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之外,何物為真?
聖吉列斯喘息著揮動劍刃,他幾乎要握不住這把沉重的雙手大劍了。頭頂炙熱的陽光更是加劇了這種痛苦,他甚至不得不咬著牙發力,才能讓巨劍砍進敵人的身體之中。
那只牛頭人痛苦地喊叫了一聲,倒下了,屍體化作流光消失。
這是第幾個?
法師的聲音及時地為他解答了這疑惑:“第四十七個,打得不錯,聖吉列斯。”
“感謝誇獎,船長......但我們能停下休息一會嗎?”
聖吉列斯將雙手劍插入地面暗紅色的沙子之中,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副模樣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巴爾的天使竟然會因為殺了四十七個牛頭人便汗流浹背?
可惜,這是事實。
“還不行,聖吉列斯,你還遠遠沒到極限。”法師相當無情地拒絕了他。“你感到疲憊是很正常的,畢竟你現在的身體素質只是凡人級別。”
大天使苦笑了一下。
如果能重來一遍,讓聖吉列斯回到三個小時之前,他會帶著十足的謝意與誠懇告訴福格瑞姆——多謝你的祝福,但我恐怕需要更多,而且不止需要一點好運。
三個小時前,當他從傳送門中走出之時,大天使看見的不是那間熟悉的書房,而是一座圓形的深坑,天然的巖壁上被鑿刻出了座椅與透光的巨大縫隙。陽光從頭頂與縫隙中灑下,腳下是暗紅的沙坑。
毫無疑問,這裡是一座角鬥場,而且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聖吉列斯甚至還沒來得及詢問法師到底為何要帶他來這裡,便感到了一陣極端的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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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何慎言將一把雙手劍扔到了他面前,以及源源不斷冒出的牛頭人。他甚至沒解釋這麼做的原因,只是告訴聖吉列斯,你現在已經不是原體了,你現在只是個長的過於高大的凡人。
所以,嘗試著使出全力吧。
聖吉列斯嘗試了一下——然後,他發現,原來做一個凡人是如此的困難。
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意地單手揮動劍刃,而是必須雙手握持。他也不能只是輕輕一揮就將敵人殺死,而是必須小心翼翼地尋找它們動作中的破綻,在好幾次極其耗費體力的周旋中將劍刃刺入它們的要害。
“第四十八個要來了,聖吉列斯。”
何慎言沒有給他休息的時間,坐在巖壁上那些座椅其中一個的他打了個響指,一頭牛頭人便再次出現。身高足足有四米多,甚至比不穿盔甲的聖吉列斯還要高一點。
聖吉列斯咬著牙提起劍,謹慎地擺出了一個相當安全的起手式。
過去的經驗如今已不能再起到多大的作用,但聖吉列斯對武器的瞭解依舊能讓他在這樣的戰鬥中佔據一些優勢。
比如,他很清楚,雙手大劍是一種重視進攻而多過防禦的武器。因此,這個起手式其實相當具有迷惑性。
牛頭人上當了,狂吼一聲,震耳欲聾,手中的巨斧當頭斬下,呼嘯的惡風狂勐地襲來。
大天使卻在最緊要的關頭向側後方走了一步,以毫釐之差算準了它斧刃落下的位置,甚至沒有受傷,只是衣服被略微劃破了而已。
與此同時,他遞出大劍。刺擊在面對無甲敵人時是相當具有威脅的一種招式,尋常的肉體自然是不可能與鋒利的鋼鐵比較的。只要被刺中身體,不管是不是要害,都會給敵人造成極大的傷害。
而且,聖吉列斯的這下刺擊還是特意瞄準了牛頭人的胸腹刺去的。
沒有意外,大劍深深地進入其中,鮮血噴湧而出。牛頭人開始顫抖,無力地跪倒在地。這源自生物本能的疼痛壓倒了它的戰鬥意志,它已經疼到無法再活動了,身體的本能想要讓它躺下來喘息。
這麼做,則意味著死亡。
聖吉列斯收回劍刃,旋轉手腕,慣性與力量疊加,以一個漂亮的斬擊砍下了牛頭人的頭顱。
頭顱落下,掌聲響起。
“打得不錯,感覺好點了嗎?”何慎言問道。
聖吉列斯茫然地看著他,第一時間甚至並未理解法師的問題。
他的精神已經完全進入這場簡單的戰鬥之中,心神沉浸,純粹的戰鬥與鑽研技巧帶來的快樂甚至壓倒了對殺戮與鮮血的渴望。
在殺死那只牛頭人的那一刻,聖吉列斯沒感到任何快感。他肌肉痠痛,肺部火燎般的疼痛,視線也有些模湖,但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一種簡單、純粹、毫無雜質的快樂。
簡直就像是晶瑩剔透的寶石。
這是什麼感覺?
聖吉列斯情不自禁地笑了,有些孩子氣:“我......我從沒覺得這麼好過。這是什麼感覺,船長?”
“隨你稱呼。”何慎言說。“它可以是成就感,可以是進步後的欣喜,也可以是一個戰士對戰鬥本能的渴望終於得到滿足後的感覺。但是,它裡面並不包含對鮮血與殺戮的渴望,對不對?”
聖吉列斯此刻才恍然發覺這件事:“我——”
“——你好了。”何慎言打了個哈欠。“是的,你好了。你終於意識到了,有些人戰鬥只是為了鑽研技巧,超越自己。他們的敵人是自己的心,所以他們並不渴望鮮血與殺戮。”
“所以你沒必要再掩飾自己了,想找人比試就去吧,我知道你早就想和福根來場劍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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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格瑞姆陡然間感到一陣惡寒。
什麼情況?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某種直覺讓他覺得有點不妙,但是,現在並不是去追根究底的時候,現在是看戲的時候。
依照法師之言,他靜悄悄地來到了基利曼的辦公室門外。負責站崗的兩名常勝軍目視前方,裝作完全看不見他似的移開了手裡擋著門的動力長戟,其中一名甚至還在福格瑞姆靠近門扉的時候小聲提醒了一句。
“福格瑞姆大人,辦公室裡已經超過十分鐘沒有任何聲音了。”
鳳凰轉過頭來問道:“誰在裡面?”
“那位大人與吾等之父。”另一名常勝軍剛正不阿地回答道。“我們聽不見裡面在說些什麼,您可否在事後告知一二呢?畢竟,我們今天可從沒看見過您來。”
福格瑞姆啞然失笑,但是,他心裡也有些小小的羨慕——或許只有基利曼的兒子能這樣愉快的和他們的父親相處吧。
他至今都不知該如何面對索爾·塔維茨。
“好,我會在事後告訴你們裡面發生了什麼的......站遠一些,我要推門進去了,被基利曼看見你們玩忽職守放我進來的模樣可就不太好了。”
兩名常勝軍連忙往前走了幾步,福格瑞姆雙手用力,推開了門。辦公室內的情況卻令他有些驚訝,他聽法師說,這裡有場好戲,再綜合起常勝軍口中的‘那位大人’,他其實就已經將事情會如何發展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但是,福格瑞姆卻沒想到自己的猜測居然會錯的如此離譜。
基利曼安穩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處理著政務。本該在這房間內的荷魯斯卻不見了蹤影,完全看不見人。
什麼情況......?
福格瑞姆皺起眉,走進書房,同時關上大門。基利曼頭也不抬地問候道:“日安,兄弟,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我只是來看看你。”
福格瑞姆模稜兩可地說道:“你不是說自己最近因為對荷魯斯說謊而睡不好,我可不想帝國的攝政王倒在他的工作崗位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刻意放大了聲音,同時還不斷地觀察著辦公室內可能藏下一個人的地點。
羅伯特·基利曼抬起頭,嚴肅的臉上看不出半點其他情緒,滿是對工作的專注。
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他現在一身正氣。
“這種事是不太可能發生的,福根,但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關心。所以,說說吧?你來這裡的真實目的。”
“我就不能只是來看看你麼?”
“你覺得我會信嗎?”
基利曼笑了一聲:“你的目的簡直太明顯不過了......而且,我的聽力還不至於退化,我聽得見你在門外都幹了些什麼。”
福格瑞姆貌似無辜地攤了攤手:“我什麼都沒幹,羅伯特,我只是和你的子嗣交談了一會兒......僅此而已。”
“我就當你真的只是和他們聊了會天吧。”
基利曼搖了搖頭:“真是的,一個個都沒大沒小的,完全看不出應有的穩重的樣子。”
福格瑞姆仰起頭,全當他沒有在暗指自己閒的沒事跑過來看熱鬧的行為。
“好了,說正事吧,福根。”
基利曼嚴肅了起來:“荷魯斯並沒有多說什麼,他已經原諒了我,在我給他解釋清楚了我為何要說謊之後......我雖然沒有在加班,但是,處理外交事宜也是我作為帝國攝政王應盡的義務。”
福格瑞姆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他冷笑著問:“那荷魯斯現在人呢?”
“傳送離開了。”基利曼笑了起來。“紋陣的短距傳送真是個好功能,不是嗎?”
“嘖......”
福格瑞姆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總的來說,沒看到戲,他是很失望的。
儘管徹莫斯人從來沒承認過,但他其實很珍惜這樣能和他的兄弟們友好相處的時光。他過去曾想象過這樣的日子,卻沒想過它真的會實現。
平凡的日子總是會因你知道它將合適結束而變得萬分珍貴,沒有人明說,但所有人都清楚,復仇遠征即將開始,他們所有人都勢必要參加。
到了那時,這種美好的快樂就將成為一種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