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廬江郡治所舒縣,揚州刺史府。
刺史府上燈火通明,謝懷被師父叫到房中,說是有要事相商。
“師父。”一場細雨過後,廬江郡的風中透著溼潤。可是寒意未消,謝懷怕凍著趙榷,進來之後立刻把門掩上。
透著那盞燭臺,謝懷看到正望著手中書信,眉頭不展的趙榷。趙榷沉迷其中,連方才謝懷的呼喚聲和開門聲都沒發覺。
“師父,可是您找我?”
“啊,懷兒啊!”趙榷聞聲抬起頭來,見是謝懷來了,放下手中書信,擱在了眼前案上。指著對面的席位道:“坐吧。”
謝懷不敢不聽,忙在席上坐下。
師徒二人隔席對坐,卻並不開口。謝懷不知趙榷找自己來是所為何事,而趙榷更是沉浸在剛才的信中,沒有緩過神來。
良久,謝懷開了口。“可是那江河發來的信件?”
謝懷雖然只要一打眼,就能看到案上的信件是何人寄來,卻控制住自己不向案上瞧去,硬是認了許久,才開口問道。
聞得這話,趙榷略一嘆息,把案上的信件調轉,朝向了謝懷。
剛調轉了信件,趙榷又用兩隻大手把信捂住,抬起頭來問道:“懷兒,你入我門中多久了?”
“回師父,徒兒十四入雲刀門下,拜您為師,至今六年矣。教導之恩,不敢忘懷。”謝懷略一低頭,字字懇切地道。
“都已經六年了嗎?”趙榷的眼裡充滿的深思意味。
“六年前,我初到河南尹任上。你便被家中送到我處求學。”
趙榷回憶起往年事情,謝懷總覺得師父話裡有話,卻挑不出來。
“這六年,你把我的刀法學了個通透啊。”饒是軍中戰神的趙榷,也對謝懷的天賦發出了感嘆。
“都是師父教導的好,徒兒怎敢在您面前妄稱天賦?”
趙榷擺了擺手,順道收起了案上的書信,把它疊好,放入懷中。“你恨我嗎?”
謝懷聽到這話,嚇得背後一顫,趕緊俯下身子,幾乎把臉貼在地上道:“師父傳授刀法於我,平時悉心教導,於我如同親父一般,徒兒安敢恨師父!”
趙榷見狀,臉上出現一絲悲憫。“可你不怪我當年沒救你父親?”
當初晉王作亂,謝懷一家收到牽連,全家押解到獄中。唯獨謝懷拜師於趙榷,趙榷便早早讓他外出雲遊,逃過了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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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懷全家,也是當著趙榷的面死的。
“徒兒感謝師父大恩還來不及,怎麼會怨恨師父?若是徒兒坐到了您的位置上,恐怕也會如此做的。師父身為朝廷命官,不顧律法放我一條生路,已經足以讓徒兒感激一生。”
“可……”
“師父,徒兒絕無怨恨之心。若是師父怕徒兒會趁您衰朽之時加害於您,徒兒現在就可以自裁於您面前!”謝懷言辭激烈,還未說完,就從腰間抽出刀來,像要自殺。
趙榷見狀,怎能不護著?一手按住刀柄。謝懷費勁全身力氣都抽不出刀來。
“好徒兒,我怎會如此想你?你父雖不是因我而亡,我本應該救他。你父死後,我日日為此慚愧。如今聽得你這話,更讓我恥於當年之行啊!”
“師父!”謝懷聞言眼睛一紅。“師父無需如此,彼時敵強我弱,師父肯冒著風險給我一條生路,徒兒就已經十分感謝了。”
“唉……”趙榷看著眼前的慘綠少年,從懷中把信掏了出來。拿在了半空之中,卻始終不肯放在案上,猶豫再三,才問道:“你覺得柔兒如何?”
這一句話便讓眼前少年面色一紅。“師父……你這是?”
“你既然有意,那我便把柔兒許給你。”
“什麼!”前一秒謝懷還處於羞澀狀態,後一秒聽到趙榷的話,便如五雷轟頂,腦袋裡瞬間空白一片。“師……師父,您是說……”
“你不肯接受嗎?”趙榷有些擔心,畢竟柔兒曾叫歹人劫去過。
“當然願意!師父!我願意娶柔兒為妻!”謝懷這才知道師父今天叫來自己究竟所為何事。
“好!”
趙榷點了點頭,又裝作不悅。“還叫師父?”
“外……外舅。”謝懷臉色漲得通紅,向一個叫了六年師父改叫岳父,任誰也該有些不適。
“誒!好大郎!”
趙榷聞言心中歡喜,想著自己總算後繼有人,那待字閨中的女兒也有了可靠的著落。“好!既然你肯娶柔兒,此時也是關鍵時刻,擇日不如撞日,你們早早結了婚,瞭解我這一樁夙願吧!”
“啊?這是不是有些著急了?”
“這叫什麼著急!當年我娶你師孃的時候,還不認識呢!你們都認識六年了,有什麼不行的?”
謝懷畢竟是徒弟,拗不過師父這條大腿,終於還是屈服了。
丈人見女婿是越見越歡喜,謝懷讓趙榷看得有些怕了,這才想起那信的事情。指了指那被趙榷放在一旁的信件問道:“師父,這信?”
看著趙榷臉色不悅,謝懷趕緊改了口:“外舅,這信?”
“你想的不錯,這信是江河寄來的,他在信上說知道我們不會投靠那徐小賊,讓我們好好守在此處,勿要讓那徐小賊西進。”
謝懷聞言,不由問道。“那可給了什麼軍糧器械?”
“軍糧器械?”趙榷聽到這話差點笑出聲來。“半點也無啊!這個江河,窮死算了!”
“什麼?”謝懷聞言,很是不愉。這中央光發號施令,卻不發放糧餉,這事情辦得……委實不地道。
“這個江河,莫不是把師……外舅當成下人,隨意指使了!”謝懷若在平常可能還會勸勸趙榷,莫要與江河為難。
可現在趙榷剛剛把他日思夜想的小師妹許給謝懷,謝懷當然是完全站在了趙榷的角度,狠狠斥責了江河一番。
趙榷本來還不甚動怒,聽了謝懷的話,心中對江河觀感也壞了許多,儘管江河在信中多次提到了其中原委,可趙榷此時卻記不得這些了。
“外舅,那江河討逆入京,不僅劫持了柔兒,還害的您獻出了數把寶刀。這樣貪財好色之徒豈能坐穩那柱國寶座?”
“你的意思是讓我反了?”趙榷連連搖頭,他雖能以一敵百,可卻不能以一萬殘軍敵上百萬之眾。
如今天下形式雖亂,可江河已經大致上統一了河水兩岸,且手中又握著對他百依百順的傻子皇帝。
天下間已經沒有可以與他匹敵的勢力了。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可這江河的確對外舅是欺壓不少。若是沒有他,外舅當年獻出洛陽的大計就一定會實現!若是如此,外舅還用在這當這名不副實的揚州刺史嗎?”
“怕是起碼也會成為一方諸侯,擁兵十萬。就是江河也得對您客客氣氣。”謝懷的話雖然在趙榷眼中有些少年的妄想,卻打動了趙榷。
“那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