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玉！”李邦華聞言，雖然是喝斥，但也同樣極力壓低了聲音。畢竟，就算是他們這樣的老臣，也不該，更不能在私底下妄議皇帝和太子的關係，這是皇家私事，更是君臣之別。
“孟翁，我也是擔心，好不容易有人可以救大明了，萬一……”倪元璐神色黯然，搖著頭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對於他們這些飽讀詩書的人來說，自然不會傻傻地以為皇家還有什麼父子真情，特別是崇禎這樣的生性多疑的皇帝。
在天下之主的至尊位置面前，弒君殺父又算得了什麼？不說遠的，有明一朝立國之初，便有過叔侄操戈的先例。
李邦華聽罷，點了點頭，倒是有些不以為意，攏起手來，悠悠笑道：“所以，你明白太子殿下為什麼屢屢以身犯險，明明麾下將領可以做的事情，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他卻要親歷親為了嗎？
不就是為了在咱們南下的這一撥人中，建立無可撼動的威望嗎？要我說，咱們不必杞人憂天，殿下或許早有準備。其他人且不說，就算是你我兩人合力，能鬥得過殿下嗎？
這種事情，我看汝玉你不該為殿下擔心，擔心也是白擔心，反正老夫我認準殿下了，只有殿下才能真正救大明。”
倪元璐有些驚訝於李邦華的直率，明明這老頭剛剛還讓他小心點說話的，現在這樣的話就直接說出口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點酒，一時意氣風發，以為自己還在壯年。
不過，好在馬車內沒有其他人，車外又是一片嘈雜的馬蹄聲，沒有人可以偷聽得到他們的談話。
其實，他在官場這麼些年，這兩天又發生了這幾件極具衝擊力的血腥事件，哪裡看不懂朱慈烺的謀劃和野心？只不過他現在雖然已經不信崇禎了，還曾經被李邦華拉去和朱慈烺表忠心，但多年來的忠君思想還在作祟。
一個道德追求極高且忠心仁義的士大夫，還是要些體面的！
朱慈烺要以南下的這批文臣武將為班底組建自己的政治小團體，甚至是軍隊，除了救國的考慮之外，恐怕還是在為對抗自己的那個父皇做準備吧！
“到了南京，希望一切都能好起來吧！”倪元璐微微嘆了口氣，隨即想起了朱慈烺命人在十王府外貼的告示：“殿下說韃子很快就會再次入塞劫掠，吳三桂也會和祖大壽一樣去投韃子，不知道李自成這賊廝敢不敢和韃子決一死戰，若是能兩敗俱傷，那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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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元璐可不認為李自成和韃清會適可而止，這兩夥人誰勝，誰都會立即揮師南下。要知道，他可是主管戶部的，大明的錢糧血脈在江南，在運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個朝廷的生死存亡，大抵是就是錢糧的問題，更何況是韃清這樣的野獸豺狼，哪裡有吞下北方，嚐到甜頭之後，不去吃南方的膏腴之地的這種道理？
“不管如何，咱們一到南京，就得立即開始行動。北面的情況咱們管不得那麼多，也管不到那麼多，但只要南京運轉起來了，京營重建，各鎮兵馬聽從號令，北伐便是有望的。”李邦華收斂神情，從容分析道。
“便是一時不足以北伐，倚靠淮河長江而守，也能佔據半壁江山，然後積蓄力量，徐徐圖之，大業尤可為。”
“就是希望到時候殿下能夠收起現在這股子盛氣和魯莽，行事穩妥一些，這樣國家才能安泰，人心和士氣也才能恢復。要是兩軍對壘，還像如今這樣，遲早是會出大事的。”倪元璐微微皺眉道。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絲毫不懷疑到時候朱慈烺會親自領兵北伐。
“哈哈哈哈，殿下是個有分寸的人，我看汝玉你真真是成了一個嘮嘮叨叨的老婦人了。”李邦華忍不住笑道。
“孟翁，不是我嘮嘮叨叨，杞人憂天，您可否想過，以殿下的性子和處事方法，到了南京，若是不順意，他會如何對付咱們這些文臣？”倪元璐長嘆了一口氣，再度發問道。
而這一問，卻也把李邦華這個老頭子給問懵了。
對啊，以當前這個殿下的性子和處事方法，他對文臣恐怕也絕不會有絲毫的心慈手軟吧！
車隊依舊在繼續前行，數千只馬蹄如同雨點一般密集踩踏在地面上，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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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皇帝端坐在整個車隊最豪華最寬敞的馬車內，正在閉目養神。他其實和李邦華和倪元璐一樣，也在想朱慈烺的事情。
這個兒子，文武雙全，衣食簡樸，又善於拉攏人心，凡事都親歷親為，和數月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更好像不是自己親生的一樣。
想到這裡，崇禎皇帝不免有些心煩意亂，他睜開眼睛，把王承恩召了進來，故作關切的問道：“王承恩，太子今早平亂，有沒有被傷著啊？”
“託陛下的福，那些逆兵沒有傷到太子殿下分毫。”王承恩尖著聲音道。
崇禎點了點頭，原本憂愁的臉上似乎看到了些許得意。這畢竟是他的費盡心思培養的嫡長子，他其實也不是沒想過這都是自己培養有方，所以兒子才會那麼優秀。但又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王承恩見狀，又繼續奉承道：“老奴今日還看到了殿下身披鎏金鎧甲，手持寶劍之姿，頗有殿下當年演武的風範呢！”
“哈哈哈哈，朕的兒子，自然和朕像，如今能有這番雄姿，也不枉朕對他這十幾年的苦心培養。”
說到朱慈烺披甲執銳的模樣像自己，崇禎當時就選擇相信了。王承恩跟了崇禎那麼多年，還是知道對方喜歡聽什麼樣的好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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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這都是陛下的培養之功，老奴便覺得，殿下有大帝之資！”王承恩弓著腰，繼續陪著笑臉奉承道。
“哈哈哈，吾兒有大帝之資！”崇禎皇帝一聽，更是得意，但立馬又覺得不對了，朱慈烺有大帝之資，那他呢？他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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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連綿二里有餘的車駕中央，騎在馬上的朱慈烺把周世顯叫了過來，遞給了對方一個小盒子，裡面是知縣上供的幾塊福建冰糖。這玩意在這個時代，還是頗為稀罕的。
“世顯，你拿這個去給小公主。記得幫我傳句話給她，下次要是再亂告狀，可就沒有糖吃了。”
作為吃瓜小天才的昭仁小公主昨晚看到了知縣的大女兒給朱慈烺脫鞋之後，又又又去周皇後那裡告狀去了，結果可想而知。還好這次沒有傳遍全軍。
周世顯得令，心中一陣感激，他知道這是太子給他機會去見坤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