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小姐回來了啊！”春日山城的城門守組支配（足輕頭）遠遠就看見了我們一行三人，出人意料的恭敬與興奮，揮了揮手，便命令士兵把城門開啟，出來跪伏在地上迎接長尾綾。
“啪！”長尾綾的馬杆毫不留情的抽在了組支配的肩膀上，力量之大，連我都一哆嗦。
“混賬東西，作為城門守，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開啟城池的大門？！”綾姬杏眼一瞪，“怎麼，你知道這個傢伙是什麼人嗎？難道不會是奸細？”說話間，玉指向著我一點，問道。
“是，殿下，是我疏忽了，請小姐責罰。”組支配伏地磕頭請罪。
“自己去領十鞭！”綾姬淡淡的道，隨手從馬鞍袋裡取出一袋東西往地上一扔，道：“這是傷藥，自己去敷吧。”說完便不再理睬依然跪在地上磕頭的城門守，帶著我往城裡去。
這女人，實在不簡單啊。而且，我隱約的感覺到，她在長尾家的地位並不同與一般武家的女人，也許她對景虎殿也有著不一般的影響力吧-----另外，在她的馬鞍旁還掛著一付頭盔，這個頭盔，似乎正是長尾景虎的三寶荒神，我心裡琢磨著，事情還真是有些蹊蹺。
“乃美，去告訴你父親宇佐美殿，織田家的外交使臣織田勘十郎信勝求見哥哥，準備一下，我一會就領使者過去。”
“是，殿下。”
乃美看了我一眼，轉身向著城下而去，綾姬對我輕聲說了一聲：“請信勝殿下等一會兒，綾姬去換一下衣服，權正，你帶信勝殿下去茶室吧。”
長尾景虎不在春日山城嗎？
長尾景虎好像一直不在春日山城的樣子啊？
奇怪。
我跟在名叫權正的少年身後，來到了茶室，奉了茶之後，小姓權正便退了出去，我在腦子裡過濾著我一路所看到資訊，結合前世記憶裡野史的傳說，有一種隱隱的，不可思議的念頭像毛蟲一樣爬上了我的心口-----長尾景虎身上存在著濃霧一樣的謎團，那個傳說不會是真的吧？如果竟然是歷史的真相，那麼，那個綾姬就很可能是-------不會的，號稱軍神的越後之龍怎麼可能是一個女人呢？
這時，綾姬與那頭龐大黑熊錯身而過的那個瞬間忽然從我的心間一掠而過。
“信勝殿下，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是綾姬嗎？！
眼前這個身穿淡黃色和服的女人就是剛剛離去的那個綾姬嗎？
跪在茶室外的套廊邊低著頭向我行著禮，纖白的手指撐在地上，衣袖平和的伏在身體的兩邊，秀髮被紮成銀杏返的髮髻，露出白皙的頸部皮膚，依然英氣勃勃，卻多了一份女人的柔情。
“等乃美來了之後，我就會帶信勝殿去琵琶島城，我哥哥經常住在那裡，接受老師宇佐美定滿殿的教導。”
“哦，是這樣嗎？”我看著綾姬的眼睛，是不是能夠看到一絲閃爍呢？
“恩，是的。”綾姬可有可無的淡然回答。
兩人不禁相對無言，我也不準備打破這個氛圍，不過綾姬似乎並不準備讓時間就這麼在虛無中度過。
“信勝殿下。”
“恩?”
“有件事情想請教您，不知道是不是可以。”
“綾姬殿下今天才救過信勝的性命，這樣的恩德，信勝已經不能再有什麼報答之類的話了，綾姬殿下有什麼吩咐，只管說出來就是。”
“我聽一些美濃和尾張來的行商說起，說信勝殿下在尾張進行了農稅的變革，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呢？”
“哦？綾姬殿下可真是好靈通的耳目啊！”
“這麼說來，是確有其事？行商們都說經過信勝殿下的改革之後，農民們無不歡欣鼓舞，農田的產量也增加了很多。”
“的確增加了一些出產。”
“殿下這樣做難道不覺得有悖傳統嗎？”
“哦？傳統嗎？”我笑著對綾姬道：“對信勝來說，領民的快樂遠比傳統重要。”
“領民的快樂？”
“不知道殿下有沒有聽過西國大明的軍略書----《孫子兵法》。”
“恩。”
“開篇第一章對戰爭勝負的五個要素，其中第一個就是道。”
“道？”
“道者，令民與上同意，故可以與之生，可以與之死，而不畏危也。”
“領民與領主生死與共嗎？”
“如果能夠做到這一點，那麼，就算違背了傳統，信勝也義無反顧。”
“是這樣啊-----”綾姬陷入了沉思。
這時，乃美在前庭快步走了過來，臉色有些蒼白，來到綾姬的身後，貼著耳朵說了一句什麼，綾姬立刻露出震驚的表情，眼光不自覺的瞄向我，低下頭來，道：“請信勝殿下在這裡再等待一下，綾姬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下，實在對不起。”說著，立起身子，就要退出茶室。
我直視著旁邊一臉張皇的乃美，道：“景虎殿下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呃？”綾姬吃驚的回頭看了我一眼。
“據在下所知，景虎殿下在數月之前忽然宣佈退隱，拋棄家中一切，前往高野山出家，之後因長尾政景殿的苦苦求告才返回春日山城，可有此事？”
不等綾姬回答，我繼續說道：
“景虎殿下為什麼會在武田家虎視眈眈的情況下，生出退隱的念頭，而導致越後國頓生混亂？綾姬殿下，信勝有一言相告，如今形勢，牽一髮而動全身，一不小心，越後長尾家即便轉眼間分崩離析恐怕也不是什麼危言聳聽吧！”
綾姬冷冷的盯著我，目光裡似乎想從我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半響，重新進了茶室，坐到我的面前，道：“信勝殿下知道些什麼呢？”
“哈哈哈哈，綾姬殿下，景虎殿的事情，只怕越後的各位城主和家中重臣都沒有幾個知道實情吧，我一個外藩的人，又哪裡知道呢？”
“哼！”
“剛才所言，不過是信勝的胡亂猜測而已！”
“說來聽聽！”
“既然這樣，那信勝就繼續妄加揣測下去了。”
“恩。”
“景虎殿下自從繼承長尾家之後，不知從何時起就罹患了嚴重的疾病。而家中事物都由景虎殿的師傅宇佐美定滿參與判定，也許-----綾姬殿下也是政略軍策的參與者或者甚至是-----決策人吧？！”
綾姬依然面無表情。
“這也是為什麼長尾景虎殿下一直沒有結婚的原因吧，景虎殿的身體恐怕已經到了沒辦法完成婚禮繁瑣的傳統禮儀的地步了吧？”
我沉思片刻，繼續道：“但是有一點，信勝始終不得要領，綾姬殿下與宇佐美殿是如何瞞過家中其他家臣和領主的眼睛，尤其是在三次川中島合戰這樣的戰役中，又是如何瞞過對陣雙方的眼睛的呢------或者說，有一個與景虎殿下長的很像的人作為影武者代替主君指揮作戰嗎？”
綾姬看著我的眼神慢慢的發生著變化，輕輕嘆了口氣，道：“只是上野原的那次而已啊。”
“哦？”
“哥哥是在第二次川中島之戰中受的傷，當時沒有引起重視，但是之後就開始咳血，醫生說是因為傷到了肺部------這也是哥哥想退隱的主要原因呢。”回想起這樣的事情，綾姬的眼睛裡掠過不可遏止的悲傷，但是依然堅強的直視前方，不讓眼淚出現。
“原來是這樣啊。”
“因為當時的形勢讓人無法不謹慎，所以哥哥一直隱瞞著自己的病情，加上我與哥哥是雙胞胎，相貌體型本來就十分相似，宇佐美公便與政景殿下商量，由我扮作哥哥的樣子，來穩定越後的形勢。說起來信勝殿的眼光可真是讓人歎服呢。家中的重臣到目前為止都還被瞞在鼓裡，而信勝殿下竟然-----不知道殿下是從哪裡看出來的呢？”
“綾姬殿下在城門口的行為，讓我看到了我哥哥信長在清州城裡的樣子，恕信勝無禮，簡直一模一樣呢。”
“一模一樣嗎？”
“這是國主的作為啊！”
“哦？”
“所以在下就開始揣測，綾姬殿下恐怕一直以來都是以景虎殿下的身份在春日山城進行管理，如此一來的話，景虎殿的身體出現問題就是唯一的可能了。”
“原來如此啊，竟然只憑藉這一點，就能揣測出這麼多的事情嗎？”
“凡事有了一個線頭，順著下去，許多原本奇怪的事情就因此有了答案。”
“奇怪的事情？”
“綾姬殿在妙高山騎的馬，馬鞍旁掛著的頭盔似乎是三寶荒神吧？”
綾姬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道：“信勝殿下目光所及，有時真讓人不寒而慄。”隨即閉上了眼睛，繼續道：“那麼，信勝殿下剛才所言，說長尾家現在處於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形勢之下，不知道又是什麼原因呢？”
我看著綾姬蒼白而動人的臉，嘆了口氣，
“因為沒有繼承人吧？而眼前的您雖然得到了宇佐美和長尾政景的支援，卻礙於女人的身體，沒有辦法得到其他家臣的支援。一旦景虎殿下去世，只怕長尾家將再一次陷入混亂，無論是領內的一向宗，還是其他各個城的城主，當年先代越後守護為景公在越中之戰中去世而導致的越後**，無論是綾姬殿下還是景虎殿，只怕記憶猶新啊，更何況，現在還多了一個武田信玄在南方磨刀礪馬，隨時準備吞併信濃而染指越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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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勝殿下，景虎哥哥只怕堅持不了多久了，病情的惡化甚至出乎了師傅的判斷。”
“綾姬殿，如果殿下信任我的話，請帶我一起去琵琶島城，面見宇佐美定滿殿下吧！”
看出了眼前人的遲疑，我真誠的說道：“殿下，請相信織田家的利益與長尾家是一致的，我們共同面對著同一個敵人-----甲相駿同盟！”
綾姬定定的看著我，點了點頭，道：“好吧。請信勝殿下跟我去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