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四說,歡生這一回,倒還真是聽話。睡醒了,也不哭不鬧。直到我前腳邁進門檻兒,看見我的那瞬間,癟著殷紅的小嘴兒,這才驚天動地的發出了將近兩個時辰內,第一聲哭。
我抱過他來,好一頓哄,總算是讓他消停了。
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借了某人的光,晚飯的時候,麵館兒的生意特別的好。毛小四一個人忙的是團團轉,我把歡生背在身後,也跟著是幫把手。
直到打佯,賣完了最後一碗面,我和毛小四這才有工夫坐下來,休上一會兒。盤點了一下,這一晚下,我們一共賣出了近一百碗麵,難怪忙的焦頭爛額。
從麵館開張到現在,這是生意最好的一天,毛小四樂的嘴咧的不能再咧了。直道:“這才像是我毛小四坐鎮的店!”那副得意的模樣,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多麼豪華氣派的酒樓子呢。
我倒是不像他那麼高興,放下背上已經睡著了的歡生,有些心疼的親了下他嫩嫩的小臉兒。
要是生意一直這麼好下去,恐怕歡生就要跟著受苦了。只是,看著毛小四那熱火兒的勁兒,又不能朝他潑冷水。若是真的跟也說,我可不想生意這麼好,明擺著讓他起疑心嗎?試問,有哪個做生意的不想掙錢的?還是看看再說吧,說不定只是湊巧了,明日也許生意又會繼續慘淡了呢,對於以後的事,有誰又能說的準呢?
正如我睡前最後的那個念頭,明日的事情,的確沒有人說的準。
麵館開張月餘,第一次出現人滿為患的場面。
第二天早晨,當我洗梳好,走到前院的時候,就看見毛小四,手裡扶著一扇門板,張大了嘴巴,瞅著外面發呆。我很是好奇的走過去。
這一看不打緊,我也有些發矇。
門口布蓬內,擺著的五六張桌椅上,已經坐的滿滿當當。還有一些人,在旁邊自覺的排起了長隊。再一看那隊伍,一直延伸出四五丈遠。
我和毛小四這一露頭,管他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呼啦一下子,全數擁了過來。
嘴裡直嚷嚷著:“吃麵,吃麵......”
“好,好好,馬上來,馬上來......”我邊拉開另外一扇門板,邊拿胳膊肘去拐了下毛小四。他這才如夢方醒的放好了手裡的門板,樂瘋了似的趕緊去弄面。
我這邊也不能閒了著,這麼多人都在這等著,要是再一齊這麼嚷嚷下去,弄不好都能把官府的人招來。知道的是他們要吃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爭著搶著要吃金子呢。咳,當然了,金子是不能吃的。
我這邊忙著安服著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食客,毛小四那邊手腳倒是很忙利,一大鍋的面,一會兒的工夫,就弄好了一一的端了上來。
那些食客,有桌子就桌子,沒桌子就那麼站著,捧著個麵碗,唏嚕胡嚕的就開始吃了起來。還有一些沒分到的,只能等著下一鍋。
毛小四在裡面不停的忙活,我在外面,光是收錢收碗,就忙活的夠嗆。就在我們兩個忙的肢打後腦勺的當口,屋子裡頭的歡生醒了,亮開了嗓門兒,可勁兒的哭。
沒辦法,我只得放下手裡的活計,也顧不上有哪些人還沒收錢的,對著一干等的大眼瞪小眼兒的食客,道:“對不住了各位,想要吃麵的,只能再等一會兒了。屋裡頭那個小祖宗醒了,我得看看去。”撂下話去,也不管人家有什麼反應,撩起衣襬,就是一頓小跑兒。
歡生那熊孩子,要是哭上了脾氣來,不哄個一兩個時辰不會好。趁著他還沒有發火之前,趕緊抱他。還好,我跑過去的及時,歡生也很給我面子,被我抱起來只哭了兩聲,就閉了嘴巴。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望著我,破天荒的,竟然的衝著我樂了。
這可是他,這麼多天以來的第一次笑。我情緒大受影響,激動的一時忘乎所以的衝著忙得跟著陀螺的毛小四大喊道:“小四,你快過來......”
毛小四以為我出了什麼事,嚇了一大跳,也顧不得手裡的麵碗是放到了桌子上,還是食客的腦袋上,放空了手就跑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
“小四,你看,你看,歡生他笑了......”
毛小四:“…………”
“小四,你看到沒?”
毛小四:“…………老闆,要不,你讓他先笑著,我忙完了再來看行不?”
“啊?!!......”
等我反應過來,毛小四已經跑回去撈那鍋快要糊掉的面去了。
外面已經有人在那裡開罵了,我十分不捨的看了歡生那張笑開了花似的小臉兒,抱著他出了後院兒。剛一走出去,就被人揪住了脖領。
“你是老闆吧?”
“啊?啊!我是......”
“我這身衣服,可是昨個兒才做的新衣啊。只穿了半上時辰,就,就成這樣兒了......。你,你得賠我......”
“賠,賠,肯定賠。”一碗的湯啊面啊的,都掛了能有大半個衣襟,還能不賠嗎?好在沒燙傷著人,已經是萬幸了。
那人一聽,我答應的倒是挺痛快,先前的怒火也消的八九不離十了。只是還有那麼點鬱悶,沒處抒解,小了聲的嘀咕:“要不是聽人說,這裡麵條連浚王爺都一致叫好,實在好奇不過,何致於遭這份兒的罪,還弄壞了一件兒新衣,真是的......”
我為才恍然大悟,麵館的生意,之所以會這麼的紅火,還倒真是拖了某人的福了。只是,這福來得有些太過突然,也過於猛烈,實在,實在是有些消受不起呀。
又忙了一陣子,總算是把這群一大早上門的食客送走了。
毛小四像是快要累癱了似的直接坐到了地上,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有氣無力的對我說:“老闆,歡生還在笑吧?”
“…………”
“好,我知道了,改天再看吧。”
瞅著一片狼籍的桌椅和地面,我幽幽道:“小四,你說,咱家的面,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這話要是放到以前,肯定會聽到這樣的回答:“那還用說嗎,我毛小四的手藝,那可不是吹出來的。”只是,此刻,卻聽他悶悶的道:“可能是吧......”
一向臭屁的人,也難得有謙虛的時候!
於是,我得出一個結論來:食客猛於虎也!
一大早上,這一陣忙活,把我和毛小四累得夠嗆。我這心裡頭直犯嘀咕,心想,一早上就這麼多的人,等到了中午會不會更多呀?要不,就僱個人吧。只是,這急急忙忙的,哪裡有那麼合適的人選呢?我抱著歡生,坐在長凳子上這麼尋思著。
眼看著就快到晌午了,毛小四在那裡倒是沒閒著,和了好大一盆的面,提前做好了準備。大鐵鍋裡,也燒好了麵湯,只等著食客上門。
不多時,就真的有人來了。跟著,三個兩個,一會兒的工夫,麵館前,就又聚了一堆的人。這一回,要比早上好了許多,忙規忙,倒是沒有出亂子。
而且,這一次,我和毛小四,分工很是明確。他在裡邊只管下面,盛裝。我揹著歡生,忙著給食客端面、收碗。人雖然只有兩個,倒也井井有條。
大約賣出三十五六碗的時候,我剛把又一大碗麵,放在一位食客面前時。就覺得眼前一暗,像有什麼東西壓了過來,頭頂熱熱的陽光被一大片黑影牢牢實實的遮住。我愣了愣,緊跟著抬頭。
鐵塔一樣粗壯的身影,立在我的面前。
“荊......荊剛......?”
“洛老闆,跟我走一趟。”粗厚的嗓音,像是悶雷,在我的頭頂炸開。
我有些暈暈乎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忘記了我此時已經更換了姓名,習慣的稱呼已經不在,現在的我叫做洛子韓。
身旁的食客,碰了碰我,這才讓我醒悟過來。隨即反應道:“跟你走一趟,為什麼?”
“讓你跟著走,你就跟著走。哪兒那麼多廢話。”
我想要回敬他幾句,瞅了瞅他那賽鐵塔一樣的身體,咽了咽口水,又吞了回去。
毛小四這會兒也放下了手裡的活兒,顛兒顛兒的跑了過來。見到眼前的情形,壯了壯膽兒,好歹吼出一句:“你......你別欺人太......太甚,為什麼要跟你走?”
荊剛瞪大了銅鈴大小的眼睛,彎下腰,逼視著毛小四。右手成拳,關節握得‘呵吱呵吱’直響,哼出重重的鼻音:“嗯......?你......說......什......麼......?”
只是這一句,就讓毛小四乖乖的閉上了嘴,朝後退了兩步。拿眼神瞄過來,向我求救。
在惡勢力面前,總是要低頭的。我深深的明白這個道理,衝著他輕甩了甩頭,示意他退到一邊兒去。
“荊大爺,不是我不跟你走。你也看見了,這裡實在是走不開啊。”我掃了掃一圈兒等著吃麵的食客。
荊剛的視線也跟著溜了一圈兒,挑了挑他那對粗短濃黑的豆蠶眉,衝著人群問道:“你們都等著吃麵,是不是都很著急啊?”最末一個字,拉著老長的尾音。濃濃的警告意味,實在是太過的明顯。
這些人,都是齊州城裡土生土長的百姓。就算從未見過他,光是從他再明顯不過的身形特徵,也都知道他是什麼人了。南陽浚王府內的鐵塔護衛,有誰會不知道?
他這一聲問嚷,一大群的食客,先前還直催促著上面快些,這會兒,全都忙著陪笑臉,一個個直道:“不急,不急,您先請,我們待會兒再來。”傾刻間,數十號人,走的乾乾淨淨。
荊剛面有得色,衝我說道:“洛老闆,這回可以跟我走了吧?”
把人都趕走了,我還能找什麼藉口,跟著走吧。我無奈的嘆了口氣,把歡生從背上解下來,抱在懷裡,擦了把臉,跟他道:“走吧。”
荊剛瞅了瞅我懷裡有歡生,說道:“你......你要帶著他一起走嗎?”
“那是當然了,我的兒子,我不帶著走,難道要你帶著走嗎?”我白了他一眼,道:“還走不走了,不走可算了哈。”
“走,當然得走了。”荊剛看起來,有些著急,見我堅持要帶歡生一起,也沒有再說什麼。
這一回,倒是比上一次好上太多了。出了巷子口,一輛馬車便停在那裡。我和歡生被扶上了馬車,荊剛跟行在車子外,亦步亦趨的一直到了浚王府。
一路上,我拭圖從荊剛口中得知,為什麼又要我過去?荊剛看著憨實,好套話,其實倒是個謹慎,嘴巴很嚴實的人。他不想多說的事,任我如何的誘引,他就是不開口。
我見實在從他嘴裡問不出什麼來,也就放棄了最初的打算。反正也到了,既來之,則安之!
荊剛也沒耽擱,一下了馬車,就帶著我去了後廚。我一踏進廚房的門檻兒,就看見十幾個廚子,或坐或站,搭聳著腦袋,無精打采,唉聲嘆氣。一見到了我,一個個明顯都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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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老闆,你總算是來了。”
“大家這都是怎麼了?”我掃了一圈兒,問道。
“先別問了,趕快拌菜吧,王爺那邊已經鬧了半天了。”有兩人已經急不可待的過來拉我。懷裡的歡生,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的生面孔,眼睛轉了轉,跟著開始發紅,小嘴一癟,‘哇......’的哭開了。
得,這下好了,別弄什麼菜了,哄他吧!
“哦......哦......,寶寶不哭,哦......”我邊搖著,邊輕聲的哄著。
“我說,洛老闆,洛大爺,你就別光哄著他了。王爺那邊,可是等不急了,你......”
我沒聽他說下去,直接截斷道:“不就是那些小醬菜嗎,不是已經都教給你們了嗎?各位都是廚藝名家,這點小事兒,也用得著把我再叫過來嗎?”我直報怨。昨天的時候,我就有了先見之明,還提前做了準備。到頭來,工夫算是都白下了。
這些人也不管這些,解釋都嫌費事兒,有人乾脆接過正哭著的歡生。這小子,也不知道是被嚇著了,還是怎麼了,收了哭聲,瞪著一雙溼漉漉的黑眼睛,直看著抱著他的人。一時間,倒也沒再哭鬧下去。
我一見他消停了,也不再遲疑,三下兩下的弄好了已經切備好了的醬瓜。
幾名小丫環,早已經等在門口,接過兩個小雜工放好小菜的托盤,片刻未停的走了。
我接過歡生,這才從眾人七嘴八舌裡,得知了事情的來由。
弄了半天,也沒什麼大事,也就是浚朔犯了老毛病,又不吃飯了。不光是這樣,還又摔大砸的,傷了兩個服侍他的小丫環。
我就問他們,做小菜的方法,是不是都跟我說的一樣。幾人齊齊點頭,直說一般無二。這倒是怪了,浚朔那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嘴刁了?十年前,他還是個連叫花子飯都肯吃的人呢。
想想,也真是挺快的,一晃就是十年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