夠奔赴前線為國效力, 已為我輩深深佩服, 是以, 我們這些朋友都願意幫你們。”
霓節也在一旁深深點頭。
寧公子一笑, 雙手抱了抱拳：“寧某只是不解, 短期之內怎樣立起三間鋪子呢？”
在霓節的眼中，此刻寧公子的好奇大過渴求，其大約曾經在芙蓉口中聽到過瑛園的聰慧傳說, 因此想在今日開開眼界吧。
此刻的笑笑卻是一臉認真的樣子：“但不知寧公子如今做什麼生意？”
“在鳳簫巷有一間古董鋪子，並不怎麼賺錢。”寧公子道。
“鳳簫巷？那裡離皇宮那麼近，行人都極其稀少，怎麼能賺到錢？！”笑笑聞言不覺蹙眉，“而且，那種地段的租金還奇貴！”
寧公子思忖半晌：“那鋪子是祖上留下來的，並不用租金。”
“你手裡的古董多嗎？真品和贗品各佔幾成？”笑笑問——眼前這麼天真的買賣人還是頭一回見。
“沒有贗品。大多都是祖上留下來的，幾乎每一件都捨不得出手。”寧公子說完了這話，有點心虛似的不去看笑笑。
笑笑拿著竹編小扇子，無奈地扇了扇風：“還好，起碼十萬兩銀子有著落了……那些古董您捨不得出手，是想留著傳給後人？”
“在下是真心愛賞，且略懂得些品鑑，之所以開古董鋪子，也是為了尋得知音。”寧公子抬起頭來，很希望自己的觀點得到笑笑的認同。
這個……手裡攬著正品古董卻捨不得出手，突然一腔熱血就上戰場打仗去了……您這種性格怎麼在我們商圈混啊~
不過，人無癖不可交，笑笑倒覺得寧公子較以前的印象更加真實了幾分，不由替對方真切打算起來：“寧公子方才的想法也不難實現，雖然掙不了大錢，但起碼可以告慰自己。如果公子有足夠量的珍品，再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那就可以一起開一所小型博物館，感興趣的人們可以掏小錢買一張門票進來觀賞，那些東西只能看不能買，完全用作鑑賞和學習交流。”
“博物館？”
“對，就像圖書館似的，按說應該屬於公立場所。如果咱們的聖上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就好了，那就可以把有歷史意義的文物通通搬進博物館，到時候可以按品種分很多展廳，比如瓷器、書畫、兵器、農具、衣冠等等，把能蒐集到的古老的東西全都陳列出來，甚至國寶之類的東西也可以亮出來，讓百姓可以體會到中華悠久的歷史與我國國力的強盛。”笑笑說著說著，才覺得自己扯得太遠了，這根本是個無法實現的目標。
霓節聽著，嘴角浮現出笑容。
寧公子也是眼含笑意，而後像是進行了一番極其認真的思索，卻並未對博物館進行任何點評，只是道：“那就，先將古董們收起來吧，這間空出來的鋪子該作何用呢？”
笑笑有些作難，這種地段雖說價值萬金，但卻並不好做生意，畢竟周圍都是達官貴人，又離著皇宮那麼近：“在那種地方開鋪子，有什麼限制嗎？”
“沒聽說限制，最起碼得安靜些，不要影響到鄰里，賣肉賣魚或是搭臺唱戲就不合適了。”
笑笑被寧公子認真的樣子逗笑了，賣肉賣魚？搭臺唱戲？真不知這位怎麼想的。
“我只問你，那鋪子大概多大？”
“大約三間屋子大小，三層樓。”
譁，這就相當於在故宮邊有一座小別墅啊……
寧公子說得很仔細：“第三層是四面敞軒，可以在上面看風景。”
“也就是說，在敞軒裡坐著，能看見皇宮？”
“能看見一部分御花園，也能看到寶慶塔。”
要不是寧公子說，笑笑還真不知道皇宮裡有一座寶慶塔。
“如果出租的話，租金多少錢？”
“那條巷子沒人出租，不大瞭解行情。”寧公子猜不出笑笑要說什麼，“再說，租金很貴的話，誰肯租呢？若有好的生意，倒不如自己來做。”
“租給我。”笑笑拿出了生意人的誠懇，“我倒有一項安安靜靜的生意，絕不會吵到鄰里。我願意出京都同等面積旺鋪的兩倍租金，寧公子意下如何？”
這下寧公子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好奇：“唐姑娘打算做什麼生意？”
“我的驚鴻相館，如今生意已經好起來，畫像用的兩個場地恐怕會不夠用。”
相館？畫像？寧公子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生意。
“你的場地雖然小，但卻很有標誌性，畢竟可以把影像留在離皇宮最近的地方，人坐在敞軒裡，身後的景緻就是御花園和寶慶塔，換言之就是皇宮，估計人人都想畫一張這樣的畫像吧！”笑笑越想越開心，“尤其是來京都玩兒的外地人，誰不想跟皇宮合影啊~”
這就好像去北京旅遊的人，幾乎人人都要在□□前照張相——尤其是那些思想比較傳統的老輩人——更何況元龍朝這些古人了，百姓們對皇宮可是充滿了嚮往的！
寧公子還是有些想不通：皇宮有什麼可畫的呢……
“唐姑娘，二倍於旺鋪的租金也就相當於一個旺鋪的總收入了，你是真能賺到錢，還是為了幫在下？”寧公子開啟了紙扇，上面畫兩隻淺灰色的小雞，莫名可愛。
“這個公子不必擔憂，一定能賺回來，就算用作宣傳也超值了。”笑笑盯著那扇子上吃米的小雞，不覺笑了笑，“就看公子肯不肯租了，畢竟是祖上留下的宅子。”
“好，那就租吧。”寧公子也是個痛快人。
“只要咱們能長期合作，那這第一間鋪子就立起來了。”笑笑開開心心喝一口茶。
寧公子也開開心心喝一口茶。
霓節邊喝茶邊暗笑：就知道唐瑛園不會空手而歸，既能幫人又能利己，何樂不為？
“公子還有其他生意嗎？鋪子在什麼地方？”笑笑繼續進行，畢竟要立起來三間鋪子呢。
寧公子輕咳了兩聲：“第二間鋪子就在第一間的隔壁……”
“啊？！那是賣什麼的？能跟第一間鋪子打通嗎？”笑笑問。
“恐怕不能打通，而且第二間鋪子只是平房，如今專賣點心。”寧公子笑望著眼前的笑笑。
在霓節看來，寧公子此刻的笑意，就彷佛是自己拿著一把的好牌，窺探著對方的神情，從裡面摸出一張來做試探。
笑笑一旦陷入生意思維，就懶得再去觀察其他的東西：“賣什麼點心？在鳳簫巷那樣的地方賣點心？我朋友瑞彩家以前住在紫笛巷，離你們那條巷子很近，紫笛巷賣的吃食並不算很好吃，還賊貴……”
寧公子低頭笑了半天：“我那間鋪子主要是為了方便鄰居，他們倒是經常來買我的點心，有時趕上皇宮採買，還能小賺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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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公子都賣什麼點心？”
“因為巷子尾有一家賣傳統點心的，我就另闢蹊徑，只賣夾心餅乾。”
嗬，賣來賣去還是沒跳出我的手心兒啊~笑笑扇了扇竹扇子，只可惜夾心餅乾的方子去年就已經滿天飛，如今做點心的估計都會做夾心餅乾了。
“你們的夾心餅乾有什麼特色？”
“說不上特色，就是用料足。”這一點寧公子很自信。
“你們賣的最好的是什麼餅乾？”
“那種黑色的可可餡兒，賣的最快。”
看來普天下的人們都愛吃巧克力呀。
“普通的蛋奶餅乾夾著黑色可可餡兒？是麼？”
“嗯。”
“換一下吧？”笑笑輕搖著扇子。
“什麼？怎麼換？”
這也正是霓節想問的，換一下要怎麼換？把餡兒塗在餅乾的外面？
笑笑腦海中想著的是後世那一款極為經典的夾心餅乾：“黑白調換一下，用黑色的可可餅乾夾白色奶油。”
“黑色的餅乾？”
“對，估計會有奇效。想辦法先申請個首造司光祿寺之類的專利，反正就你們家才能賣這種黑色夾心餅乾就是了，統一大小統一模子，模式上印店鋪名稱。”
若是放在一年前，笑笑還不敢如此篤定，但經過了一年的鋪墊，起碼京都人民都愛上了巧克力的味道，所以用料很足的黑巧克力餅乾應該會受人歡迎。
這大概也是奧利奧餅乾經久不衰的原因吧。
笑笑想了想：“反正你的顧客多是達官貴人，能不能請名人給寫個匾？再拓下來印在餅乾上，以後就是餅乾的標誌了，同時還要有相匹配的包裝盒子，讓人們一眼就能認出餅乾的標誌。”
霓節想象不出，這樣的餅乾是否真的會很受歡迎，但起碼很新穎，味道應該也不錯。
最令人驚嘆的是，笑笑竟能如此思維電轉，說到可可夾心的餅乾，就能立刻想到反過來設計，而且還能如此自信。——霓節最是佩服瑛園這一點。
改換一下餅乾的配置並不難，寧公子點頭：“我試試。”
“那我們就進行第三間鋪子？”笑笑搓了搓手，不給雙方任何喘息的機會。
寧公子也被笑笑的雷厲風行感染了，合起扇子，輕輕一敲桌面：“好，說第三間鋪子。”
“你別說還在那條巷子啊~”
“很遺憾，不在那兒，”寧公子笑起來，“說起來這生意也是今年剛辦起來的，只是一直在賠錢。”
笑笑一聽賠錢就特別焦急，掏心掏肺地想替對方解決問題：“是什麼生意？”
“報紙雜志。”
嗬，怎麼能次次撞到我槍口上呢？笑笑都覺得太有緣了，又或許是因為自家的生意涵蓋面太廣了吧……
聽到報紙雜志，作為“知名暢銷小說家”的霓節也眯起眼睛認真聽起來。
寧公子換了個舒適些的姿勢坐，抬頭望了望琉璃頂上方的星空：“一些友人都在辦雜誌，我也就湊熱鬧辦了一家，只是並不願寫政治時事方面的內容，於是就辦了一本笑話集。”
“……叫什麼名字？”笑笑幾乎訂著市面上的所有報刊，雖然沒有看全過，但起碼名字應該是知道的。
“《京諧》。”
霓節在一旁忍了忍，終於把那股子笑意給忍下去——這麼嚴肅名字的笑話集，難怪沒市場。
笑笑仔細想了想：“原來那本雜誌是講笑話的呀，我買過兩本，但一直沒空兒翻，書面兒倒是設計得很考究啊。”
“對，當時想著讓人們珍藏，就用的蜀錦。”
笑笑被一口茶嗆了，咳了半天，估計這位公子連蜀錦的錢兒都沒掙回來……
“《京諧》一共出了幾期？”
“就兩期……前一陣在軍中倒是有很多笑話，已記下來準備出第三期。”寧公子大概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就是個笑話，忍不住隨兩人一起笑起來。
“寧哥，這麼著不行啊，”笑笑的小竹扇子都搖出了響聲，順帶著連稱呼都給改了，“你是打算靠雜誌賺錢呢，還是打算靠雜誌陶冶心情呢？”
寧哥回答得很誠懇：“為了立起第三間鋪子。”
“好，那我們就還從雜誌入手，辦成月刊，我保證這個雜誌能在一年之內超過《悅己》。”笑笑的篤定令人覺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