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格格生於天聰六年, 虛齡只有十七,卻已出嫁三年多, 育有一子一女, 可惜女兒不到半歲便夭折了。她見錢昭模樣, 似乎比自己還小歲許,著實吃了一驚,卻也並未失了禮數, 恭敬地請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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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昭牽了她的手榻上坐,望著她笑問道:“見過你阿瑪沒有?”
大格格小心翼翼地答道:“還未見著。阿瑪讓我先向福晉請安。”大格格這幾年一直隨丈夫住在潢河畔, 京中訊息大多來自於姐妹間的書信。聽說父親娶了新婦, 二妹信中提起她竟透著親近, 倒是叫她對這未曾謀面的繼母有幾分好奇。
侍女送了茶點上來, 錢昭端了茶,沾了沾唇便放下, 道:“王爺這兩日忙著應付外藩事,我也好幾天不曾見了。好在咱們都要在這多住些時日,不愁沒有請安的機會。”
大格格笑道:“我出嫁後便未見過阿瑪, 也是想念得很。”
錢昭端詳她的臉,見那兩頰稍深的膚色, 嘆道:“你與二格格同胞姐妹, 卻不能一同承歡膝下, 姐妹間也也是遠隔千里,想這幾年倒是委屈你了。”
大格格嫁於蒙古王公,尊貴自不用提, 日常供奉應有盡有,只是草原的日子到底比不得京師繁華靡麗。她半真半假地用帕子印了印眼角,嘆道:“也只有福晉曉得體恤。”
錢昭卻道:“其實朝廷有意為出嫁的格格在駐牧之地修建府第,可內庫暫撥不出銀子。咱家倒是不在意那些錢,只是也不好越過公主。所以……”
所以?大格格心頭一跳,睜大了眼望著她等待下文。
錢昭頓了頓,繼續道:“所以,我在京裡為你與額駙選了一處房,都收拾妥當了,供你與駙馬省親之用。”
以往的慣例,出嫁外藩的宗室女,非召不能回京省親。大格格只覺此事渺茫,咬了咬唇道:“福晉有心了……”
錢昭知她疑慮,拍了拍她手道:“你回去問問額駙,是否有意在京任一份職司。”
“什麼?”大格格以為聽錯了。
錢昭道:“倒是有幾個去處十分合適。一麼,就是內廷翊衛,可與宮中行走,差事辦得好,往後若獲擢拔,任內大臣也是有的。二麼,可於理藩院中任一堂官,幫著朝廷襄理蒙古事務。若是覺得前兩樣太過拘束,也可教授阿哥們蒙語蒙文、騎射等等。”
大格格有些發懵,錢昭講的這些,她似懂非懂,至於字面以下的意思,一時更無從揣測,只能硬著頭皮強行記下,回去逐句說於丈夫聽。
錢昭見她蹙眉凝思,額上似乎沁出細汗,也不催促,抬了抬手示意侍女上前輕輕打扇。
正在此時,帳外傳來人聲,輕聲細語聽不真切。不一會兒,盧桂甫便進來稟道:“福晉,嶽樂阿哥的侍妾劉氏來請安。因其前日受了風寒,福晉請太醫看診用藥,今日病體已愈,特來致謝。”
錢昭皺眉心道,我怎不記得有這回事,但見盧桂甫低眉順眼地等待示下,便即明白過來,笑道:“請她進來吧。”這廝是邀功呢!上回教訓了他,大約是憋著勁兒找機會彌補,深怕自己對他的看法有所偏差。
盧桂甫欣然退下,領了那劉氏入帳。
劉氏低著頭,恭恭敬敬地肅了肅,道:“妾劉氏請福晉安。”
錢昭坐在榻上受了她一禮,見她抬頭,卻忍不住“噫”了一聲。
劉氏方才行禮時便覺得眼熟,心中正疑惑,這時突然想了起來,指著錢昭驚呼出聲:“你……”
大格格本就不喜她攪了清靜,此刻見她無禮,更是怒上心頭,一掌拍在几上,輕喝道:“放肆!”
劉氏受驚跌坐於地,眼淚便湧了上來。
錢昭起身,伸手在大格格肩頭輕輕一按,道:“無妨。乍見故人,難免失態。”她示意侍女扶劉氏起身,摘了帕子遞過去,笑道,“你是劉硯琳。”
劉氏接過帕子,抹著溼漉漉的一雙眼,怯怯地反問:“椿兒?”
錢昭點了點頭。
“你……嗓子好了?”劉硯琳抬手欲撫她的臉頰。錢昭只微微偏頭,髮鬢之上步搖輕顫,紅寶與東珠的光澤分外刺目,駭得她急忙縮了手。
“嗯,治好了。”錢昭若無其事地道,“來,坐下說話。”
大格格聽不懂兩人的漢話,起身問道:“福晉,這位是?”
錢昭以滿語介紹道:“哦,我在南直隸的舊識,曾經住過一間屋子呢。”
大格格聞言頗有些不自在,她對錢昭的來歷早有所耳聞,可不覺這位年輕的繼母想讓自己見證其不算光彩的過往。於是勉強一笑,道:“原來如此……那我改日再過來請安。”說著匆匆跪安退下。
錢昭送她出帳,又請劉硯琳在榻上坐,吩咐換了茶上來。
劉硯琳滿臉侷促地虛坐了榻沿,也不敢四顧打量,只盯著攥在手裡的帕子。
錢昭單手支著几案,溫言道:“不必緊張,想當年我們還曾姐妹相稱。”
劉硯琳聲如蚊蚋:“你那時不會說話……”
錢昭莞爾道:“我還記得你給我做過衣裳,情誼都留在心裡,又何須說話。”
劉硯琳才敢抬頭看她,好一會兒,方淚眼婆娑地道:“模樣也變了。”
“三年未見,怎能不變。”錢昭將茶盞推到她手邊,道,“吃茶。”眼淚流了這許多,合該多喝些水。
劉硯琳確實渴了,飲幹了一盞茶,又望著錢昭許久,才問道:“你如何成了豫王福晉?”
“機緣巧合罷了。”錢昭垂眸,輕描淡寫地回道,又反問道,“那年到了燕京之後,你便跟了嶽樂麼?”
劉硯琳紅了臉,“嗯”了一聲。
錢昭玩笑道:“倒是平白長了你一輩。他對你可好?”
劉硯琳雖是妾室,嶽樂對她是極喜愛的,故而出京行獵也要帶在身邊。只是說起這輩分倒也真是尷尬。嶽樂是多鐸之侄,論起來劉硯琳便算是錢昭的侄媳,不過以她的身份,還真不能夠喚一聲“嬸孃”。
錢昭見她點頭,又問:“可有孩子?”
劉硯琳訥訥答道:“有一子。”
她倆正說著話,盧桂甫急匆匆地進來,稟道:“福晉,王爺過來了。”
錢昭還沒說什麼,劉硯琳已嚇得跳了起來。錢昭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攜了她手安慰道:“不用怕。他是嶽樂叔叔,不會吃人的。”
多鐸心情似乎不錯,進來見著劉硯琳行禮,也給了個笑臉,待她跪安退出帳外,才向錢昭問道:“這女子是誰?”
“嶽樂的庶福晉。”錢昭答道,“說起來還是王爺賜的人。”
多鐸撫著下巴道:“唔,我怎不記得。”只要是美人,他見過總不會忘的。
錢昭回道:“順治二年在南京,我得了她不少照顧。”
多鐸恍然大悟,那時蒐羅了多少江南女子,宗室王公人人都得了分發,他還真的未曾一一見過。不過,雖也是因此與錢昭結了緣,卻並不值當時時回憶。多鐸摸了摸頭頂道:“既是舊識,以後倒可以常走動。”說完了這句,他接過錢昭遞來的茶,轉了話題道:“給你說件事兒,巴林部的色布騰想把女兒嫁給我。”
“哦?”錢昭聽著這名字耳熟,突然靈光一閃,問道,“這不是五公主的額駙麼?公主才剛嫁,他的女兒都能嫁人了?”所謂五公主,乃是皇太極第五女,布木布泰所出,福臨的同胞姐姐,今年初剛下嫁色布騰。
多鐸啜了口茶,回道:“色布騰都三十好幾了,之前就有妻妾兒女。再說五格格也不是頭婚,額駙前年沒了,我哥做主,許給了色布騰。”
錢昭道:“原來如此。婚事你應下沒有?”
多鐸笑道:“你猜。”
錢昭睨了他一眼,道:“定是沒有。你為何推了?”
多鐸見她如此篤定,也失了繼續玩猜謎遊戲的興致,挨近了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說,色布騰那個女兒,是個瘋的。就前幾日,有一晚爺喝多了酒,便到營地外頭散散。走到河邊本想方便,黑黢黢的突然跑出來幾個人,鬼哭狼嚎地叫救命,原來是遭了狼襲了。也就三四頭,爺叫侍衛都射死了。問清楚什麼人,原來就是那色布騰的女兒,說是到水邊尋螢火蟲。你說是不是腦子壞了?這草原上從沒聽說過有螢火蟲。”
錢昭挑眉道:“莫不是你聽錯了,也許是去看熒惑。”
多鐸一愣,揮了揮手道:“不管是什麼,爺不娶她。長得不怎樣,身段也乏味……”
錢昭聞言盯著他問:“晚上天氣有些涼吧?”
多鐸不知她此言何意,有些摸不著頭腦。
錢昭沒好氣地道:“天氣涼的話,穿得不少吧?晚上黑燈瞎火的,容貌也就罷了,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她身段如何?”
“切,爺過了眼還能有錯?”多鐸又得意道,“那瘋女人可殷勤得很。第二天還跑來道謝,可惜爺瞧不上她。”
錢昭失笑,捧著他的臉端詳了片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道:“便是這‘美色’遭人覬覦。”
多鐸被她勾得壓不住火,就要拽了上榻去。
錢昭不肯,一手壓在他肩頭道:“別鬧,我大約是有孕了。”
多鐸聞言一怔,抱了她坐在自己腿上,急問道:“當真?”
她輕輕點頭,捏了捏他耳垂,道:“傳太醫來瞧瞧再說。”
多鐸忙吩咐馮千去傳太醫,等來的結果沒有讓他失望。他心願得償,喜不自勝地在帳中來回踱步。
錢昭看他晃來晃去眼暈,便喚他回榻上坐,道:“為孩子計較,今後還是不要同房為好。你呢,喜歡誰便去尋誰,只是要記得給我留幾分顏面。”
“用不著。”多鐸聽這話有些煩躁,握著她的手道,“你管著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