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冀州應蒼城。
應蒼城是冀州北部最大的城池。
與幽州、遼州的苦寒之地不同。
冀，大也，四方之主，冀州自古以來便是中土所在地。
冀州界於河澤之曲，山川襟帶，原野平曠，東近光州，南臨河濟，川原繞衍，控帶燕齊。
故而冀州也被稱為是“南北之衝所在，戎馬之場，要害之重。”
從幽州向南進發，冀州與禹州類似，一馬平川，無險可守。
因此，應蒼城便是冀州北部門戶，也是曹肅南下必經之路。
應蒼城如今的城主是袁高峰。
袁高峰本是正光元年的進士，授秘書省校書郎，而後任集賢校理，授翰林學士。
正光三年時，袁高峰改任神都府戶部參軍。
正光五年，戶部侍郎裴安遇刺身亡，袁高峰上表主張嚴緝兇手，卻被認為是越職言事。
同年，袁高峰被貶為靈州司馬。
次年，萬平之亂爆發，袁高峰調任至應蒼城，擔任應蒼城城主一職。
時至今日，袁高峰便一直在應蒼城做城主，而應蒼城距離幽州很近，幽州府這些年的滄桑變化，他都看在了眼裡。
受益於幽州府的急劇發展，應蒼城近年來也發生了一些改變。
此時，應蒼城城主府中，袁高峰和他的幾個幕僚正在處理公務。
自神都亂起之後，各路訊息便如雪花般向著城主府飛來。
袁高峰雖然不如曹肅這麼消息靈通，但滯後了十幾天後，也知道了神都兵變，榮太尉大逆不道，竟然以下犯上，企圖染指神器。
神都兵變，直接揭開了乾元朝的最後一塊遮羞布。
諾大的乾元朝，此時早已是千瘡百孔，羸弱不堪。
袁高峰身為士人，其實內心也頗為糾結。
“大人，幽州府的回信來了。”
城主府外，一名幕僚神色匆匆，雙手將木製的信匣遞上。
正在和幕僚商議事務的袁高峰神色一凜，連忙站了起來：“速速遞來。”
前幾日，袁高峰書信鎮北將軍，請鎮北將軍南下主持大局。
所謂“主持大局”四個字，用的十分巧妙。
在幽州府看來，便應該是進入冀州，定鼎中土之地才是“主持大局”。
而袁高峰此舉同樣也可以給冀州方向一些交代，其本意是請曹肅南下匡扶神都亂局。
世道艱難，而應蒼城雖為冀州北部大城，卻並無多少兵力守護。
冀州絕大部分的兵權還是掌握在了冀州府府主蒲成業的手中。
而冀州府距離應蒼城，尚有數百裡路。
袁高峰接過信匣子，裡面放著一封曹肅寄來的書信，上書“應蒼城城主袁高峰親啟”等字樣。
袁高峰立刻開啟書信一覽，裡面是曹肅的親筆書信。
曹肅在書信中表達了鮮明的態度，其一便是“袁城主獻策有功，誠為國之棟樑，令曹某人刮目相看”。
曹肅洋洋灑灑的寫了一些如何如何久仰袁高峰的話語，然後請袁高峰放心，國之有難，鎮北軍決然不會放任不管，神都危難之事，曹肅也已有耳聞，如今榮太尉霍亂朝廷，人人得而誅之，曹肅正欲率軍南下，擊破榮太尉，匡扶解救天子。
袁高峰識大體，曉大義，理為士林楷模。
袁高峰看完了曹肅的書信，書信中多為空話套話，至於曹肅何時起兵，何時南下之事，沒有半點的敘述。
“城主，鎮北將軍兵強馬壯，這下神都有救了！”
幕僚看完書信，各個神情振奮。
對於這天下的絕大多數士人而言，雖然乾元朝已經走向沒落，但乾元朝卻依舊是正統，能夠解救正統者，則皆為忠義之輩。
曹肅先前便是道宗皇帝最為青睞看重的臣子，如今更是執掌重權，揮師南下，匡扶朝廷，也是不出意料的事情。
“鎮北將軍麾下皆為百戰之師，當初丞相就不應該將他派到幽州來。”
曹肅率領禁軍離開神都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數年，但彷彿歷歷在目。
袁高峰對於曹肅，還是有一些惺惺相惜的。
昔年，他同樣也是在最春風得意的時候，得罪了朝中的權貴之人，最後流放在外，闇然離開神都。
輾轉數地之後，方才來到了應蒼城，擔任了城主一職。
而這個時候，他年紀也已經不小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宦海生涯，他已然是走到了頭。
可如今，天下大亂，人人皆想染指神器，袁高峰是個文人，手底下也沒多少的兵力，他自認為自己是沒有什麼能力去雄踞一方的，而距離他最近的幽州府的強盛，他卻是看在了眼裡。
想到這裡，他也不再猶豫了，下令道：“速速備馬，我親自去一趟幽州府。”
袁高峰之前一直沒去過幽州府，雖然幽州府距離應蒼城十分近。
但他從各種渠道得知，如今的幽州府不光是城池龐大，且人口眾多，人口規模恐怕要比十個應蒼城還要多。
如此龐大的人口下，所能產生的稅收更是天文數字。
加之幽州府這幾年裡，年年豐收，幽州府的實力.......
本來鎮北軍就很強，現在只會更強。
幾個幕僚聽到袁高峰竟然準備親自前往幽州府，頓時大吃一驚：“城主，不必急著去吧？既然鎮北將軍說了要南下，我等只管在此等候便是，離開應蒼城不是穩妥之舉。”
袁高峰搖頭道：“爾等有所不知，曹肅年紀尚輕。”
“其人當年又殺過.......算了，總之曹肅不是那般易於之輩，且他如今已經是世間頂級的武夫，論實力強過我們太多，我既已決定投誠於他，又何惜一些薄面？”
袁高峰是知道麾下幕僚意思的，無非便是“主動湊熱臉”降低自己的身價。
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幽州府太過強盛，既然決定了投誠曹肅，那還不如全部投誠，半吊子在空中，不是他袁高峰的特點。
眾幕僚見袁高峰態度已決，便也不再多言。
隨後一眾幕僚跟著袁高峰一起，袁高峰召集了麾下百餘親兵，急吼吼的便直接衝出了應蒼城，朝著北邊而去。
在袁高峰離去之後，院內飛出了一隻信鴿，迅速展翅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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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北方，號角聲傳遍四野。
黑雲壓城，漫山遍野的白色營帳出現在了視野範圍中。
隨後便是狂奔中的大量戰馬與馬背上的騎兵。
北地多騎，曹肅在幽州多年，與馬家合作之後，戰馬已經改良更新到了第四代。
這第四代的戰馬，平均個頭超過兩米，四蹄強壯，耐力極佳，速度奇快，甚至擺脫了精細料餵養的弱點，變成了真正的陸戰之王。
曹肅將騎兵的數量增至了五萬，其中虎豹騎衛數量增至八千，均由氣血武者組成，什長以上則均為力境武者。
普通騎兵則分別設立“幽州精銳弓騎兵”和“幽州精銳槍騎兵”，弓騎兵的兵種多從草原民族選拔而來，而槍騎兵則更多的是先前西軍禁軍和討逆軍三軍中挑選。
這五萬騎兵，並非直接成為一支大軍，而是分別歸納進了不同的將軍、萬夫長或者校尉麾下。
曹肅親率的主要是八千虎豹騎衛，虎豹騎衛長則由宮烏擔任。
先前一直跟隨著曹肅的馬超和石勇二人，如今也分別成為了軍中將官，外放獨自領軍。
袁高峰向北疾馳兩百餘里後，就瞧見了在幽州府外集結的鎮北大軍。
大軍黑壓壓一片，號角聲連綿不斷。
“怕是有十萬大軍。”
在一處土坡上，袁高峰和他麾下幕僚看著這鎮北軍雄壯的軍姿，不由的慶幸自己沒有螳臂當車，否則此刻該如何收場？
一行百餘騎出現後沒多久，便被巡邏的幽州精銳弓騎發現。
同樣也是百餘騎騎兵，為首的是一名鎮北軍中的百夫長，身著玄色重甲，疾馳高呼：“來者何人？”
那百夫長體壯如牛，連到耳根的絡腮鬍徒增幾分北地人的狂野，手持一柄重型長刃，當真是威風凜凜。
“城主小心，是力境高手。”
袁高峰帶出來的護衛中，也有力境的高手，而袁高峰本人只是一名普通的書生，讀了幾十年的書，胸有浩然之氣，面對如此洶洶奔來的鎮北軍，也絲毫沒有半點色變。
“應蒼城城主袁高峰在此，請見鎮北將軍！”
袁高峰上前一步，朗聲說話，聲音並不洪亮，卻勝在清晰，前來的鎮北軍百夫長耳聰目明，聽了個清楚，不由的輕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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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不是說，應蒼城城主此刻已經等大家前去做客了嗎？怎麼自己跑來了？
他露出一抹疑惑之色，隨後便揮手勒令停止前行。
這百餘騎的弓騎兵小隊，頓時便停在了原地，如一陣風一般刮來，又如一陣風一樣停止，靈活高大的戰馬在這些弓騎兵的胯下，渾然一體，騎術顯然都十分精湛。
更重要的是，這百餘弓騎兵令行靜止，百夫長一個指令下，說停就停了。
“袁城主可有信物？”
百夫長謹慎的討要信物，這是軍中規矩。
隨後袁高峰便將一枚城主令丟給了那百夫長，百夫長立即派遣一名騎兵，託著信物前去稟報。
不多時，便得到了放行的反饋。
“諸位，請入營。”
此地明明距離營地尚有十數裡，但百夫長的意思，過了他們這一關就算入營了。
袁高峰也不再多言，便準備率軍緩行，進入鎮北軍。
經過那百夫長身旁時，袁高峰又忍不住道：“不需解甲？”
他麾下百餘名親衛，那都是攜帶兵刃的，而鎮北軍竟然就這麼輕易的將他們放進來了。
像袁高峰之前面見一位朝廷高官，那都是只允許一人面見，且裡裡外外都會被搜刮一遍，確保沒有攜帶兵刃後方可入內。
百夫長不知該如何回答袁高峰的這個問題。
袁高峰自己就已經想明白了，笑道：“這是將軍對我等的信任，將軍氣度，果真不凡。”
百夫長愣住了，他想說的是就你們這百餘人，也未必能對將軍造成什麼威脅，將軍可是龍虎榜上的頂尖高手，天下有名的一品武夫，誰能傷的了他？
他也不多解釋，放開道路，任由袁高峰進入鎮北軍營地。
鎮北軍的營地，沒有設立轅門，此時正處於大軍集結階段，曹肅已經安排好了先鋒，等明日屠豬宰羊，焚香禱告上神之後，便可出征。
因此這營地只是臨時營地，袁高峰過來之時，瞧見營地之中到處都是強壯的將士。
還有隨處可見的“鎮北”“曹”字大旗。
“叮叮噹噹”的打鐵聲，戰馬飛馳的踏地聲，將士操練的呼和聲，還有連綿不斷的號角聲，充斥在了綿延十數裡的營地之中，形成了一曲最為磅礴的出征樂章。
袁高峰雖然不是武夫，但在應蒼城擔任城主這麼多年，也多少懂一些軍陣要略。
鎮北軍軍容強盛，非是普通的流寇賊軍所能相比。
“袁城主！”
正在緩步前行時，前方出現了一票人馬。
為首的是一名相貌醜陋的中年文士，他坐在馬上，遙遙朝著袁高峰行了一禮。
袁高峰趕緊回禮：“仲兄，許久未見了。”
兩人一見面便是哈哈大笑，豪爽的笑聲過後，兩人同時默契下馬，隨後仲津前來直接牽著袁高峰的手往裡走。
“袁兄，快隨我進中軍營帳，將軍早已等候多時了。”
袁高峰與仲津是舊相識了，兩人俱是文人，仲津在曹肅帳下擔任幕僚多年，輔左曹肅成為幽州之主，雄踞北方，在士林中如今也算是聲名赫赫。
袁高峰身材挺拔，長得也頗為儒雅，與仲津的氣質截然不同。
“仲兄，沒想到曹將軍麾下如此雄壯，有曹將軍出兵，這次定然可以解救神都。”
袁高峰一路以來的感受便是曹軍威武，此番也是有感而出。
仲津笑道：“這些年幽州府的變化你也看在眼裡，將軍認為鎮北軍的增強，並不完全是因為將軍們的訓練有素，而是因為幽州府得到了極佳的發展。”
“資源稟賦，民富安定，以至於如今鎮北軍軍容強盛，軍心振奮。”
仲津是軍陣之道的大家，幾句話說下來，袁高峰頻頻點頭，深以為然。
正說話間，兩人便來到了中軍大帳。
就瞧見鎮北將軍曹肅正彎弓搭箭，朝著校場內的一處靶子。
“嗖”的射出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