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士兵大多都是新兵，除了參觀過“兗州圍城戰”，在泰安城外和八旗兵打了一場夜戰之外，便是在濟南城以及周圍地區的攻城戰了，但和滿清八旗精銳在野地交手的經歷，只有那一次觸目驚心的夜戰。
張東其實有些擔心，畢竟現在他們面對的是十數倍於己的八旗兵，而且是擋住了對方唯一的逃生之路。不難預見，接下來的戰局必然會比平常更加慘烈。
“兄弟們，把這些韃子全部堵在這裡，他們已經無處可逃了，殺韃子！”
“殺韃子！殺韃子！殺韃子！”這些新兵熱情高漲的響應道。
他們自從一年半前參軍以來，見到的都是自家大軍的勝利，滿清八旗兵雖然也表現出了兇悍，但在他們的眼中，依舊是戰功的代名詞。這種必勝的信心是前面三年時間，數萬戰死沙場的將士們用命換來的一個個勝利鑄就的，已然堅不可摧。
對著新兵們喊完話之後，張東隨即叫來了塘馬，吩咐道：“快去找莊營官，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一定要帶些援兵過來，就算只有一個旗隊也好。”
那個塘馬複述了一遍張東的話，確認無誤之後，趕緊又翻身跳上馬背，策馬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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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這些事情之後，張東又把剛剛派出旗隊阻擊清軍散兵的黃姓百總叫了過來，雙方最後確認了一遍各自負責的區域，以及開戰之後的相互照應。
很快，派去前方偵察的斥候便從側面飛奔回來了，去了四個，只回來了兩個，他們的後面還追著十幾個清軍騎兵。就算發現了前方有明軍的陣地和工事，也沒有絲毫退卻，還是死死咬著那兩個明軍斥候不放。
這些清軍騎兵馳騁在夜色中，若不是山道崎嶇，他們的戰馬難以適應，恐怕這兩個塘馬也回不來了。
在夜色的掩護下，張東難以看清他們的盔甲和軍服的顏色，並不能對他們的實力做出初步判斷。而部署在兩側截擊清軍散兵的旗隊也開始採取了行動，一左一右同時出擊。
弓箭手在山道兩側的山坡上射出重箭，戰兵舉著圓盾和長槍刀斧不斷逼近，他們雖然是新兵，但都經過明軍幾次迭代之後，最為科學有效的訓練，在物資供應充足的情況下，各項戰鬥技巧的訓練都得以落實，戰鬥力十分強悍。
很快，在兩個旗隊六十多人的夾擊之下，下馬朝著明軍軍陣射箭的十幾個八旗兵旋即被擊退，在丟下了五具屍體之後，只能倉皇逃竄。
那兩個斥候此時也已經來到張東面前，連忙彙報道：“百總，清軍估計有兩千以上，而且幾乎人人有馬，戰鬥力也十分強悍，絕對是精銳。”
張東點了點頭，隨即朝著陣前看去，原本稀疏的火光已經變得密集，山道中的視野都因此變好了。
悶雷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無數黑色的騎兵從山道中湧來，朝著張東所部陣地不斷蔓延，一個個人影在黑暗中也逐漸成型。
張東和黃姓百總當即下令麾下兵馬檢查火器彈藥，刀槍劍斧。部署在側面的兩個旗隊隨即緊貼著山腳的密林擺出陣型，威懾想要從側面衝擊的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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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隨著清軍第一輪數十騎兵試探性進攻的結束，清軍人潮中軍號聲陡然響起，張東隨即便見無數清軍騎兵下馬列陣。
除非能確保一擊即破和己方幾乎沒有傷亡，不然騎兵根本無法在這樣狹窄的地形中展開進攻，特別是突破敵方的堅固陣地。
因為作戰中不斷倒下的馬匹會把原本就不寬敞的山道堵得一塌糊塗，使得後續根本無法再展開有效的進攻。這也就是清軍為何集體下馬步戰的最主要原因了。
不過，步戰同樣是清軍這種重甲步兵最擅長的戰鬥形式之一，他們並無畏懼。
由於城外的明軍一直佔據著兵力優勢，斥候哨騎也遠超八旗兵，清軍的偵察能力大大受限，事先並不知道明軍在山道中的工事。
但事已至此，山道以北已然被熊熊烈火阻隔，兩側山嶺之外，又是無數的明軍，這些八旗兵除了在明軍完成包抄之前從山口突圍出去，已經別無選擇。
停在山道中的清軍既然已經透過試探性進攻大概摸清楚了張東麾下明軍修築的堅固工事，突破面前明軍陣地的進攻也隨即展開。
轟隆隆的戰鼓聲在清軍陣中響起，黑壓壓的清軍迅速往前推進，如牆如林。還有不少巴牙喇帶著精銳甲兵繞到了兩側，企圖從密林邊上取得突破。
張東所部明軍陣地上，近兩百名士兵已經嚴陣以待，八十多根火繩正在緩慢燃燒，不時有幾顆火星彈出。張東看著不斷逼近的清軍，心中計算著對方的距離。
“殺韃子！”一聲暴喝陡然響起，隨後便是兩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山道中響起，盾牌後的兩門四磅炮口中吐出橙紅色的火焰，數百顆霰彈呼嘯著砸向了清軍衝鋒軍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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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掩蓋了升騰而起的白色濃煙，但霰彈的威力卻絲毫不減，兩百步之外的清軍轉眼之間便齊刷刷倒下了數十人，如同狂風吹過的草叢。
伴隨著巨大的傷亡和慘叫哀嚎聲，清軍陣中也出現了短暫的停頓，但他們已經退無可退，很快就在軍官的組織下再度發起了進攻。
清軍前排很快又補充上來了數十人，他們在軍官的大吼中呼嚎著繼續衝鋒，但縱使身上批了兩重甲冑，在這個距離，也無法阻擋四磅炮射出的鉛彈。剛剛慘烈的情景再度重現，清軍又哀嚎著倒下了數十人。
山道中狹窄的空間使得霰彈的威力得到了更好的發揮，火炮的殺傷力大大增加，清軍的優勢兵力也很難展開，只能透過不斷替換戰死受傷的士兵維持進攻，但進攻的銳氣已經因為巨大的傷亡而消退，前鋒也開始顯得混亂。
張東所部明軍軍陣中士氣高昂，他們雖然只有兩百多人，但面對著十幾倍的敵人卻絲毫不懼，此戰必勝的信念早已經深入人心。
又經過了幾輪火炮射擊，清軍還沒進入一百步，便已經死傷了兩百多人，屍體在地上鋪了一層。
連續多次射擊，清軍的逼近使得兩門滾燙的四磅炮暫時熄火，炮兵在盾牌的掩護下拖著火炮從胸牆的斷口撤入陣中。
張東看著山道中滾滾而來的清軍，當即下令胸牆後的火槍手檢查彈藥火繩，準備第一輪齊射。
“預備！”
“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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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多支火繩槍同時放平，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頂著盾牌呼嚎喊叫著湧來的八旗兵。
清軍前鋒很快就進入了七十步的距離，狹窄的地形使得他們為了保持行進佇列的整齊有序，只能高舉兵器前進，根本無法讓弓箭手和火槍手在一旁掩護。
張東緊緊盯著毫無掩護，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清軍，當即大喝道：“射擊！”
明軍陣地上頓時亮起了一陣火光，八十多顆鉛彈如同一記記重錘砸入清軍陣中，前排的清軍再次齊刷刷倒下一大片，震天的慘叫聲響徹山道，倒下的屍體傷兵嚴重阻礙了後續清軍的進攻。
“殺韃子！殺韃子！”明軍士兵們的激情被徹底點燃，響亮的呼喊聲震徹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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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鐸，漢岱率領城中剩餘的近萬八旗兵突圍而出，乘著大小兩百多艘舟船剛剛駛離大清河岸邊，便聽到了背後城牆之上傳來了一陣陣喧譁呼喊聲。
多鐸回頭一看，無數火把正沿著城牆蔓延，如同一條火龍正在吞噬高大綿長的濟南城外郭城城牆。喧譁聲正是城牆之上的朱慈烺麾下明軍士兵口中呼喊出來的。
但不等多鐸心中慶幸自己早一步率兵逃出，濟南城西面戰場之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陣更大的呼喊聲，以多鐸這些年行軍打仗的經驗判斷，一定是朱慈烺忽然派出了主力部隊，想要直接橫掃西面阻擊的八旗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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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你最終還是遲了一步。若是你早一些調來主力橫掃喀喀木的阻擊士兵，或許我就會猶豫要不要出城突圍了。那你派去攻城的士兵或許還能咬住我的尾巴，讓我進退不得，然後兩路夾擊，只要水師再堵住出江口，大清最後一支主力就得埋葬在濟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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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鐸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隨即又自言自語道：“可惜你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可惜你的水師已經一片大亂，一塌糊塗，什麼狗屁的水師，什麼尼堪水師天下無敵，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多鐸原本還在低聲嘀咕的，但說著說著，心中那股壓抑已久的怒火終究是不受控制地爆發出來了。
他在朱慈烺手下敗了太多次了，從滿清的鼎盛之期到滿清的滅亡之際，短短不過三四年，而他最年富力強，作為滿清宗室親王，最有可能建功立業的年紀，都籠罩在了朱慈烺的陰影之中。
但這一次，朱慈烺終於，終於在他的算計之中了，他終於贏了朱慈烺一次了，就算是這種“小贏”，對曾經志得意滿，志向遠大的多鐸而言，也值得如此激動。
因為，大清沒了，大清被朱慈烺打敗了，他以後再也沒有和對方較量的機會了，甚至退回遼東之後，只能在對方手下某個不知名將領的持續打擊下，不斷逃竄。
多鐸是個聰明人，他清楚這一點，也不會自己騙自己。大清，真的沒了！
只是，不等多鐸激動多久，全速橫渡大清河的清軍船隊剛剛駛到江中心，無數嚴陣以待的明軍戰艦便從黑暗中突然冒出，宛如幽靈戰艦一般。
清軍船隊的外圍船隻率先發現了這一意外狀況，但等訊息傳到多鐸這裡的時候，整個江面上的近萬八旗兵已經完全是一片躁動，所有人都惶恐不安，不知所措。
在水上，他們根本就不是明軍的對手，而他們所乘的船隻，大部分都沒有火炮等遠端進攻武器。
可從周邊突然冒出的數十艘明軍樓船之上卻是裝備著許多門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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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伴隨著數十聲轟鳴響起，一陣火光閃現，那些突然冒出來的幽靈戰艦突然噴射出了火焰和呼嘯而來的鐵彈，瞬間掀翻了五六艘清軍船隻，還在江面上激起了幾十道水柱，威力攝人。
多鐸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雖說他所在的船隻比較大，就算被鐵彈擊中，也大機率不會被擊沉，可是那些只能承載二三十士兵的小船就不一樣了。
剎那間，多鐸似乎明白了朱慈烺的部署，遲到的攻城部隊，遲到的主力大軍，東面戰場意想不到的戰果，以及突然間就冒出來的無數水師。
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騙自己出城，騙自己渡江。
“朱慈烺，朱慈烺，朱慈烺！！！”多鐸無能嘶吼著。
狂喜狂怒之下，一向冷靜的多鐸也已經情緒失控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遭遇明軍水師主力，對於這支清軍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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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看著眼前的戰局，聽著驚濤駭浪般的爆炸聲，喊殺聲，不由得開懷大笑起來。
多鐸的主力已經出城，而東面戰場上的清軍被成功攔截，南面戰場的攻城部隊得以順利攻進濟南城中。現在，便是多鐸突然發現自己中計了，想要率兵折返，也已經沒有機會了。
而西面戰場上的清軍在朱慈烺下令主力出動的那一刻，結局便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這個時候，若是多鐸敢靠岸，那便是前後失距，進退兩難了。
至於衝破鄭成功所部水師的圍剿，登陸大清河北岸？那裡還有後軍的數千兵馬呢！之後也還有其他河流呢！
除了派到附近州縣維持的數千兵馬，朱慈烺麾下的大軍在張名振支援之後，足足還有五萬餘陸戰部隊。
只是，因為東面戰場只部署了不到萬人，給了多鐸戰局焦灼的錯覺，南面戰場的攻城部隊萬餘，再加上一開始在西面戰場投入的近萬士兵，駐守南面大營和管理降兵的兩個戰兵營，江北的數千人馬，他身後還有足足兩萬大軍。
正是憑藉著這樣的兵力優勢，朱慈烺才能佈下如此天羅地網，就等著多鐸來鑽！
在三萬大軍的絕對優勢之下，管你是喀喀木，還是嘎嘎木，也不管所謂的河流縱橫還是黑夜，那五千多已經和朱慈烺麾下強軍先頭部隊鏖戰了一段時間的八旗兵根本就是不堪一擊，很快沿著江岸敗退而去，甚至還有不少人走投無路，只能跳江。
只是，一身甲冑，又不習水性，這些驚慌失措間就被明軍追兵逼入長江的八旗兵很快就又浮了起來，由水流推向了岸邊，然後逐漸堆積。
濟南城西面，火光開始向著大清河南岸匯聚，喊殺聲也越來越小，這說明滿清的八旗兵已經被殿前軍以五六倍的優勢兵馬，直接推向了絕境。
朱慈烺又往江面上遠眺而去，黑暗中，墨青色的水天交界處如同一條粗厚的線條，接連不斷的橙紅色火光不斷綻放，隨之而來的火炮轟擊聲依舊密集，看得人心潮澎湃。
“進城！”朱慈烺看了一小會，覺得戰局不會再有什麼意外之後，收回了目光，朝著身邊的親兵吩咐道。
“是，陛下！”朱慈烺的親兵頭子拱手抱拳道，隨即命身邊的侍衛搖動皇旗，親衛軍當即齊刷刷地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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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股千餘人馬的騎兵從濟南城西面賓士而來，繞過南面的軍營和護城河邊上的廢墟之後，隨即奔騰入城。
大明皇帝，朱慈烺，正式進入山東濟南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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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河河中心的水面上，火炮轟鳴聲依舊持續，鄭成功所部水師沒有立即貼近清軍交戰的意思，反而是兩軍的上千艘大小戰艦組成了一個半月型的包圍圈，一直轟擊進退兩難的八旗兵。
經過鄭成功所部近百門艦炮的多輪轟擊，清軍的運兵船已經被掀翻了三十多艘，還有一條四百多料的大船，在中了七顆鐵彈之後，也最終在漏水沉船的過程中被一顆十幾斤重的實心鐵彈擊沉。
江面上到處都是在水中撲騰求救的八旗兵，他們許多人掉進水中之後，便連忙扔掉手中的兵器，脫去甲冑，尋找側翻的船隻，甚至是木板，以求一線生機。
而還在船上，正在飽受火炮轟擊，不知道船什麼時候就會側翻的八旗兵也不得安生，甚至還有數十人直接解去了甲冑，就怕掉進水中之後，直接沉下去，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他們中的大多數還沒等到所在的船隻被火炮擊沉，就已經被船上督戰的巴牙喇砍殺，以正軍心了。
多鐸雖然情緒有些失控，但並沒有徹底放棄，突然在河流中心遭遇明軍水師主力，對於這股清軍來說確實是滅頂之災。但他還是選擇了再做最後一搏，迅速組織起了反攻。
多鐸一面下令麾下軍官各帶領十幾艘小船朝著明軍的船隊攻去，一面下令船隊直接突圍。他以為自己只要靠岸，最終就一定能逃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