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理立刻道:“封鎖理藩院!”
商哲應道:“是!”
雍理道:“子難隨朕去一趟沈府。”
他心神不寧, 明白色繡龍紋的裡衣都沒換下,直接披件寬袖道袍,立刻出宮。
沈君兆貴為大雍首輔, 是世族推崇的當權,誰敢輕易動他?
雍理能想到的唯有兩人。
一是六州梁銘,一是前朝的杜景修。
杜景修暗處,下落不明;梁銘卻是有明處身份的,所以雍理先讓商哲帶人封鎖理藩院。
沈君兆若是有三長兩短, 他要梁銘陪葬!
雍理一邊出宮, 一邊也安排暗衛去徹查此事。
雖然懷疑梁銘, 也不能無憑無據抓他;就是雍理對梁銘還算有些解, 這東西野心很大,瞧著浪蕩不羈,其實小心謹慎,不會輕舉妄動。
行刺沈君兆,乍看之下能重傷大雍,實則後患無窮。於梁銘來說, 沈君兆好好活著與他鬥法, 才能便宜他漁翁得利。
所以這事還得查, 如果能順勢查出杜景修。
他絕對要親自處置這幫前朝餘孽!
一路心事重重, 卻不成想他行至一半, 暗探就來回信。
雍理知道沈君兆無礙,只是車馬受驚, 才松口氣。
此時他也不十分急著趕去沈府, 索性停車駕,讓暗探上前稟報。
雍理把所有人可能行刺的人都猜遍,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是……
“老國, 怎麼會是他!”
暗探低聲道:“沈府已經戒嚴,沈抓不少老僕,府上已經亂成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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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理面色蒼白,還有些緩不過勁。
子難見他恍惚,低聲喚他:“陛下。”
雍理回過神來。
子難:“老國對沈一直不滿,恐是兩人生嫌隙……”
他話沒說完,雍理斷道:“他怎能如此荒唐,阿兆難道不是他的親生骨肉嗎!”
他本來滿心焦急憂慮,只想快點見到沈君兆,確認他平安無事,此時卻是怒火中燒,氣得幾乎失去理智。
雍理出車駕,一把抓過暗探手中韁繩。
暗探驚住:“陛下!”
雍理聲音冷然:“讓開。”
暗探被他震住,哪敢上前攔著,只眼睜睜看著今上翻身躍馬,縱騎去!
暗探回神,才恍然驚醒——
今上少年英才,十六歲御駕親征,此時氣魄不減,仍是那揮斥方遒的大雍戰神!
沈府今夜註定是一場兵荒馬亂。
宮裡忙一天,沈君兆有些乏,往日裡他出宮多會騎馬,但近幾日許是與雍理見面太多,說的話也太多,聽得更多,倦意也就更重。
所以他今晚是坐馬車回府。
他想著朝上局勢,想著梁銘的攛掇挑唆,想著世族的頑固不化,也想著雍理的仁慈包容……
嚐到一絲甜,是千萬倍的苦澀。
越是覺得雍理好,越覺得自己骯髒齷齪。
明知不可為偏要湊過去,自己受盡萬人唾罵粉身碎骨無所懼,可雍理何其無辜。
路上心事重重,沈君兆哪怕五感清明,也有些分神。
等到車底□□炸起,馬車崩裂時他才醒神,馬兒驚叫,馬伕饒是很有經驗此時也斷不可能控住馬車,他整人被甩出去,生死不明。
沈君兆抽出佩劍 ,劍刃破開馬車箱頂,他輕功卓絕,一借力騰空起,避開這吞吐的火舌!
□□、黑金油、燃石。
全是些珍惜事,足夠置人於死地!
是誰做的?
沈君兆無需多想,已經明:“回府,封別院。”
沈爭鳴終究還是沉不住氣,覺得他早晚會反大雍,早晚會改朝換,早晚會害死他一手培養的年輕君主,所以不惜一切價,只想要他性命。
沈君兆不明白。
自己哪怕不是沈爭鳴親子,哪怕沒有留著沈血脈,可他到底還是先帝的骨肉。
為什麼為雍的孩子。
沈爭鳴偏寵雍理到極致,對他卻是恨之入骨。
沈君兆知道雍理好,比誰都知道。
可難道他就這麼差嗎,從出生就是低賤的嗎。
沈君兆回到沈府別院,沈爭鳴已幾近癲狂:“你這妖孽,你這不該出生的孽障,你這……這……咳……咳……”怒火攻心,年邁的老國恨不能把心肺都給咳出來。
沈君兆冷冷看著他:“你何須殺我,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你的臣,足夠讓我一無所有。”
沈爭鳴指著他:“你、你威脅我!”
沈君兆彎唇,笑得惡意十足:“是,你不敢,你怕雍理坐不穩這天下,怕我的身世曝光後世族起事,你怕你兢兢業業守著的大雍,二既亡。”
沈爭鳴面色漲紅:“閉嘴,你閉嘴!”
沈君兆聲音平靜,居高臨下看他:“既如此,你何必與我撕破臉,你只要如以前那般偶爾像父親,我定會心甘情願做你沈的傀儡。”
沈爭鳴被戳到痛處,大罵道:“若非你不知廉恥勾引陛下,我……我……”
沈君兆黑眸死寂。
沈爭鳴像是連提一提都覺噁心,像是連想一想都覺腌臢:“你娘禍亂天下,你也是孽畜一,好好的男兒郎,竟行那罔顧人倫之事,他是當今聖上,是你的君父,還是你的血脈至親,你怎能……怎能……如此令人作嘔!”
砰地一聲,門開。
站外頭的雍理面色蒼白。
沈爭鳴冷不丁看到雍理,整人都怔住。
沈君兆也沒想到雍理會出現這裡。
方才屋裡兩人都動氣,沈君兆看似平靜,實則心神巨震,哪有精力聽外面動靜?雍理是子難的護衛下潛進來,連沈府的護衛都沒驚動。
雍理只聽到那一句話,他怔怔地看著屋裡的父子二人:“血脈至親?誰……是朕的血脈至親。”
沈君兆臉上血色全無,連嘴唇都淡得透明:“陛下……”
沈爭鳴卻像是卸下心頭包袱,整人越發癲狂:“他是你的弟弟,哈哈,他是你親弟弟。”這話竟讓人無法分辨是對誰說的。
雍理直直地盯著沈君兆,腦中一片空白:“阿兆……”
沈君兆避開他的視線,可神態已經表一切。
沈爭鳴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指著沈君兆對雍理說:“殺他,把他殺!他不是你兄弟,他是孽障,是妖女蠱惑陛下生下的妖!”
他記憶混亂。
先帝已去,那被他喚作理兒的幼童早已登基為帝。
雍理說不出話,半字都說不出。
這三年他度日如年,被忽遠忽近的沈君兆折磨得生不如死,此時終於知道真,卻是……卻是……如此這般驚天動地!
沈爭鳴陷入到回憶中:“若非那妖女,先帝怎麼會早亡!若非先帝去,大雍如何會面臨幼主登基的困境!若非我不得不攝政,怎會讓這些世族如此猖狂得勢!”
不甘、不願、不安。
沈君兆將他軟禁三年後,情緒累積到極點。
他恨沈君兆,恨他入骨!
“殺他……”沈爭鳴試圖靠近雍理,“陛下,殺這孽障!”
雍理恍惚回神,看著眼前這位面目全非的癲狂老,心如刀割:“阿兆不是你的孩子。”
沈爭鳴:“孽障,他是孽障啊陛下!”
“所以您才那樣苛待他。”雍理全明白,那些想不通理不清的事,全都懂:“所以三年前,你才狠心到非讓阿兆替我去送死!”
沈君兆不知道雍理說什麼。
沈爭鳴卻道:“他唯一的價值就是你御駕親征,可他這懦夫,這膽小鬼,這沒用東西,連這件事都做不到!”
沈君兆看向雍理:“什麼意。”
雍理渾身無力,只覺天昏地暗:“沒什麼。”
沈君兆上前一步,握住他手腕:“三年前,我原本可以替你去親征六州?”
雍理試圖掙開他的桎梏。
沈君兆卻不許:“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如果是他去戰場,那雍理就不會九死一生,更不會傷筋骨,以至內勁全無,變得夏日怕熱冬日畏寒……
雍理掙不脫,他早就沒這樣的力氣:“為什麼不告訴你?”他轉頭,盯著沈君兆,眼眶通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血脈至親?親生兄弟?
他們?他們!
雍理懂這三年沈君兆的所作所為,懂他們之間究竟隔什麼,懂為什麼三年前甜甜蜜蜜,回來後卻恨不能老死不往來。
倫理、道德、人倫——
越不過的一座座大山。
他理解沈君兆,卻不甘心:他為什麼不告訴他。
最最信任的兩人,孤冷皇宮裡依偎取暖的兩人,本以為心貼著心沒有距離的兩人。
其實……
離著很遠。
他們全為彼此著想,反走反的路,漸行漸遠。
愛的前提,該是自愛。
不是自愛,如何愛人。
可惜十五歲的雍理不懂,十六歲的沈君兆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