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瀛洲勾結一事, 楚微宮研究一整下午。群臣很忙,其中不乏保守與激進方案的爭執交鋒。
荀長:“下官以為,眼下最為穩妥法一是派人離間草原各部, 二是想法掣肘瀛洲,三是雲盛州增兵佈防,三管齊下可保夏無憂。”
莊青瞿:“亦可不必, 我與師律擇日出兵蕩平瀛洲就是。”
徐子真:“聽聞草原處月部與北漠羅摩賢王有奪妻恨,或許可舊事重提離間兩族。”
莊青瞿:“師律一人帶梧桐軍亦足可三月打下瀛都。”
奚行檢:“瀛洲王與司馬素來不合,而瀛洲王又妖妃黃氏言聽計從,聽聞妖妃貪財,我們可以……”
莊青瞿:“或是直接不理瀛洲, 北上蕩平北漠。”
宴語涼啞然失笑, 心在嵐王掌心撓了好幾下。
暖春的陽光照在夏嵐王俊美的側臉上,淺眸裡滿是桀驁不馴。反將皇帝的指捉住, 放在掌心像待一隻喜愛的小動物般肆意揉捏。
兩人心照不宣。
嵐王主戰並非真的主張去打, 其實不過是為群臣一勢信念。讓他們記得夏永遠有嵐王與幾位常勝將軍劍指鋒芒,真打也有底、也不怕。
但其實宴語涼與嵐王私底下早就商議過, 能不打當然還是儘量不打。
打仗必定耗費國力,不僅花錢死人, 最重的是夏與北漠和瀛洲開戰永遠得不償失——一簡單的道理,為何千百年來總是夏被鄰國覬覦,而從來不是夏覬覦鄰國。
因為只有夏這片是好地方。豐茂富饒魚米蠶桑,一片江山如畫。
好的地方當然誰都想。可鄰國的瀛洲、北漠卻恰恰相反, 一是萬里黃沙徒弟貧瘠, 另一是彈丸地海上孤島,皆是窮山惡水又多刁民。這類鬼地方管理起來困難還花錢,夏不僅不想打, 主動送來都不想。
數百年來,夏待北漠、瀛洲的一貫原則就是“真倒黴有你們這樣的鄰國,希望乖乖別鬧,家各安好”。
非鬧事就暴揍一頓打到你們俯首稱臣,來年翻倍進貢把損失補回來。
但無奈的是,這世上真不是每一任小國君都能安於現狀,更並非每一國家都有知明。北漠與瀛洲從來記吃不記打,隔三差五就喜歡挑事,因而才有北漠來犯被嵐王打得一路北竄,才有錦裕七年綠柳軍蕩平瀛洲。
色漸晚,群臣商議已定便忙著回去各司其職,荀長一路旅程辛勞,也被放回去補眠。楚微宮中華燈初上,雲飛櫻兒他們也開始收拾小桌,開始上菜。
宴語涼坐在茶榻繼續發呆。
嵐王叫了他一聲。
“阿昭,你在想什麼?”他在他身邊坐下,輕撫他指,垂眸道。
“阿昭若是還在想那荀長,他已在北漠反省多年,此行又出使有功,不日是該恢復他欽監的本職。”
“……”
“到時他便能出入宮中由、長伴阿昭左右。阿昭若是喜歡看他那模樣,亦可隨時看、隨意看、看。”
宴語涼聞言瞬間不敢動。
那邊櫻兒的膳桌已擺好,今日的主菜是一尾糖醋鱸魚。
嵐王美□□人,比魚看起來還好吃許多。
也比魚酸得多了!
……
宴語涼適才是在想國家事,根本不是在想那荀長,嵐王居然能往那邊想他也是好笑又無奈。
趕緊一一解釋,無奈有些人打翻了醋罈子就沒救。
錦裕帝:“但是嵐嵐,朕是真的沒有在想他!”
宴語涼脾好,嵐王是怎麼樣擰巴的性子他又是知道的,一邊解釋一邊喂他紅豆糕,又指尖勾著他的掌心。結嵐王卻拿起喬不他哄:“行了,好好吃飯!”
語有那麼一點點兇。一點點點點的兇。
皇帝只能悶悶“哦”了一聲,有點低頭委屈巴巴地吃飯。嵐嵐很少兇他的,被冤枉了還被兇,心裡怪不是滋味。
拂陵:“陛下,恕奴才多嘴啊,陛下一下午一直盯著那荀長眼睛都幾乎不曾移開。陛下如此做了,又該讓嵐主怎麼想……”
宴語涼一口米飯梗在喉嚨:這?胡!朕什麼時候盯……
繼而回想起來,己下午確實好像是多看了荀長兩眼。但若“一定盯著”不至於!本想就這麼反駁的,可抬眼見拂陵眼神篤定中帶著譴責,譴責中帶著“你咋回事”的無奈,宴語涼又不禁做賊心虛起來。
朕,確定沒有盯?
還是盯了?
好像是盯了,但是盯得那麼顯眼了嗎?他不禁反思片刻,放下筷子:“咳,是,朕承認!朕是看那荀長了。但容朕解釋,朕其實,只是奇怪那位荀卿眼尾塗的紅金顏色而已!那東西於夏朕常見女子塗,卻極少見男子如此,朕好奇才多看兩眼罷了!”
“是真的!”
“……”
“為何不信!不然還能為什麼?那荀長白了也沒有多絕色,若誰人好看,其實今兒一下午朕這小花園裡好看的也不少,比如奚行檢那徐子真在朕看來也沒比荀卿差多……”
完了,越描越黑。
拂陵直搖頭。嵐王周身息更加冰冷。
宴語涼心道不妙正打算懸崖勒馬趕緊找補,拂陵補刀:“陛下確實是還看了奚卿與徐卿。”
“那奚卿的腰……腰帶分別致,陛下看著稀奇,也是盯著看了很久。”
宴語涼:“……”朕謝謝你!
他此刻,聲音都虛:“行了行了,都出去。朕今夜這兒都不用你們伺候了,出去時記得關門!”
人走了。他鄭重又可憐地看著嵐王:“是朕錯了,青卿想怎麼罰朕?”
親親萌混過關估計是不成了。嵐王那等驕傲,肯親一才看過別的美人的狗皇帝?
“那……不然朕去院子裡拿琉璃磚,靠牆站半時辰?一時辰?”
也是活該宴語涼那張臉就不適合討好人,平常正經起來倒還有俊朗模樣,一討好人來就不像好東西。嵐王臉上那叫一嫌棄,咬牙夾了一塊他喜歡的酥肉塞嘴裡:“好好吃飯!”
……
其實,從上次宴語涼嵐王點過兔子燈以後,真心覺得嵐嵐的脾明顯可見的好了許多。
也不是那麼倔了,也不愛憋著生悶了,攤上以前他偷看荀長絕是事,而擱如今也就酸一酸也很快就過去了。
繼續吃飯,宴語涼的龍腿在桌子底下悄麼麼碰碰嵐王。
看嵐王沒反抗,就繼續蹭。嵐王瞪他一眼,錦裕帝斷得寸進尺蹬了龍靴,龍jio踩在人家腳背上跳舞。
嵐王嫌棄情溢於言表,但狗皇帝一頓蹭完以後他確實也消了,生硬道:
“吃飽沒有?吃飽跟我去御花園逛一圈再回來批摺子,都坐一下午了!”
宴語涼趕緊借坡下驢:“去去去,朕去!”
夜晚,半小月牙掛在上慘兮兮的,春的御花園梔子、花菱草與石榴花盛放。淡淡幽香中,錦裕帝一路掛在人家身上:“嵐嵐真好qvq”
“朕還以為嵐嵐不輕易原諒朕的。”
“但嵐嵐啊,”他小小聲,“其實朕喜看美人,乃是祖傳的小毛病,真的只是看看而已絕無動心!”
“青卿就當朕是看小貓小狗行不?實在不行,咳,朕就不看了,朕以後努力目不斜視!”
嵐王他笑了。
路過小假山,他坐下,把掛件皇帝抱起腿上:“行了!誰還不知道你那點毛病?”
“你何止如今……你小時候就如此!看到好看一點的就走不動道!你都不記得你小時候每次見到我——”
淡淡月下,宴語涼眼裡熠熠生輝,充滿期待:“呀,呀嵐嵐,每次見到就怎麼樣?”
嵐王僵著:“你,每次見到我,都是……都是餓了半月的野狗看到吃食的眼神!次次不管不顧撲上來,無論怎麼樣抗拒都甩不開你,你還笑???還挺光榮不成???”
“起居舍人,你寫什麼呢!這一段也不準記!不許!”
宴語涼:“哈哈哈哈哈。”
嵐王:“究竟哪裡可笑了?不知羞!”
……
月下磨牙抱著心上人,莊青瞿無奈嘲,他身在高門世家,言談舉止幼就有規範。
別當朝子了,他何曾用過“野狗”這樣的詞去形容任何人?
但真的就那幾年,二皇子每每看到他,那雙目肯定瞬間明亮嗷地站起來,衝過來不摸開心誓不罷休,真的除了“野狗”就再沒有別的合適的形容詞。
煩躁。莊青瞿有些懊惱地抱緊宴語涼。
直到很多年以後,他才又發現,二皇子為了生存,是可以任何人笑臉相迎的。
不喜歡的人也好、敵人也罷,這世上有些看起來最溫暖的人實際上可以最沒有心。
但阿昭的,前塵已是過往煙雲。
他如今就不信他抱著的這鮮活的人還沒有心。
嵐王牽著皇帝的溜達回來,雲飛櫻兒已經把一切收拾好了。路過時,侍從侍女雙雙低著頭,但嘴角的弧度和眼裡的閃爍,分明一副豔羨他們兩和和睦睦甜甜美美的模樣。
嵐王:呵。
睡前批奏章,兩人又聊起了北漠與瀛洲局勢。
宴語涼:“朕最近真是,頭腦不知怎麼回事。只記事不記人。就那荀長,朕他依舊是半點想不起,倒是……想起了許多錦裕一年的事。”
錦裕一年到錦裕三年,可謂錦裕朝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尤其是錦裕一年,焦頭爛額的事情全部堆在一起。上半年附屬國越陸在家門口被落雲國打,而莊氏與澹臺氏不讓出兵救。下半年北漠與瀛洲更是欺負新帝上位根基不穩,密謀從北邊和東邊兩面夾擊。
仔細想想,當時那兩國狼狽為奸的情形,幾乎與眼下是一模一樣。
只是錦裕一年夏國力衰微,不是眼下這“不想打、懶得打”的遊刃有餘,而是真的打不起。
朝中又多莊氏、澹臺氏的親朋黨羽尸位素餐,皇帝甚至找不到幾能臣商量策,而且即使商量了也沒用,畢竟中又沒實權。
那一年真的很難。宴語涼猶記坐在深宮等戰報,就那麼硬生生的等。
他告訴己,他這一生必不如父皇一般認命屈服,可怎奈實力不足,只能蟄伏等待時機。這等待漫長又難熬。
錦裕一年的宴語涼還不知道,只在錦裕二年莊氏就沒了,錦裕三年澹臺氏也倒了。他還想著,他不需年、二年。不需等一輩子。
不他雖有青雲志但最終和他父皇一樣,淪落為鬱鬱而終的傀儡皇帝。
那一年的春來得特別遲,夏冷得沒有溫度一般,那一年的秋下了雪,那一年的冬……發生了特別特別悲傷、讓人不願想起的事情。
可那一年,終又算是夏運還好。
瀛洲配合北漠攻打夏沒打幾,瀛洲司馬與妖妃黃氏便挑動瀛洲王同世子反目內訌,夏才得以喘息全力抗北漠,勉強沒有淪喪疆土。
如今轉眼已是年以後。
當年八歲的錦裕帝想著邊疆戰事夜夜睡不安穩。可如今歷重演,他卻已有心情賞月,甚至聽著情報時都不忘摸嵐王的指。
年後,夏今非昔比。
早已有了像模像樣的軍隊邊防,在皇帝身邊更是環繞著值得信任的眾多能臣良將。
“可這還不夠。”
“青瞿,我們夏總有一,做到如落雲國一般。”
一海隔的落雲國,人人道它歌舞昇平人間仙境。這一切只因落雲國國力宣威,一如武帝時的夏根本就是萬國來朝的盛世,周邊小國無人敢犯。
“青瞿,咱們夏總有一像落雲一樣,巋然不動便能做到不戰而屈人兵。不用招賢納士便有多各國能人趨若鶩。”
“夏像落雲一樣,不,比落雲更好!”
淡淡月色下,龍床邊還留了一盞兔子燈,一閃一閃的,映著莊青瞿淺色的雙瞳裡盈盈火光。
“阿昭放心,夏有阿昭在,”他道,“咱們有生年必將是三百年未有盛世繁華。這點我從來不曾懷疑。”
宴語涼往他懷中湊了湊,抱住他的腰,“嗯,朕也相信,但不是因為有朕在,朕一並人做不了什麼。而是有家在、舉國一心。是有嵐王在,夏才能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他這麼著鴛鴦雙瞳看著嵐王,眼裡突然又有幾分明亮的頑皮。
“嵐嵐你知不知道,”他,“每次你瞧朕上躥下跳時,看朕的眼神都分的嫌棄。但每次朕國家事的時候,你看朕時眼裡都是有光的。”
“嵐嵐是不是真的特別喜歡朕英明決、勵精圖治啊?”
嵐王臉頰微微紅了,偏過頭去:“沒有。行了,睡覺!”
“朕也喜歡嵐嵐為國為民。”
“嵐嵐覺不覺得咱們兩都在想一樣的事,簡直就是造地設的一?”
嵐王沒話,只揉了揉他在他頭頂親了一口。
……
甜。
宴語涼心滿意足笑著睡著了。等到了夢中就更高興,因為他在又一次回到了“曾經”,他的記憶停滯那麼久,今日終於又做上回憶清明夢了!
車馬粼粼,寬的明黃色的煙雨帳。
這金麟鑾駕比較特殊,宴語涼每年只坐一次,是在一年一度出城祭時。
一般按這鑾駕只有皇帝能坐,可這次鑾駕角落裡還坐了一白衣孝服人。
七歲的莊青瞿垂眸不語,長髮鬆鬆用一根白繩扎著。靠著窗子目光略微渙散,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錦裕三年初春,在剛剛結束的冬,莊氏全族北漠殉國,而莊青瞿一直還在與師律集結舊部奮勇殺敵,據殺紅了眼重傷累累,在錦裕三年春終於被宴語涼幾道諭硬叫了回來。
莊青瞿回來後,整人精神一直很不好。
宴語涼擔心他,便一直陪著他,那段日子不僅強制他搬進楚微宮住,去哪裡也總是把他帶在身邊、放在視線中。
莊氏一族隕落後,得益者澹臺家一家獨、更加勢頭高猛如日中。
而宴語涼雖沒有實權,但外抵禦北漠騷擾內拼命扶植新的勢力與澹臺氏抗衡,忙得焦頭爛額。他頭腦素來靈光,並非沒有懷疑澹臺氏與莊氏滅門有關,更不是沒有懷疑澹臺氏謀反,只是沒想到一切發生得那麼快——
那次祭途中,澹臺氏概是覺得機好,決意將皇帝與莊家僅的獨苗一網打盡。
那是宴語涼還正在鑾駕中努力逗莊青瞿展顏,突然只聽羽箭穿刺空的叫囂響徹層林。
瞬間而已,身子便被莊青瞿撲倒,緊緊抱住。滾燙的觸感緊緊的桎梏,幾支羽箭寒光瑟瑟就插在他耳側,繼而一聲悶哼,抱著己的身體一僵,抖了一下、又一下。
莊青瞿肩上背上中了兩箭,血水透過衣服,染了宴語涼一身溫暖黏膩。
受傷少年卻折斷了沒入身體的箭矢,撐著咬牙便爬起來,啞著嗓子喊了“護駕”後跳下馬車從旁邊死去的侍衛中拔出佩劍,與其餘侍衛一同躍馬砍殺刺客。
血水瘋狂地從少年的傷口湧出。宴語涼亦上馬殺敵,待到刺客被殺的被殺、逃的逃了,宴語涼才追上莊青瞿的馬,卻不敢碰他。
他怕只輕碰他一下,少年就摔下馬去,更怕撩開他遮住臉龐的黑髮看到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這人替他擋了箭又中了刀,一身素白的衣服如同破布一般千瘡百孔滿是血汙,宴語涼甚至想抱住他都無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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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莊,小莊你怎麼樣!你不嚇我?”
莊青瞿沒有聲音,只是晃了晃,跌下馬去。
宴語涼立刻翻身下馬接住他,少年那麼愛乾淨的一人,此刻雪白的衣服滿是塵土血跡。而且他的身子好冷,宴語涼的指尖都被冰得瑟瑟發抖。
“小莊,小莊,你回答我,你別不理我!”
“小莊!莊青瞿你醒一醒,你不能有事!你不可以有事!”
“……”
“陛下……?”
少年微微睜開眼睛,斷斷續續道:“陛下……你沒事嗎?那就好了,只你沒事……那就好。”
“小莊!御醫馬上就來!你堅持住,我求你一定堅持住!”
“陛下,刺客羽箭……是北漠制,但,咳……是假、假的。陛下,小心澹臺氏……”
“小莊!”
……
莊青嵐身中三箭、刀傷無數,其中一箭只差一點就戳進心臟,情況危殆。
繼而荀長出現在那一場血色的清明夢裡,他一身欽監官員的寶藍官服,是莊青瞿這次不妙了,阿涼你若還想讓莊他有一線生機,當下立即就去太廟一一碗心頭血虔誠供奉七日!
別再什麼你不信鬼神,還想讓他活,就趕快去!
宴語涼去了。
莊青瞿昏睡不醒、幾次瀕危,終於第七日夜裡人醒了,卻不知是真的醒了還是迴光返照。
“陛下。”
宴語涼趕緊握住他的指。
“陛下,你沒事嗎……沒事就好。”
“沒事的……別怕……有我在……過保護你……我沒有讓你受傷……不?”
莊青瞿息微弱,似還陷入在受傷當的幻覺中,就這麼恍惚地笑著。笑得很是釋懷,卻緩緩的淚水盈眶。
“陛下,”他輕聲道,“阿昭。”
“阿昭。”他喃喃,不斷重複著那名字。
“阿昭,阿昭,我一直叫你二皇子、陛下,卻從來……沒叫過你的名字,從來沒有。”
他咳了兩聲,咳出很多血來。
似乎已經看不見了,一雙淺色的瞳失去了光亮,整張俊美蒼白的臉上全是苦澀。
“阿昭……永遠也不知道吧,澹臺、荀長……他們每次……都可以叫你的名字,叫你阿涼……可以叫涼涼。我聽了有多羨慕,有多難受,你……永遠都不知道……”
宴語涼:“小莊!你也叫就是了!你想叫我什麼都可以!小莊,只你肯好起來,朕什麼都答應你。”
淚水落在莊青瞿的指尖,一絲滾燙的溫度。少年的眼裡似乎又恢復了一絲光彩,聲音澀啞盡是捨不得。
“阿昭,我一直……什麼也不敢……”
“可再不,只怕來不及了……”
“其實我……一直阿昭……我喜歡阿昭,一直一直很喜歡……”
“阿昭,若我不在了,你不記得我……”
眼前驟然一片黑暗,宴語涼突然就嚇醒了。
楚微宮一盞小小的風燈。他幾乎是立刻下意識摸到身邊的人溫暖的身軀。二五歲的莊青瞿比七歲長高了些,雖然清瘦,但骨架也比那時沉重厚實了。
宴語涼吸了吸鼻子,依舊驚魂未定心慌意亂,剛才那是什麼鬼夢?
是曾經發生過的麼?可是為什麼……
他斷解開了莊青瞿白色的褻衣。夢裡那被利箭貫穿的傷痕其實前嵐王病著的時候他就看到過,卻還是想再確認一下。
然有。
宴語涼指尖微顫,輕輕撫過那幾道疤。他本以為嵐王一身的傷都是南征北戰得的,卻沒想到這幾道竟是為了保護他。
莊青瞿本來睡得就淺,半夜被窸窣弄醒,低頭又發現己褻衣竟被脫了一半。
當場笑,黑暗中反就把皇帝裹進懷裡:“阿昭,半夜的……你做什麼?”
“又鬧!好好睡覺不準鬧!”
“還是睡不著?又色心頓起了?想也別想不慣著你!快睡!”
宴語涼搗蒜一樣點頭,拼命忍著不讓莊青瞿聽出他正咬著牙憋著眼淚。
真的是既慌張,又迷惑,又心疼。
嗚嗚嗚不是他追著嵐嵐跑嗎?不是他一頭熱喜歡人家嗎?剛才那些話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