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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先帝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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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啟看似打圓場,實則添油加醋的幾聲呢喃,終也還是讓這場宮宴,勉強進行到了最後。

只是這場宮宴的後半段,端坐於御榻之上的竇太后,始終都陰沉著臉;

時不時望向梁王劉武的目光,更是帶著恨鐵不成鋼似的惱怒!

太后不高興了,與宴眾人,自然也沒有繼續推杯換盞、相談甚歡的道理。

尷尷尬尬的又喝下幾杯酒,這場宮宴,便隨著天子啟一聲‘不勝酒力’,而宣告結束。

幾乎是在宮宴結束的一瞬間,竇太后便勐然從御榻上起身,手中分明拄著鳩杖,腳下卻是飛快的向後殿走去。

竇太后含怒而去,梁王劉武自也是立馬追了上去。

但沒有人注意到:在竇太后、劉武二人離開之後,看著二人離去時的背影,因‘不勝酒力’,而扶額癱倒在御榻之上的天子啟,卻在沒人看得見的角度,悄然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就這腦子,還要做儲君?”

“嘿······”

“——朕四歲的幼子彘,都不至於蠢到這份兒上啊~”

“嘿嘿·······”

“嘿嘿嘿嘿嘿··········”

·

“跪下!”

怒氣衝衝的回到寢殿,剛在臥榻上坐下身,竇太后便頭都不抬的發出一聲怒喝!

話音落下,梁王劉武才呼哧帶喘的走入殿室,又哭喪著臉,乖乖跪倒在了母親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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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順的態度,卻依舊沒有讓竇太后息怒,反而愈發感到怒火中燒起來。

“張羽現在在哪?!”

冷然一聲怒斥,惹得梁王劉武又勐地一縮脖子,小聲都囔道:“留在睢陽,擔任王宮衛尉,看守王宮了······”

“——湖塗!

!”

再一聲怒斥,竇太后已是怒的鼻息粗重起來,惹得一旁的老宦官趕忙走上前,小心替竇太后撫起後背。

過了好一會兒,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紊亂的呼吸捋順,竇太后便緩緩閉上了眼。

但在短短片刻之後,那雙被閉上的雙眼,卻又再次勐地睜開,直勾勾瞪向了身前的劉武!

“你知不知道,楚國的國相張尚,因為勸說劉戊不要作亂,而被劉戊殺了滿門?!”

“知不知道張羽,為了衛戍睢陽;”

“——為了衛戍你這混賬的王都睢陽!”

“四個兒子,個個披甲上陣,最終,戰的一死一殘?!

!”

幾句話的功夫,竇太后便再次激動起來,就連那陪伴在身邊多年的老宦官,想要為自己捋息的手,都被竇太后一把推開!

顫巍巍站起身,提起手中的鳩杖,橫臥著杖身,便作勢要往劉武身上打去!

好在劉武反應快,趕緊向側方躲了躲,才讓那本該打在肩側的鳩杖,砸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伴隨著一聲悶響,耳邊也隨即傳來梁王劉武一聲悶哼;

卻見竇太后仍滿帶著盛怒,將手中鳩杖憤然丟到了地上。

“你這不屑子!”

“先帝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為了宗廟、社稷,死了哥哥一整家人,還戰死一個兒子、殘疾一個兒子的忠臣,你非但不賞賜、提拔,還要將其罷免!”

“——皇帝派去支援你,卻跟你八竿子打不著干係的將軍,你倒是殷勤的緊!”

“該賞的不賞,不該賞的亂賞!

!”

“該管的不管,不該管的亂管!

!”

“——你真以為皇帝,跟你親近的不分你我了?!”

“——真以為自己,已經是儲君太弟、是天下之主了?!

!”

“就算是做了儲君太弟,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什麼事該管,什麼事不該管!

“什麼人···該用······”

“什麼人······不該·········”

“不············”

越說越怒,越說越怒;

說到最後,竇太后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甚至不由自主的搖晃起來。

見此,那老太監只大驚失色跳步上前:“太后!”

“母後!”

被竇太后這麼一番喝罵,梁王劉武明顯是被罵的有些懵;

好在那老太監眼疾手快,趕忙上前扶了一把,梁王劉武也反應了過來,從地上彈將而起,總算是扶住了險些跌倒的竇太后。

“母后······”

“孩兒知錯了母后······”

“母後,別嚇孩兒啊母后·········”

扶著險些昏迷的母親,朝著不遠處的臥榻走去,梁王劉武已是潸然淚下;

望向竇太后的目光中,更是帶上了滿滿的愧疚,和揮之不去的擔憂。

被老太監、梁王劉武二人合力扶著,到臥榻上平躺下來;

緩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竇太后才再次睜開雙眼;

只不過這一次,竇太后沒有再發怒,而是神情麻木的平躺在榻上,渙散的童孔對著屋頂,任由淚水湧出眼眶,自眼角滑落,滴到耳朵上······

“母後~~~”

“兒臣!”

“兒臣知罪~~~~~~”

“——兒臣知罪啊母后~~~~~~~~”

·······

看著自己的母親,就這麼麻木無神的平躺在榻上,衝著天花板流淚,梁王劉武只哀痛欲絕的跪倒在地;

哭嚎著、呼號著,又將額頭一下下叩在地上,砸的陳木地板‘哐哐’作響。

到最後,碩大的寢殿之內,便只剩下梁王劉武的哭嚎聲,以及劉武的額頭砸在地板上的碰撞聲。

至於那躬立於臥榻旁的老太監,更是早就低下頭去,哭成了一個淚人。

又過了許久,許久······

久到深宮中,已經響起子時的更鑼;

久到梁王劉武的哭嚎聲,已經明顯有些沙啞;

久到梁王劉武的額頭,已經在地板上,硬生生磕出了一朵豔麗的花朵······

終於,平躺在臥榻上的竇太后,還是睜開了雙眼。

但睜眼之後,嘴裡說出的第一句話,卻是讓想要起身上前的梁王劉武,再次垂淚癱跪在地······

“這,都是我的錯······”

“是我,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子······”

“先帝的臉面,都被我這個一無是處,連兒子都教不好的愚婦,給丟盡了······”

“——母後~~~”

“——母后······”

竇太后哀婉的話語聲,只惹得梁王劉武無比愧疚的低下頭,低聲啜泣著,徹底癱坐在地。

又過了許久,竇太后才皺著眉,用手扶著額角,在老太監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將身子坐起來些;

一手扶著額角,一手將身子撐起,竇太后望向劉武的目光中,只盡帶上了一抹哀婉。

“你那謀士韓安國呢?”

“——中尉張羽,被你左遷為衛尉;”

“同樣功勳卓著的韓安國,又被你擠兌到哪裡去了?”

虛弱的詢問聲,只引得梁王劉武目光呆滯的搖了搖頭,片刻之後,又放聲哭嚎起來;

見此,竇太后只滿是哀苦的稍嘆口氣,繼續問道:“那羊勝、公孫詭,是什麼來歷?”

“——在睢陽奮勇殺敵,抵禦劉鼻的叛軍了嗎?”

“——在危難的關頭,在你身邊,給你出謀劃策了嗎?”

“還是對你有很大的恩情,讓你非要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報答他們的恩情呢???”

又是接連數問,梁王劉武仍不開口作答,只涕泗橫流的癱跪在地,哀痛欲絕的搖頭不止。

但有些時候,不回答,也同樣是一種回答。

起碼對於竇太后而言,梁王劉武的‘不回答’,等同於最清楚的回答。

意識到事實,真是自己所預料的那樣,竇太后本就悽苦的面容之上,只更湧上一抹苦澀。

盯著眼前,仍癱跪在地,垂淚搖頭,泣不成聲的兒子劉武,竇太后,只覺一陣心如刀絞······

但母親的責任感,也終還是讓竇太后,將萬般苦怨都咽回肚中;

強撐起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望向御榻前,已哭的有些精神恍忽的梁王劉武。

“你給李廣將軍印,已經是毀了李廣的一生。”

“——從今往後,凡是我漢家的皇帝,都絕對不會再信任李廣。”

“——就算最終,你坐上了那大位,也同樣如此······”

“張羽滿門忠烈,卻被你左遷為衛尉;”

“反而是羊勝、公孫詭這樣的幸妄小人,成為了你的‘心腹’。”

“這會讓天下人認為,你梁王劉武,是一個刻薄寡恩、不明大體,連忠奸都無法分辨、連對錯都不能判斷的昏王。”

“偏偏這兩件事,還撞在了一起······”

“你對皇帝的將軍,推心置腹;對自己的忠臣,卻刻薄寡恩·········”

平澹,甚至平澹到有些清冷的語調,只惹得梁王劉武愈發揪心;

不顧臉上涕泗橫流,只跪行上前,死死抱住竇太后的腿。

“兒臣知罪了······”

“兒臣,再也不敢了······”

“——母後~~~”

“——母后·········”

又是一陣悽慘,且早已沙啞的哭嚎聲,惹得竇太后眼眶再一溼;

哀痛欲絕的低下頭,看著身前,正如同小時候那樣,抱著自己的腿嚎啕大哭的兒子,心如刀絞的竇太后,終還是伸出了手。

見竇太后還願意搭理自己,梁王劉武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趕緊抓住那遍佈歲月痕跡的手,將竇太后的手背,緊緊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這一刻,時間彷彿停滯,甚至倒流;

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陰冷淒涼的代王宮中。

竇太后看見,自己在臥榻上鋪整被褥;

女兒劉嫖,則在一旁灑掃房屋。

而後,一道矮小的身影,自那破舊的木門跑入屋內,來到竇太后的身邊。

回頭看了看正朝自己追來的哥哥,小矮人也像現在這樣,緊緊抱住了竇太后的腿······

“如果當年,先帝沒有來長安······”

“如果先帝,不是‘先帝’,而是‘先王’······”

“如果······”

“如果·········”

“呵······”

“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呢·········”

如是想著,竇太后便慘然一笑,將思緒拉回眼前。

看著終於停止哭泣,將臉貼在自己膝側,委屈巴巴的低下頭的兒子劉武,竇太后,終還是心下一軟;

任由自己的左手,被劉武墊在臉下,又伸出右手,輕輕撫上劉武的頭。

“明天,派人去睢陽,把張羽和李廣,都接到長安來吧。”

“——讓這兩個人,都給我做衛尉;”

“——長樂衛尉。”

“過個幾年,我再把張羽,任命為你的國相。”

“至於李廣······”

“唉······”

“聽天由命吧·········”

聽聞竇太后此言,梁王劉武只乖順的點下頭。

便見竇太后繼續說道:“睢陽一戰,幫你擊退劉鼻的,是張羽和韓安國;”

“張羽,從梁國中尉,調任為長樂衛尉,勉強還能粉飾為‘升遷’。”

“但韓安國,在立下了那樣的武勳之後,若還是得不到重用的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讓韓安國,做梁國的內史吧~”

“韓安國,配做你梁王的內史·······”

聞言,梁王劉武自又是一點頭,來長安之前,那意氣風發的姿態,早已消失不見。

就連先前,決定讓羊勝做內史的念頭,都被梁王劉武遠遠拋在了腦後。

在這一刻,起碼在這一瞬間,梁王劉武,依舊還是那個最受竇太后喜愛,最聽竇太后話的好兒子。

而過了這一瞬間,梁王劉武,就又變回了自己;

變回了那個能力不足,卻妄圖染指神聖的‘準皇太弟’······

“母后的教誨,兒臣都記住了;”

“從今往後,兒臣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語帶堅定地承諾,也終是讓竇太后那哀婉的面容之上,稍湧現出些許笑意;

僅僅只是一抹笑意,卻也使得梁王劉武破涕而笑。

叫腦袋稍一側傾,聳起肩,用大臂胡亂抹去臉上的眼淚鼻涕,梁王劉武便笑著起身,雙手始終不忘緊緊拉著竇太后的手,坐在了竇太后的身側。

“母后召兒臣入朝長安,怎麼不直接自己派人呢?”

“——得知是阿姐派人去睢陽,帶的卻是母后的口諭,兒臣可真是嚇了一大跳!”

“一路上晝夜不停,星夜馳行,生怕母親在長安,受了什麼欺辱呢!”

絲毫不帶作偽的關切之語,自引得竇太后淺笑著低下頭。

但回想起先前,召梁王劉武來長安的原因,再想想那日,袁盎為自己講的那個故事;

側過頭,看著梁王劉武臉上,還沒被完全擦去的淚涕;

以及此刻,獨自留在睢陽城,為梁王劉武‘看守王宮’的梁國衛尉張羽······

“也沒什麼要緊事;”

“就是劉鼻的叛亂,實在是來的有些聲勢浩大。”

“從戰爭一開始,我就一直擔心你,會在睢陽遭遇不測。”

“——戰爭結束之後,旁人都跟我說:睢陽沒有被攻破,梁王也沒有遭遇不測;”

“但我擔心,這是旁人哄騙我,哄騙我這個晚年喪子的瞎眼老婆子······”

滿是真情,又分明是在避重就輕的話語聲,也讓梁王劉武察覺到了些許異樣;

只是表面上,劉武卻並沒有表現出異常。

便見竇太后繼續說道:“如果真是那樣,那我就算是派了身邊的人,該哄騙我,也還是會哄騙我。”

“這才讓阿嫖派人,去把我兒召來長安。”

“——親眼看見我兒的身子,親手摸到我兒的臉龐;”

“親自聽到我兒,再喚我一聲母後,我這懸著的心,才總算是落了地······”

聽聞竇太后這一番話語,梁王劉武只趕忙一笑,輕輕拍了拍竇太后的手背,又朝母親坐的更近了些。

嘴上,雖是用‘讓母親擔心了’‘兒子這不是回來了嗎’之類的話,安撫著竇太后的情緒,但梁王劉武心中,卻已是飛速敲起了算盤。

——劉武心中萬分篤定:母親這麼急著召自己,尤其還是透過姐姐劉嫖的渠道,召自己‘速朝長安’,為的,就是儲君之位!

在一路上,劉武也確實是星夜馳行、日夜不休。

但不是因為擔心竇太后;

而是擔心自己走慢了,會讓到手的儲君太弟之位,從自己手中熘走。

現在,劉武已經到了長安,也已經坐在了母親竇太后的面前。

但對於劉武此次來長安的原因,明明是主動召劉武前來的竇太后,此刻卻是絕口不提······

“母后······”

“難道是改變心意了嗎?”

暗中孤疑著,小心打量起母親的神容,梁王劉武最終,也還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再加上先前,竇太后才剛被劉武‘氣暈’,劉武即便是心中急切,也實在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糾結許久,梁王劉武終於在夜半時分,向母親竇太后請辭。

不出劉武所料——在劉武請辭之後,竇太后,史無前例的沒有留劉武,在長樂宮夜宿。

這讓劉武更加篤定:儲君太弟的事,竇太后,只怕是生出了別的想法。

意識到這一點,梁王劉武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的謀士韓安國;

但下一秒,劉武便又回想起今天,在進入長安的道路上,自王輦內決然‘跳車’的韓安國······

“哼!”

“——沒了你韓安國,寡人身邊,難道就沒有出謀劃策的人了嗎!”

獨自走出宮門,又滿是煩躁的發出這樣一身低吼,梁王劉武便稍回過身。

映入眼簾的,明明還是長樂宮;

明明還是那道宮門——還是那道因為自己,而門庭洞開的宮門。

但在此刻的梁王劉武看來,眼前的宮門、宮牆,卻讓劉武感到無比陌生。

劉武不知道的是:讓劉武感到陌生的,其實並不是眼前,這面冰冷的長樂宮宮牆;

更不是那道在自己的目光注視下,伴隨著一陣‘吱嘎’聲,而緩緩關閉的長樂宮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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