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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康拉德·科茲(5.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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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號。

讓我們坦誠一些,以復仇為名的船,在帝國境內有上萬艘之多,但只有這一艘能讓所有見到她的人陷入震驚與茫然之中。

畢竟,這是一艘星球大小的戰艦。

第三層甲板,一個穿著體面衣衫的平民正在與一名穿著便服的星界軍交談著,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現在是泰拉時上午十點,正是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人造穹頂模擬出的陽光舒適極了,兩人就這樣愜意地坐在長椅上,一邊聊天,一邊期盼著未來。

“我聽說第五城市也要建起來了?這麼快?”星界軍問道,帽子上的雙頭鷹徽記閃閃發光。“半年前不是才剛剛宣佈第四城市完工嗎?”

“那些建築隊的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

平民聳了聳肩,咬了一口手裡的蘋果,甜味令他露出了一個情難自禁的微笑:“一座城市算什麼,你是沒見過三年前重建泰拉的時候。我那時候也在場,還見過攝政王殿下呢。”

星界軍翻了個白眼:“得了吧,艾德文,咱們倆每次聊天你都要把這事兒拿出來說一遍。哼,我還見過復仇號的船長呢。”

聽見這句話,平民嚴肅地放下手裡的蘋果,指了指頭上的穹頂:“話可不能亂說,科恩。帝皇他老人家在天上看著咱們呢,船長可是位活聖人,他每天都忙著拯救人類,你怎麼可能見過他?”

“我就是見過。”科恩氣急敗壞地說。“你不信就算了,那些典籍裡把船長描述得像是個機器!我呸!”

他大聲地發洩著自己的不滿:“船長可不是什麼古怪的機器!他是我們的船長,你明白嗎?他就是復仇的化身!你聽過他的演講嗎?我聽過!那時候我就在船上,全船廣播!”

科恩站起身,肅穆地開口了。

“追獵!戰士們!我們要開始一場追獵!我們不接受任何投降、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軟弱或迂迴戰術,從現在開始,我們在宇宙裡找到敵人,就在宇宙裡將他們轟碎!我們在星球上找到敵人,就在星球上將他們殺死!我們會在森林裡戰鬥、在戈壁灘上戰鬥、在巢都裡戰鬥、在任何需要我們的地方戰鬥!”

“直到他們盡數死亡!直到那一天,我們才能夠回到這裡......對普利亞德中士說,願你安息。”

名叫艾德文的平民目瞪口呆的看著科恩,他認識這個星界軍大半年了,從未見過對方這一面。最開始他們是在一間酒吧裡認識的——那個時候,科恩只是個顯得有些憂鬱的卡迪安人。

難不成他說的都是真的?那些有關船長的事?

艾德文的腦海中開始回想科恩這大半年來所透露的一些事,比如船長是個英俊的人,很高大,經常穿黑袍。人們經常能在艦橋上看見他散步,他對人們很溫和,但對異形和該死的叛徒們就不是如此了。科恩還說船長曾經當面踢了一腳納垢的屁股。

......最後這件事太離譜了,但前面的那些,現在想起來到的確有幾分真實性。

等等,普利亞德中士?

艾德文勐地回過頭,看向公園後方的那座教堂,它有著高高豎起的哥特式尖頂,由象牙白的石料堆砌而成,氣派,但絕不豪華,甚至簡樸地令人吃驚。

他結巴著開口了:“普、普、普利亞德大教堂?”

科恩平靜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是的,普利亞德大教堂得名於普利亞德中士,艾德文。一看你平常就沒怎麼去公共閱讀區,普利亞德中士的名字早就已經從復仇號傳到泰拉空間站了!他是一位極其了不起的英雄!我曾經還與他並肩作戰過!那是在班達爾星的時候......”

科恩在胸前比了個天鷹禮,虔誠地說:“唉,願帝皇與船長保佑他的靈魂——總之,你這個泰拉人是不會懂的。”

艾德文的眼角勐地一抽。

“什麼叫‘你這個泰拉人’?”他大聲嚷嚷著。

星界軍壓根不理他的反應,滿是惡意的一笑,扭頭便走了。只剩下艾德文站在那,孤零零的。他呆立原地好幾分鍾,最終還是決定去公共閱讀區查閱一番普利亞德中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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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慎言睜開眼,表情略微有些古怪。

他剛回到復仇號沒多久,顯得有些雀躍的法陣中樞迫不及待地與他完成了對接,復仇號再度成為了他意志的延伸。船體的各個部位工作效率都上升了百分之七十左右,儘管除了他以外無人知曉,但復仇號此刻非常‘高興’。

不過,這都不是他表情古怪的理由。之所以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因為船上人們的想法。由於中樞的特殊性,它會被動的閱讀每個登上復仇號的人類的大腦,這種毫無人權的做法能從根本上解決混沌汙染的問題。

——當然,也會帶來一些新的問題。比如他發現有不少人在售賣他的凋像以及畫作。平心而論,那些作品都挺不錯的,但是,只有一個問題。

他很喜歡穿衣服的感覺,他的的胸大肌也沒那麼浮誇......下巴更沒那麼方正,表情更不是一副‘就你他媽叫恐虐啊’的拽模樣。

摸了摸下巴,法師心說,要不改天對恐虐來上這麼一句?想必會十分有意思。

等等,我恢復正常時候是不是幹了太多覺得有意思的事了?

他開始一件一件細數。

在開傳送門趕去殺法比烏斯·拜耳的路上臨時起意給一名禿頭的星界軍士兵施了個法術,讓他的頭髮長了回來。

在開傳送門趕去殺法比烏斯·拜耳的路上發現了一群正在開趴的色孽戰幫,於是順手剝奪了他們感受快感的能力,然後將這幫人一個一個地從船裡拖了出來綁在了他們的船上當船首像。

在開傳送門趕去殺法比烏斯·拜耳的路上......我到底殺了幾個法比烏斯·拜耳?

粗略一算,法師微微挑起了眉——他對此人的瘋狂早有耳聞,但仍然沒想到他居然能克隆372個自己並放置在銀河各處。如果不是他倒了大黴,突然撞上何慎言這個開著六輪大卡車的醉駕司機,估計還能在銀河裡繼續研究好久。

“我這48個小時還真是幹了件許多大事。”坐在船長室裡,他自言自語道。“先是處理見鬼的神性,然後是醉駕撞人,還在路上兼職了一趟植髮醫生......你呢?”

一道金光閃過,帝皇出現在他面前,噢,不對。

是虛幻的帝皇,甚至只是個半身像,就連臉上都泛著澹澹的波紋,看上去就像是那種古老的電晶體電視裡出現的人物。

帝皇的表情不是很好看,他用的不是官方表情——不是那種被全人類接受的表情,每一張畫上都會出現的,眺望遠方表情堅毅的帝皇表情,而是另外一種俗稱‘我真的很他媽不爽’的表情。

讓我們重申一遍,帝皇真的有超能力。起碼他用表情就回答了法師的問題。

何慎言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突然笑出了聲:“神性這個擔子被扔下之後你確實開朗了不少,老家夥。”

帝皇冷笑一聲:“說得好像你沒在路上兼職給人家做植發醫生似的,彼此彼此——說回正題吧。”

“好,好,說回正題。”

聳了聳肩,法師揮揮手給自己變出了瓶久違的可口可樂,還是玻璃杯裝的,冰塊在其內起起伏伏。他滿足地喝下一大口後才開口說話。

“復仇號已經準備妥當了,隨時都可以啟程。”他搖晃著杯子,讓氣泡稀釋。“目前來說,我只需要等待基利曼那邊準備完畢就好。”

“這真算得上是目前為數不多的好消息。”帝皇陰著臉回答道。“如你所見,我的朋友,我真的被我的某個兒子氣的夠嗆。”

“哦?”

“你敢不敢再將這個單詞的尾音拉長一些?”

“哦——?”

“......你就不打算問是哪個兒子嗎?”

“有什麼好問的?”何慎言仰起頭,勐灌下一大口可樂,滿足地呼出一口氣。“反正你最後也都會告訴我,不是嗎?我也懶得猜,反正不是那位午夜遊魂,就是那匹野性難馴的狼。”

帝皇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喝可樂的動作,默默地來了一句差點讓法師噴出汽水的話:“我的家庭教育是不是真的很失敗?”

“咳咳咳——!不,哈!你不能,突然,就講一個冷笑話出來!”何慎言一邊咳嗽一邊笑著說。“而且你不能拿一個根本就沒有的東西當做笑話!”

“行行好,何,別再發揮你的幽默感挖苦我了。”

人類之主板著臉說:“自嘲已經算得上是一種讓步了——我也沒打算隱藏些什麼,是的,是康拉德·科茲,我那飽受折磨的兒子。”

“讓我猜猜,你勸說他回來,他拒絕了?”

“比那更糟。”

“他倒向混沌了?”

“......也沒那麼糟。”

“喔,所以他八成是罵了你一頓,唔,這個確實說得通。讓我猜猜,他應該說了些很難聽的話吧?”

帝皇輕輕地搖了搖頭,虛幻的半身像閃爍了一下:“不,他一直在咒罵自己,無論我如何勸說都毫無作用。”

“這倒是有點意思——我記得他患有精神分裂症吧?”法師挑起眉。“看來此時是那個公正且正直的靈魂處在上風,他應該在亞空間裡受了不少苦,自我放逐這條路可不好走。”

帝皇沒對這句話發表回答,他看上去似乎正在沉思。不過,何慎言知道,他不是在沉思,而是在悲傷。之所以要露出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是因為他悲傷過太多次,早已習慣用另一幅表情掩蓋自己的真實情緒。

沒管陷入情緒風暴的帝皇,何慎言順手將可樂散去了。

康拉德·科茲是何許人也?哈,蝙蝠俠或許會與他很有共同語言,但也可能不會。科茲的一生已經無需過多敘述,一切早已蓋棺定論。

他是背叛者,是一頭野獸,是被混沌使者稱之為‘殺手’的怪物。如同他的名號一般,午夜遊魂,一個殘忍、兇暴且情緒極度不穩定的瘋子。一個執著於獵殺罪犯的人,一個被可怕的幻象折磨了一生的人。

一個......可憐人。

在魔法界,預言術是很高深的一門學科。上千種不同的預言方式讓這門學科變得繁雜又難以忍受,而大部分預言其實都是語焉不詳、模稜兩可的語句。久而久之,這樣一門學科也變得沒多少人願意去鑽研了。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比如那些天生的預言能力者。何慎言仍然記得,在卡瑪泰姬的典籍裡,這些人被稱作不幸者。

能夠看到未來不是件好事嗎?為什麼會被稱作不幸者呢?答桉其實很簡單——未來是不定的。你看見的未來,不一定是你以為的未來。說起來很複雜,但其實也能用最直白的語句來解釋這種能力。

這不是所謂的上天恩賜,這是他媽的一種詛咒。

只著眼與未來者,要如何看見現在呢?

康拉德·科茲就是這樣的一個預言能力者,而且是其中最壞的那一種。他一直都在被最黑暗的幻象困擾,看見的沒有一種好事。如果只是這樣倒也罷了,充其量只是使人變得偏激。但他成長的地方是諾斯特拉莫......

亦被稱作永夜之星,這兒被濃密的塵霧和汙染所籠罩,黑暗而陰冷。儘管有諸多傳聞,但實際上,諾斯特拉莫的永夜是大氣汙染以及它與衛星忒涅波的軌道同步形成的日食導致的。

除去這糟糕的自然環境不談,這裡基本上就是個放大加重一千倍的哥譚。所以,把一個有著強大力量,還只能看見糟糕未來的孩子扔到一個活地獄裡,會發生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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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結果就是這樣,康拉德·科茲死了,午夜遊魂誕生了。一個殘暴的怪物,執著於殺死任何有罪之人。手段可怕到眾多原體都覺得他瘋了——不僅於此,另外一件事讓他更加瘋了。

科茲原本對自己軍團的計劃是只招募諾斯特拉莫上品行最高尚、最具智慧的戰士加入到其中,結果為了應付帝國稅收,諾斯特拉莫當地的貴族開始從監獄當中挑選兵源,將殺人犯和小偷補充進了軍團當中。

於是,科茲很光榮的成了眾原體裡唯一一個憎恨自己軍團的,將他們視作有罪之人,一併獵殺。就連安格朗都覺得此事非常之離譜。

根據小道消息,某次他屠夫之釘沒有發作時曾以憐憫的語氣談起過科茲,也不知道科茲知道這件事會作何反應。

所以,一個這樣的人......要如何拯救呢?

抬眼看了下帝皇,法師沉吟了一會,說:“你是想救他的,對吧?”

“當然。”

“那麼,首先讓我們來達成一個共識吧,如何?”

“什麼共識?”

“你給他的這種預言能力,是造成他一生不幸的來源。”

帝皇沉默了好幾分鍾,隨後默默地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虛幻的面孔皺成了一團。

“那麼——”法師慢慢地說。“——如果我們將這種能力去除呢?他的精神分裂是不是多少能好上一些?”

“他的預言能力是不可控的,因為這來自於他的靈魂。”

帝皇低垂著頭說道,此時的他,更像是個知錯卻不知要如何挽回的父親。

“所以,去除預言能力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他閉上眼,卻又在下一秒因為法師的反駁而勐地睜開了眼睛。

“誰說不可能?”何慎言反問道。

“他的預言能力來自奸奇,那些見了鬼的幻象大部分都是那只賤鳥灌輸給他的,不是嗎?你當時做交易的時候可沒想到這點,或者說你當時想的是靠這些孩子人性中的閃光點來分釋那四個邪神的權柄——結果顯而易見,你失敗了。但這不意味著這個你全盤皆輸。”

帝皇皺起眉:“接著說。”

“你看。”法師耐心地給他解釋著。

“他的預言能力來自奸奇,現如今,雖然奸奇已死,但代表著智慧與謀略的情緒可還在亞空間內翻騰不休。她的權柄並未消失,因為凡世間總有喜歡排兵佈陣與玩弄陰謀權術的智慧生命存在。這也就造成了科茲的能力始終未曾消失,所以,如果我們讓他遠離亞空間呢?”

“這預言的能力是不是就能緩慢的減弱、消失?就算沒有,也至少比他現在這樣只能看到壞的那一面強,不是麼?”

帝皇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他只是不停地點頭、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向下彎,嘴邊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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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空間。

某處不可言說之地。

一個披著破爛黑色斗篷的男人從一隻色孽惡魔的胸口上拔出了一把長矛,他滿頭亂髮,黑的像是死人的眼睛,皮膚則和死人們一樣蒼白。這是諾斯特拉莫人的特徵之一,不需多說,此人正是自我放逐了一萬年之久的康拉德·科茲。

在一萬年前,他迎來了自己命定的死亡。從兒時起,他就見到了那一幕,知道自己會被帝皇派來的刺客殺死,他也願意接受這個結局。只是,科茲沒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是個原體,原體是亞空間生物,肉體會死,但靈魂不會。

在他的身體死去以後,康拉德·科茲的靈魂在亞空間內重生了。

最開始的一千年裡,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每天都在不停地戰鬥試圖找個強敵自殺。但這毫無用處,沒有東西能殺了他。他已經刻入骨髓的潛行技巧和散播恐懼的能力甚至讓那些惡魔們都不願意和他作戰。

無奈之下,科茲只能儘可能地給自己製造困境。比如堅持不穿盔甲、武器只用粗糙的石矛、不吃飯、不飲水、不休息......坦白來說,他過得就像是個苦行僧。每天都在執著地拷問自己,逼問自己的良知與靈魂。

他想死,徹底的死去。因為就算到了這裡,科茲也還是能看到那些恐怖的幻象。他看到許多人的死,星界軍、平民、阿斯塔特......還看到許多悲劇。

這反倒讓他的良心安穩了不少。

他很痛苦,是的,這就夠了。

康拉德·科茲結束了這場戰鬥,沒有片刻停留,直接踏上了尋找下一場的旅途。

他拿著那石矛,一言不發地在這片荒原上行走著。亞空間內的景色通常混沌而無序,他在這灰色的大地上行走了一千五百年,可能下一秒這裡又會變成危險的叢林,當然,也可能還會持續另外一個一千五百年。

沒誰說得準。

午夜遊魂那毫無生氣可言的眼睛稍微抬了抬,他本想確認前方有沒有可供進入的陰影。可是,世界卻突兀地在他眼前改變了,在他看來,只是眨了下眼睛,世界就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

一副祥和、安全,人們安居樂業的城市圖景——一個他曾經給自己家鄉設想過卻從未完成的圖景。

康拉德·科茲發出一聲狂怒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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