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日。
嵐王依舊不見蹤影。
宴語涼連著幾日盛裝高馬尾寂寥批奏摺,總能想起史書上說的冷宮妃子空虛寂寞半夜挨著數地磚有幾塊。
由奢入儉難。
他如今算是切身知道那味兒了——
過慣了成天上躥下跳、被人縱著、繁花似錦的得意日子,習慣了美人在側、陣陣幽香。如今突然見不著了,真是百般思念。
朕,多想再摸一把嵐王的腰。
勾一勾嵐王爪爪,咬一咬那薄薄甜甜的嘴。
早知上次就該多咬兩口……
罷了罷了。
事已至此,不如吃點兒新鮮的山楂梨絲,以消心頭哀愁。
雲飛聞櫻是雙雙服氣的。
真龍天子雖成日唉聲嘆氣、各種愁雲慘淡,但該幹的活一樣沒少幹!
不僅奏摺兢兢業業批了一大堆,還十分自覺地每日舉沉沉琉璃磚做運動。飯好好吃,覺好好睡,日子過得十分積極健康。
前些天寢宮後門的小花園被嵐王一劍劈開了鎖,如今皇帝批奏章累了還時不時的知道出去轉一圈、曬一曬太陽看看雲。
宴語涼其實是有目的的曬。
他這受傷失憶連著三四個月不見天日,小麥色的皮膚都褪色了不少,但其實像他這種俊朗瀟灑、頑劣不羈的長相就不能太白。
否則不帶勁。
自是要多運動、多吃飯、多曬太陽,養足精神,早日恢復當年俊朗、意氣風發。這樣下次望嵐王過來時才能鎮住嵐王,才有望從此復寵、寵冠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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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皇帝還是很是有幾分以色侍人的覺悟的。
然而,一天天的各種努力並無用。
嵐王還是不來。
楚微宮近日裡幽靜得常連個鬼影子都快見不著,宴語涼簡直感嘆自己藍顏薄命——
說好的金屋藏帝嬌,朕本來都躺平認了。這才幾天啊,金屋變鬼屋???
忍不住手賤開始重溫史書上那一堆曾經盛寵無兩、最後卻被打入冷宮的妃子們的前車之鑑。
讀史令人心平氣和。
宴語涼至少算是惹怒嵐王,“失寵”有因。
史書上歷代妃子失寵的原因可就千奇百怪了。有好多都根本莫名無辜、飛來橫禍,純屬皇帝自己腦子有病系列。
合上史書,宴語涼心平氣和喝了一盞茶。
原來千秋萬代、大家都慘!
朕不慌了。
……
話雖如此,依舊沒有道理坐以待斃。
宴語涼是個很有點鬼主意的男人。
既然寫一堆言辭軟軟、情義誠懇的書信沒有效果,送小禮物也不見回覆,果斷換策略!
隔日,宴語涼鋪開筆墨。
花一個時辰,精心細細繪製了一幅《嵐王風流出浴圖》。
雲飛櫻兒:“這!嗷,陛下,不行!這也太!qaq”
“陛下快快別畫了,萬一被瞧見了……”怕要又要惹怒嵐王,然後在龍床再度被醬醬釀釀得好腫好腫。
不過話又說回來,堂堂當朝天子是從哪兒學會的這般汙人眼睛的小畫片的!?
殊不知嵐王正因為生得出塵俊美、風華絕代,最討厭別人拿他的樣貌來胡亂編排。
大夏京城裡賣小話本和小畫像的書店許多,就連一本正經的大理寺奚卿的都有人敢偷偷畫。
卻從無一人敢編排嵐王。
就因人盡皆知,嵐王忌諱這個。編排嵐王被烏衣衛抓住可是要被罰到傾家蕩產的!
結果眼下皇帝倒好?
宴語涼不僅畫了,還大咧咧簽名蓋章:“來人,將這幅畫送至嵐王宮中,務必請嵐王親自閱覽。”
朕,就是要惹怒嵐王!
他能拎著一把寶劍來削朕,朕就贏了。
但凡只要能見面、只要能說上話。朕便可以祭出一百個史書上學來的誇誇秘方,就不信列祖列宗太|祖武帝們的聰明才智加上朕的英俊無賴,會哄不好嵐嵐?
結果。
如此讓人血脈噴張、不忍直視的一張《嵐王風流出浴圖》,送去點絳宮後依舊石沉大海,沒有半點迴音。
這!
宴語涼忍不住都懷念起了被嵐王紅著眼掐脖子的那段日子。
古人雲,打是親罵是愛,愛的背面是冷漠。
……這都沒反應。朕莫不是,在嵐王心裡真的涼了吧?
宴語涼不禁默然回首看了一眼龍床。
人的底線果然都是一步步後挪的。
他此刻盯著那龍床,竟正在認真尋思著實在不行,大不了朕,一國之君,能屈能伸,豁出去了,賣身求榮。
……
許是因為之前下定了決心不再做狗,宴語涼連賣身求榮的心都有了,卻始終沒祭出“裝病博同情”這一大招。
卻不成想,人算不如天算。
隔日皇帝舉金琉璃瓦練習大夏梧桐軍復健術時,只顧著尋思著如何賣身求榮的一些細節,不慎竟扭傷了手腕。
天子受傷,這還了得?
小侍衛小侍女一向膽小怕事,即刻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就慌忙跑去喊人了。
宴語涼本沒多在乎,但一想這老太醫瞧完他的病反正是要去跟嵐王詳細彙報,便順水推舟甩著淤紅的手腕就開始嗷。
“啊啊啊,難受難受,疼疼疼,斷了斷了,要死要死……朕本之前重傷未愈如今又添新傷急火攻心,朕還頭暈,太醫救朕!”
老太醫:“這,確實扭傷嚴重,腫了一大圈。”
“還有些發燒了,容老臣開一副湯藥……”
宴語涼:啊,真的嗎?朕發燒了?
好,不愧是朕,燒得好極了!果斷虛弱崩潰咳嗽兩聲躺平裝死。
朕不行了。
待嵐王過來,看到朕這氣息奄奄的可憐樣……
萬萬沒想到,這一躺,宴語涼再一睜眼直接已是隔日清晨。
太陽當空照,肚子咕咕叫,錦裕帝蹭了蹭一臉的口水,看看身邊整齊冰涼的龍床。
“……”
“嵐王他,沒來瞧朕????”
櫻兒:“這,嵐、嵐王許是實在事務繁忙……”
“但是,嵐王半夜派派拂陵公公來看過陛下!那時陛下未醒,拂陵公公還待了好一會兒。後來陛下退燒了,公公才放心去了。”
宴語涼:“……………………”
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朕,這是真失寵了。
一碗參湯都怕朕苦著的男人,這才幾天?就已經變得連朕發燒都懶得來,只派下人過來打發就算完事了!
所以果然,愛會消失,對嗎?
……
失寵的狗皇帝皇帝受了重大打擊。
站在鏡子前,花式喪氣。
慘。鏡子裡那張臉是實在沒法看,前些日子好容易養回來的精氣神,那搖頭擺尾的得意勁兒,經此一燒也全不見了。
死氣沉沉的也不怪嵐王不樂意看。
“唉。又或許,嵐王是徹底清醒過來了……”
傷完了心終於痛定思痛,想想天下美人無數何必單戀歪脖樹?
以嵐王美貌權勢,什麼樣乖巧懂事的新歡找不見,個個都比狗皇帝好!
櫻兒:“不會的陛下!”
宴語涼:“可快算了吧,再是日理萬機之人,真想見誰也擠得出時辰。不過是不想見朕、不願見朕的藉口罷了。”
“唉,朕這中人之姿,也確實沒啥看頭。許是嵐王早就膩了煩了……嗯?等一下!”
“這!”
“朕、朕為何會有一隻眼睛,顏色墨綠?”
“……”
宴語涼不可置信。貼近鏡子左看看右看看,好像不是錯覺!
他的左眼,真是綠色的???
宮中的小鏡子多是黃銅鏡,照顏色時本就看不大出來。而這楚微宮唯一西洋進貢的等身水晶鏡,宴語涼上次照鏡又是在清晨光線不怎麼好的時候。
因而時至今日才終於發現自己兩隻眼睛顏色並不一樣!
竟是一對鴛鴦眼。
高貴清冷的波吐貓才有的罕見鴛鴦眼。
櫻兒:“這,這……陛下本來天生就有一隻眼睛一直是綠色的呀!因、因為陛下的生母惜雪娘娘是越陸人。”
宴語涼:“原來如此。”
絕了絕了絕了。
宴語涼狂拍銅鏡,瞬間滿血復活。
要知道,普通京城西市的家貓三兩個銅錢一隻,而鴛鴦眼的波吐貓則則常能賣到五金的天價!
貓且如此,何況鴛鴦眼的人呢?
《博物志》記載,大夏與異族通婚眼睛顏色可能有異。但同時也說了,能出陰陽異色瞳之人萬中無一,特別的少!
物以稀為貴。
是,嵐王你新找的美人再美,有朕的鴛鴦眼有意思不?你是捨得朕,你捨得朕這雙眼睛不?
宴語涼又徹底精神了。
……
皇帝一旦精神,作妖能力便直線上升。
手雖殘了,腿子又沒殘,果斷跑去踹宮門砰砰砰。
“開門,開門!給朕開門,朕要見嵐王!”
“朕是皇帝,皇宮是朕家,憑什麼不讓朕自由出入?嵐王有本事關著朕,嵐王有本事開門昂,別躲在點絳宮不出來朕知道他不忙!”
“你們聽好了!一個個的給我回去給嵐王學話,原封不動,一個字一個字地學——!”
“朕、要、選、秀!”
“朕身為一國之君,要履行皇家職責。是時候娶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為皇家開枝散葉了!”
“去學給嵐王聽!再讓朕獨守深宮,朕遲早給他一頂帽子戴。生一窩小皇子氣死他,看他頭上綠雲飄蕩、他急不急?”
“朕生一窩鴛鴦眼的!”
門外一眾守軍死士:“……………………”
宮內紛傳,嵐王謀逆皇帝悽慘。
他們來這守衛之前,也都道是皇帝與攝政王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誰承想,這一天天的?小話本都不敢這麼寫!
唉,在宮中當差真的難。
宴語涼倒也不想這般語出驚人。
也清楚嵐王是心裡難過才丟著他不管,也心疼,也想哄。可百般書信禮物都沒回覆,連面都見不到怎麼哄?總得刷點存在感吧。
以史為鑑。史書上有個妃子,本來皇帝還挺喜歡她的,結果被打入冷宮後就被忘了,一下過去好多年。
等快死了皇帝終於想起她了,兩人執手相看淚眼哭得不行但為時已晚。
宴語涼總不能讓自己也走上這種老路吧。
何況按照拂陵的話說,他失憶前曾是個“繼位十載,政績斐然”的皇帝,那多少應該還算很有一點根基和本事的。
實在不行……
他就只能圖謀有朝一日奪回皇權,反過來將嵐王金屋藏嬌了!!!
宴語涼覺得自己這想法頗為危險,卻又頗為精妙。
想著,一雙鴛鴦目看向窗外湛藍碧空、暖暖金陽,素晴高遠。
以及……寢宮小花園一圈漂亮的雕花石牆。
嗯,似乎也不是特別高。
正好朕近來鍛鍊體魄強健,手腕也快好了!!
說幹就幹。
宴語涼那日親手在小花園的牆角壘起花圃,言之鑿鑿“朕打算在此處種些個看櫻桃,賞景怡情”,幹得熱火朝天。
然,賞景怡情是假。
天子長身玉立,踩在這新壘的花圃上指尖差不多剛好夠得到牆頭才是真!
在宴語涼的記憶中,“皇帝爬牆跑”這件事雖正史沒見記載,但小話本裡一直有這個走向。
好似是叫做“皇帝爬牆帶|球跑,權臣追夫亂葬崗”系列。
可惜這個系列他從沒有翻開過。誰讓他除了畫畫最不擅長的便是蹴鞠,一看見“球”字就頭大。
何況爬牆跑就爬牆跑了,為什麼一定還要帶個球?
如此玩物喪志你不跑誰跑,帶點金銀財寶不香嗎。
……
壘完了花圃,傍晚,宴語涼又讓聞櫻沏了一大壺龍眼百合茶。
越陸進貢的龍眼名貴,個大肉多,泡出來的茶十分安神利眠。
“朕突然又不想喝這個了,去給朕換一壺青梅茶來。”
皇家傳統,皇上吃不完的精緻點心、用不完喝不完的名貴茶品就是賞給下人了。
越陸龍眼眾所周知的金貴,哪怕宮中也難得一嘗,宴語涼篤定雲飛櫻兒肯定捨不得讓給別人。
這就對了。
你倆給朕吃完喝淨,晚上好好睡。
朕好爬牆!
是夜,小侍衛和小侍女果然睡得又香又沉。
皇帝則做賊一樣輕手輕腳戳開門、踏出院子、踩上磚石。還別說冬夜的京城裡真心冷颼颼!這磚冰死朕了。
嘿咻,朕爬。
別人是天子守國門,大夏錦裕帝是天子爬牆頭。
不過話又說回來。宴語涼一直都覺得自己這名號“錦裕”,怎麼聽怎麼都有種好吃懶做的感覺。
就,什麼正經皇帝會叫“錦裕帝”?
看太|祖爺年號乾元、武帝年號宣威,他父皇年號宣明,哪個聽起來都比這靠譜得多。
不提也罷。
青山不就我,我去就青山。
半夜不怕黑,跑去哄嵐嵐。
宴語涼此番爬牆計劃周全。當然,前車之鑑,這次必須得狡帝三窟。
為防嵐王翻臉無情直接把他關回來,宴語涼決定……最後再去點絳宮!
在此之前,先去史館、御書房等處碰碰運氣,指不定能記起來點什麼。
反正今夜還早,月色也好。
十五的月亮照得地上一層朦朧光暈,路都看得清。
只有一點不妙。
這月黑風高那麼冷的天,按說守軍都找地方貓著烤火了,宮牆下不可能有人。
卻萬不成想,一低頭,牆下一人正愕然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