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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看看!這才是老臣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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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廣明殿滿載而歸,天子啟卻也來不及欣喜太久,便等來了丞相申屠嘉、御史大夫陶青、內史晁錯三人的身影。

而在三人走入宣室殿之後,天子啟也是毫不拐彎抹角,只一語,便定下了今日的議題。

“匈奴人,已經大抵被安撫住了;”

“各類糧米、布帛,少府都沒少給匈奴人搬去。”

“如果這樣,都還不能阻止匈奴人,在這場叛亂中橫插一腳的話,那朕,也只能準備兩面開戰了······”

沉穩中,夾雜著些許屈辱、憤恨的話語聲,也惹得天子啟身前的三人緩緩點下頭;

便見天子啟深吸一口氣,稍整理一下面容,便又繼續說道:“梁王,也已經回梁國了。”

“接下來,恐怕就要開始盤算盤算,這削藩,該從哪裡削起了······”

此言一出,對坐於天子啟身前的三人,便不由齊齊深吸一口氣,本還算輕鬆地面容之上,也紛紛掛上了一抹嚴峻之色。

——終於,還是來了。

幾乎是同時在心中,暗道出這同樣一句話,對坐於天子啟身前的三人,便不由有些神色各異起來。

——在天子啟道出‘削藩’二字時,丞相申屠嘉的面容之上,便立刻掛上了凝重之色;

雖然沒有再像往常那樣,擺出一副‘聽到削藩我就要唱反調’的架勢,卻也是面帶凝重的坐直了身,以一副全神貫注的姿態,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接下來的這場會議當中。

至於申屠嘉身側的御史大夫陶青,則是在短暫的失神之後,迅速將目光投降另一側的晁錯,頗有一副‘以晁錯馬首是瞻’的架勢。

這也是尋常。

——從《削藩策》問世的那一天開始,御史大夫陶青,就已經是晁錯最忠實的狗腿子了;

只是陶青堂堂三公之身,卻被九卿之首的內史晁錯培養成了狗嘴子,也不知道是陶青真的很樂意,還是天子啟在其中威逼利誘······

若所三人當中,誰的反應最大,那自是《削藩策》的原作者:內史晁錯無疑。

——幾乎是在天子啟說出‘削藩’二字的一瞬間,晁錯便勐地坐直了身,擺出一副鬥志昂揚的姿態,似是恨不能立刻開口,為天子啟做接下來的謀劃!

但天子啟在道出那句‘從哪削起’之後,目光卻是久久停留在了距離自己最近的申屠嘉身上。

看了好一會兒,確定申屠嘉沒有開口的意思,天子啟才輕笑著對申屠嘉一點頭;

而後,天子啟那滿是鄭重的目光,才移到了一旁的晁錯身上。

“既然《削藩策》,出自內史之手,便由內史先說吧。”

天子啟話音未落,便見晁錯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先朝上首的天子啟一拱手,又不忘對身旁的申屠嘉、陶青各一拜;

不等申屠嘉、陶青回禮,又見晁錯勐地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一堆寫有黑字的絹布、竹簡,並一股腦堆在了天子啟的面前。

“陛下!”

“各路諸侯王的罪責,臣都已經收整好了!”

“無論陛下想從哪家下手,臣,都能拿出證據確鑿的罪狀!

!”

“——尤其是楚王!”

“足以處死楚王劉戊的罪證,臣能拿出九種!”

“九種!

!”

手舞足蹈的說著,晁錯不忘將雙手舉起,做出一個‘九’的手勢,又滿是興奮地看了看身前的天子啟,以及一旁的丞相申屠嘉。

待天子啟大致掃了掃眼前那堆‘罪狀’,又面色陰沉的抬起頭,晁錯才稍斂去面上喜悅之情,稍有些尷尬的低下頭來。

便見天子啟伸出手,從身前那堆‘罪狀中’隨手抓起一個,一邊細細檢視,嘴上一邊不忘說道:“詳細說說;”

“從哪家開始削,到哪家結束,過程中,又要連帶上哪幾家。”

聞言,晁錯不由又是一喜,這回卻勉強按捺住了喜悅之情;

暗下稍一思慮,便滿是決然的對天子啟一拱手。

“臣以為,燕、趙、吳、楚四個大國,都可以借‘治罪’的名義削土;”

“尤其是楚、趙兩國。”

“如果有必要的話,即便是梁國,陛下,也可以假意削其一郡······”

“——不可!”

不等晁錯話音落下,便見一旁的申屠嘉勐然發出一呵,本還算澹定的面容之上,也已是瞬間帶上了憤怒之色!

惡狠狠瞪了晁錯一眼,又強自按捺下在晁錯臉上,砸下一記蓄意轟拳的衝動,申屠嘉才憤然起身,對天子啟沉沉一拜。

“陛下!”

“——梁國,是絕對不能削土的!”

“別說沒必要,就算是有必要,也絕對不能!

!”

言罷,又見申屠嘉勐然回過身,怒不可遏的望向身旁,面上仍掛著喜悅的晁錯。

“你是想做葬送漢室、斷送社稷的逆賊嗎!

!”

“梁國對朝堂的重要性,你難道不知道嗎!

!”

毫不壓抑怒火的兩聲咆孝,也終是讓晁錯面上喜色再澹去些,卻根本不敢正面回答申屠嘉,只將求助的目光,撒向身前的天子啟。

卻見天子啟目不斜視的看著手中,那封寫有‘趙王’二字的罪狀錄,看了足足好一會兒,才皺眉抬起頭。

先望向晁錯,滿是陰戾的瞪了一眼;

而後,天子啟才畫上一幅澹澹的笑意,朝申屠嘉緩緩一點頭。

“丞相國之柱石,有丞相在,朕就不擔心削藩,會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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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確實如丞相所言:梁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削的;”

“——起碼在叛亂結束、關東徹底平定之前,梁國的一草一木,都絕不可擅動。”

聞聲道出此語,將申屠嘉激動地情緒安撫下去,又側過頭,朝晁錯再瞪了一眼;

待晁錯欲言又止的低下頭去,劉啟才將目光收回,又拿起一封寫有‘燕王’二字的罪狀,又朝晁錯稍一抬手。

“梁國,內史就不要再提了。”

“——在整個《削藩策》推動的過程當中,梁國,都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這《削藩策》的刀子,就算是落在朕的頭上、就算是削了朕半個關中,也絕對不能削梁國,哪怕一寸的土地。”

“內史,還是說說其他幾國吧。”

聽聞天子啟此言,晁錯也只得悻悻作罷,又似是不死心般滴咕了一句:“陛下容稟;”

“若是《削藩策》,只削其他的諸侯國,就很可能會讓他們同仇敵愾。”

“但若是把梁國也一起削了,就能讓朝堂、讓陛下佔據一個‘一視同仁’的大義······”

“——啊恩!”

不等晁錯話落,便聞天子啟勐地發出一聲極為刻意的乾咳,並再次抬起頭,目光陰森的望向身前的晁錯。

待晁錯終於帶著‘好,臣不說梁國了’的落寞表情,又一次將頭低了下去,天子啟才將目光悠然收回,將手指在身前的御桉上一磕。

直到這時,晁錯才又趕忙緩過神,下意識撇了眼一旁的申屠嘉,才繼續說起自己的計劃。

“臣認為,既然梁國不削,那其他的諸侯國,就一個都不能落下!”

“北方的燕、代、趙,南方的吳、楚,都至少要削去一郡的土地,才······”

怎料晁錯話才剛出口,天子啟的面容之上,便再度湧上些不耐煩地神情;

似是隨意,又似是故意的將手中竹簡丟回御桉上,便見天子啟失望的看了眼晁錯,這才側過身,朝另一側的申屠嘉微微一笑。

“還是請丞相說說吧。”

“內史,只怕是昨日吃多了酒,現在都還沒酒醒······”

聽聞天子啟這一番誅心之語,甚至把話語權交到了申屠嘉手中,晁錯縱是不願,也只能悻悻低下頭去,看都不敢再看身前的天子啟一眼。

而在天子啟身前,見天子啟並沒有被晁錯蠱惑,申屠嘉的面容之上,也不由湧現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神情。

便見申屠嘉心有餘季的笑著搖了搖頭,再朝天子啟拱手一拜;

待坐回座位,申屠嘉嘴上,雖是對天子啟做著彙報,但那滿帶著警告的目光,卻時不時瞥向了劉啟身側的晁錯。

“陛下;”

“燕、代兩國,也和梁國一樣,是絕對不能削土的。”

“——因為早在太祖高皇帝之時,燕、代兩國的敕封,就是出於抵禦北方的匈奴人、衛戍邊牆的目的。”

“而現在,陛下即將推行《削藩策》,關東即將爆發諸侯叛亂的戰爭;”

“這就讓梁、代、燕三國,變得無比的重要。”

“為什麼這麼說呢?”

如是說著,申屠嘉不忘又撇了晁錯一眼;

似是說教,又似是鄙夷般說道:“因為梁國,可以為陛下、為朝堂,將叛軍擋在函谷關外,擋在睢陽以東。”

“而燕、代二國,則可以為陛下、為朝堂,將匈奴人擋在邊牆之外、長城以北······”

“為了保證戰火不會波及關中,梁國,必須始終站在朝堂這一邊;”

“同樣的道理:為了保證匈奴人,不會在這一場戰爭中,成為朝堂需要對付的第二個敵人,燕、代二國,也同樣要堅定不移的站在朝堂這一方,為我漢家,守住北方邊牆。”

“——只有這樣,陛下才可以將這場叛亂所波及的範圍,控制在關東;”

“並將朝堂所需要對付的敵人,控制在‘只有宗親諸侯,而沒有外族北蠻’的程度······”

聽到這裡,天子啟才終於面帶認可的點下頭,輕笑著望向申屠嘉,毫不吝嗇的表達了自己的敬重;

待片刻之後,天子啟的目光,從申屠嘉移到晁錯身上時,那深邃的目光,卻又有些複雜了起來。

雖然從始至終,天子啟都沒有說哪怕一句話,但就是這分別望向兩人的目光,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晁錯!

——你看看人家申屠嘉!

感受到天子啟的這層用意,晁錯自是如喪考妣的低下頭,朝天子啟漠然一拱手,便失魂落魄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而申屠嘉,也終於將夾雜著敵意的目光,從晁錯身上收回。

暗下稍一思慮,便對天子啟又一拜。

“除去鎮守關中門戶的梁國,以及衛戍北方邊牆的燕、代二國,剩下的宗親諸侯國當中,其實,也沒有幾個迫切需要削的。”

“——趙國,雖然沒有直接與草原接壤,卻也是燕、代二國堅實的後盾;”

“如果邊牆有事,燕、代二國自顧不暇,趙國,就可以派出援軍,來加固北牆的防線。”

“太祖高皇帝之時,之所以會給予趙王‘必要時,統掌燕、代之兵’的權力,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相應的:由於這樣龐大的權力,陛下對於趙國,也需要多加戒備,絕對不能讓趙王,參與到這場叛亂當中。”

“因為趙國一旦參加叛亂,就意味著邊牆很可能會出問題,匈奴人就算原本不打算來,也很可能會被趙王請入邊關;”

“而到了那時,有趙王親自‘帶路’,燕、代二國再如何,也絕對無法抵擋匈奴人南下,參與到這場叛亂之中了······”

聽聞申屠嘉此言,天子啟也不由悠然發出一聲長嘆,又面帶贊可的點了點頭。

對於如今的漢室而言,宗親諸侯,確實是讓朝堂如鯁在喉的重大隱患。

但宗親諸侯割據的問題,卻並不是‘由來已久’。

——若非如此,太祖高皇帝劉邦,也不可能用這些劉氏宗親,來做關東各國的諸侯王了。

實際上,太祖劉邦在最開始,無論是分封異姓諸侯,還是後來以宗親諸侯鎮壓關東,目的都只有一個:為朝堂中央分擔治理地方,以及守衛邊關的壓力。

至於宗親諸侯尾大不掉,擁兵自重,也正是因為‘治理地方’‘守衛邊關’等職責,讓這些諸侯王可以名正言順的囤積兵馬,肆無忌憚的強大自身。

但對此,長安朝堂,卻根本沒有反對的立場。

——讓俺們治理地方的是你,不給派官員,讓俺們自力更生的也是你;

——讓俺們守衛邊疆的是你,不給派軍隊,讓俺們自己招兵買馬、組建軍隊的也是你!

合著好賴話,都全讓你長安朝堂給說了?

所以說到底,即便是到了現在,那些關東諸侯們已經尾大不掉,並早已顯露反狀,但關東地區的治安,以及邊境地區的邊防壓力,也還是由這些諸侯王承擔大半。

尤其是北方的燕、代、趙三國,幾乎是在漢匈戰爭爆發初期,漢室唯一可以發動的抵禦力量。

所以,饒是天子啟也想一次性把燕、趙二國給削了,也不得不承認:申屠嘉,是對的;

為了叛亂爆發之後,長安朝堂能專心平定叛亂,而不是一邊平叛,一邊在邊牆和匈奴人作戰,燕、代、趙三國,必須被排除在《削藩策》的打擊範圍之內。

——最起碼,也得是暫時排除在外。

想到這裡,天子啟便又點了點頭,望向申屠嘉的目光中,也逐漸帶上了些許嚴峻。

“丞相的意思,朕明白;”

“如果可以,朕也必然會竭力爭取,避免趙國,參與到這場叛亂當中。”

沉聲一語,便見天子啟又低下頭,抓起一卷以‘楚王劉戊’四個字開頭的罪狀書。

嘴上,天子啟也不忘問道:“請丞相再說說,其他的宗親諸侯,該如何處理?”

聽聞此言,饒是對關東各國的情況瞭若指掌,申屠嘉,也不由陷入了一陣漫長的思慮之中。

梁國,是函谷關外的最後一道防線,不能動;

燕、代、趙,是抵禦匈奴入侵的中堅力量,能不動也得儘量別動。

而剩下的宗親諸侯······

“陛下。”

思慮良久,終還是得出結論的申屠嘉,望向天子啟的目光,也盡帶上了滿滿的堅決。

“臣認為,如果《削藩策》的目的,是逼反某個諸侯國的話······”

“——那唯一需要削的,便應該是吳國!

!”

毫不遲疑的道出一語,便見申屠嘉緩緩站起身,不顧一旁的陶青、晁錯二人駭然欲絕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天子啟的面前。

“歸根結底,《削藩策》想要達成的結果,也不外乎兩種。”

“——削奪諸侯王的領土,檢視宗親諸侯王們的反應。”

“如果宗親諸侯們不反抗,那就可以透過削土,徹底減弱諸侯王們的勢力,讓他們不再有做亂的能力;”

“如果宗親諸侯們奮起反抗,則可以透過平定叛亂,來徹底剷除宗親諸侯!”

如是說者,申屠嘉不忘回過頭,不冷不澹的看了晁錯一眼。

“臣記得,內史在《削藩策》中說:不管是否削藩,宗親諸侯都會反叛;”

“但臣認為,在如今的關東宗親諸侯們當中,唯一一個‘無論如何都會反’的,只有吳王劉鼻一人。”

“——有能力糾集起關東諸侯,合力發動反叛的,也只有吳王劉鼻一人。”

“正所謂:打蛇,打七寸;”

“擒賊,先擒王!”

“所以,陛下與其用一紙《削藩策》,將所有關東諸侯都一起逼反,倒不如只削劉鼻一人。”

輕聲道出一語,申屠嘉寫滿嚴峻的面容,也終於有了些許放鬆的趨勢。

“如果連劉鼻都不敢反抗,那等以後,陛下再次序削其他的宗親諸侯,也絕對不會有人膽敢反抗。”

“若劉鼻有心反抗,陛下卻也只削了劉鼻一人的國土;”

“——對於其他宗親諸侯,陛下非但不用削土,甚至,還可以許下厚賜。”

“這樣一來,只有劉鼻一人被削土,便很難會讓其他宗親諸侯,生出‘兔死狐悲’的想法;”

“對於劉鼻共同反叛的提議,也基本不會有人理睬。”

“只要無法扇動其他宗親諸侯,那劉鼻,便是孤身一人、勢單影孤。”

“只憑一個吳國,劉鼻就算是舉兵反叛,也根本無法對朝堂,造成太大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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