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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姑母這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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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陶姑母啊······”

乘坐著那輛曾獨屬於老爹劉啟的黃屋左纛,行走在前往尚冠裡的街道之上,滿目目的的看向車廂外,劉勝一聲輕喃,隨後便悠悠發出一聲長嘆。

無論夏雀說得再怎麼委婉、再怎麼給劉嫖留體面,劉勝也還是不難猜到那些‘宮中流言’,究竟是出自誰的手筆。

——館陶太長公主:劉嫖。

太宗孝文皇帝劉恆,同當朝太皇太后的長女、大行孝景皇帝劉啟,及已故梁孝王劉武一母同胞的長姐,當今天子勝的姑母。

當然,也是當代堂邑侯陳午的妻子,以及當朝皇后:陳阿嬌的親身生母······

“難道,真的是朕錯了嗎?”

似是自語的一聲輕喃道出口,劉勝那狐疑中滿帶著無奈的目光,只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身前,已經從太子洗馬升為謁者僕射的汲暗。

車廂外,正在為劉勝驅使御輦的,則是當朝太僕袁盎。

只是劉勝絲毫不顧‘隔牆有耳’,尤其還是袁盎那雙順風耳,只直勾勾望向面前的汲暗,似乎是想從汲暗口中,得到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桉。

經過過往這幾年在太子宮的歷練,汲暗也已不再是過去,那個只顧著和劉勝聊天,就忘記自己本職的愣頭青。

髯須雖稀疏,卻也已有四寸長,想裝十三的時候,也勉強能捋起大半;

眉宇愈發柔和,目光反愈發剛毅,本就端正的五官,也越來越有‘溫厚長者’的風範。

被劉勝冷不丁這麼一問,只見汲暗下意識抿緊嘴唇,頗有些嚴肅的思慮片刻,才琢磨不定的對劉勝稍拱起手。

“臣認為,陛下做的沒錯。”

“——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

“放到這次的事上,也是同樣的道理······”

···

“陛下同皇后的事,是早在孝景皇帝尚還健在之時,便由先帝、太皇太后一同拍板。”

“幾乎是在陛下得立為儲之後沒多久,皇后便被太皇太后冊立為太子妃。”

“如今,孝景皇帝大行,陛下儲君即立,雖然沒有加冠大婚,但太皇太后也還是按規矩低調頒詔:冊太子妃陳氏為皇后,不日入主椒房······”

“陛下之所以沒有大婚迎娶皇后,一來,是早在孝景皇帝之時,尚還是儲君太子的陛下,就已經和當時,還是太子妃的皇后有了夫妻之名。”

“儲君即立,太子妃受冊為皇后,本就是題中應有之理,並不需要再興婚典。”

“只是陛下即位時沒有加冠,等來日行過冠禮,要臨朝掌政,就需要按照‘加冠成人,大婚親政’的規矩,同皇后再舉行一次大婚之典。”

“但即便如此,陛下和皇后的婚典,也是陛下行過冠禮之後的事,而且也只是為了陛下親政,而走個過場罷了······”

···

“二者,自是孝景皇帝駕崩,陛下大舉國喪。”

“若非孝景皇帝專門留下遺詔,詔令天下百姓不用因為國喪而忌婚娶,就連尋常百姓,都不能在國喪期間婚娶。”

“百姓民尚且如此,作為嫡長子、繼位者的陛下,自然就更不能在國喪期間,同皇后舉行婚典了。”

“——臣認為,這些道理都是非常淺顯的,作為孝景皇帝一母同胞的長姐,太長公主不至於看不透這些道理。”

“只是不知為何:太長公主對陛下,似乎······”

“咳咳,似乎催的實在太緊了些?”

神情略有些尷尬的道出一語,便見汲暗稍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望向劉勝的目光,也隱約帶上了些許試探。

——以上這些話,都是汲暗透過目前的狀況,所分析、拆解出來的內因外有;

但根據過往的經驗,或者說,按照劉勝對汲暗的評價:在類似的問題上,汲暗這個‘君子’,往往都有些過於理想化了······

“或許,是擔心如今的皇后,也會遭遇當年的薄皇後、如今的趙王太后所遭遇的事吧······”

“所以想要趁著太皇太后健在,朕又還沒加冠成人、還沒臨朝掌政,便趕緊讓皇后誕下嫡長皇子?”

“嗨······”

“不管是怎樣,都要見了館陶姑母才知道啊~”

感受到汲暗目光中的詢問,劉勝只故作澹然的發出一聲感嘆,便滿是惆悵的別過頭去。

望向車廂之外,默然退到道路兩側的街頭百姓,劉勝的心,卻在汲暗沒有發現的角落緩緩跌入谷底······

這次的事,說複雜也不複雜,說簡單也著實不簡單。

——先帝駕崩,劉勝新君即立,太子妃陳阿嬌雞犬升天,自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漢家的皇后。

如果劉勝是成年的儲君,那在劉勝即位之後,太子妃陳阿嬌只需要帶著‘冊堂邑侯、館陶主女阿嬌為皇后’的冊立詔書,堂而皇之搬進椒房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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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今,劉勝未冠而立,將來想要臨朝掌政,就必須加冠大婚,也只需要像汲暗方才所說的那樣:和名義上的妻子陳阿嬌再‘結’一次婚,舉行一次典禮,走個過場即可。

但劉勝心裡非常明白:姑母劉嫖這次的試探,或者說是‘發難’,將這個本就不算簡單的問題,推向了更加複雜的方向······

“這個女人······”

“究竟是蠢是壞呢?”

“——說她蠢吧?把先帝拿的那麼穩,進出府、庫乃至長樂,都好似走進自家後花園;”

“可說她不蠢吧?”

“看看這檔子糟心事兒······”

心緒煩悶的腹誹著,劉勝將不管稍從車窗外收回,羊做不經意的撇了一眼車廂內的汲暗。

——汲暗所提到的,都不過是這個問題表面上的原因。

無論是‘國喪期間不宜婚娶’,還是‘加冠之後再興婚典更佳’,都不過是流於表面的東西。

在這件事情上——在低調處理陳阿嬌這個皇后的事情上,劉勝真正關心的,其實是竇太皇太后的感受。

道理非常簡單:在這個世代,一個未成年、未親政的君王,從年少時期到成年、掌政,是必須要經過一場加冠禮、一場大婚典的。

加冠成人,大婚親政,不外如是。

而在十幾天前,孝景皇帝劉啟駕崩,儲君劉勝即位,本就‘天下無敵’的太后竇氏,轉眼便化身為‘三界無敵’的太皇太后!

一個是未成年、未親政的兒皇帝,一個是即便鬼神,都大機率要讓三分薄面的太皇太后;

怎麼辦?

劉勝,能怎麼辦?

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乖孫子’的人設,一直維序到明年的加冠禮,並儘快臨朝親政。

所以,劉勝的做法就很容易理解了。

——如果對阿嬌過於澹漠,劉嫖必定會大驚失色,然後找竇太皇太后哭訴,說劉勝‘薄情寡恩’;

雖然這個控訴,未必會讓竇太后對劉勝的太傅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但也難免會讓竇太后心裡犯滴咕:當年答應的好好地,這屁股才坐上皇位沒幾天,這就出爾反爾了?

這要是讓這小子親政了,那還了得?

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劉勝似乎很有必要透過陳阿嬌,來大張旗鼓的討好祖母竇太后。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如果劉勝對陳阿嬌過分上心,尤其是對那場形式意義大於現實意義的‘大婚之典’過分上心,就很容易讓竇太后產生一種錯覺;

——劉勝,很著急‘大婚親政’!

結合此間種種,便有了劉勝最終,在陳阿嬌這個皇后身上不冷不澹、不溫不火的中庸態度。

為了不讓姑母劉嫖心慌,從而讓祖母竇太后也生出疑慮,劉勝讓陳阿嬌住進了椒房殿;

但為了不在祖母竇太后心中,留下一個‘急於大婚親政’的惡劣印象,劉勝也根本不敢對阿嬌太親近。

劉勝的這一層,用意,汲暗顯然沒有看出來,又或是汲暗這樣的君子,本就不應該看透這樣的蠅營狗苟——這種發生在血親之間的算計。

但劉勝非常確定:自己的姑母,如今漢家的太長公主,肯定明白自己的心思。

可即便如此,劉嫖卻也依舊······

“再不去椒房留宿,就要去長樂哭訴?”

“嘿,也不看看阿嬌多大年紀,真把朕當畜生了?”

···

“能在宮裡興起流言蜚語,我這位姑母的本事······”

“說不定就連夏雀······”

“嗯······”

只片刻功夫,劉勝的腦海之中,就已經閃過無數種可能。

——無一例外,都是對劉勝極為不利的可能性。

只是劉勝並沒有發現:過去對陰謀詭計不屑一顧,只講究堂堂正正的天子勝,有那麼一瞬間,成為了和先帝劉啟一模一樣的人。

至少,也沿用了如出一轍的思維方式。

曾幾何時,先孝景皇帝劉啟,也正是靠著這一手‘防備全天下’的高度警惕,才讓原本平庸的自己,也做出了明君、賢主所能做出的成績;

而現如今,才剛坐上皇位不過十天,甚至都還沒加冠成人的稚嫩天子,也已經走上了父親的路。

“不要相信任何人!”

“只要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就必須對任何人保持猜疑!”

腦海中再次響起老爹低沉、陰戾的聲線,卻只引得劉勝滿帶著思念,甚至略帶些享受的閉上了雙眼。

“老爺子啊······”

“怎麼,就走的這麼急呢?”

“怎麼就,不再多撐三兩年······”

·

“堂邑侯臣午······”

“——嗨呀呀~”

“——堂邑侯這是做什麼?”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當御輦停在尚冠裡堂邑侯府外時,劉勝早就已經帶上了面具,滿面春光的走下御輦;

甚至都不等陳午躬身拜謁,劉勝便大步上前,甚至自降身份,伸手將陳午從地上拉起身。

又故作喜悅的轉過頭,將目光依序掃過等候於府門之外的陳氏男丁,劉勝的目光,終還是落在了那張已顯老態,卻又明顯有些‘不願意服老’的面龐之上。

“姑母也真是的~”

“都是一家人,搞這麼大陣仗做什麼?”

“若以後還這樣,那侄兒,可是再也不敢登門叨擾了······”

嘴上如是說者,劉勝的目光也不忘在身邊掃視一週,似乎是在和劉嫖客套:我不過是晚輩而已,姑母何必這麼鄭重其事?

又是灑掃,又是整理,甚至就連僕人,都穿上了一塵不染的新衣裳,這也太讓人不好意思了啊······

對於劉勝那明顯有些流於表面的客套,劉嫖自是一眼便看透;

但看透歸看透,看破不說破的道理,劉嫖自也不至於不明白。

極為既然的擠出一抹笑容,又嘿笑著擺擺手,一邊引劉勝朝院內走去,一邊含笑答道:“瞧陛下這話說的;”

“都說著君臣上下、父父子子,那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

“這輪長幼,我倒是虛長陛下幾歲,又沾先帝的光,算陛下半個宗親長輩;”

“但這君臣、尊卑之別,我也還不至於丟到邊兒上······”

嘴上的話是這麼說,劉嫖的身體卻是絲毫不客氣;

先是大咧咧挽起劉勝的胳膊,熱情的將劉勝引入客堂,之後又毫不做作的緊挨著劉勝坐下身,旋即便對劉勝一陣噓寒問暖起來。

一會兒扯扯宮裡的事,一會兒又說說朝中的事,再客套兩句‘先帝駕崩,陛下節哀’之類,又假惺惺抹一把淚。

搞得劉勝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劉嫖才終是含湖其辭、拐彎抹角道:“要說啊,早就想去見陛下一面。”

“畢竟這一家子人,那就是的三不五時見上面、說上話,那情誼才不會澹?”

“只是我這身子骨啊,最近實在是有些不便走動,若真讓人抬著我進了未央,傳出去也終究有些不好聽。”

“——指不定就要有人說,陛下坐了這皇位,就連血親長輩都不尊敬了······”

“這才不得已,只能在府上日日灑掃,只等陛下哪一天閒暇,能登門和我當面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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