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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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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清晨,天氣極好,太陽早早升起,正是一個適合戰死的日子。

覺察到楚人異動的城頭,也在做著充足的準備,墨者一直沒有鬆懈。

墨子居高臨下,親自指揮,適等人隨侍左右,既是傳令,又是學習。

城外楚人沒有一窩蜂地亂攻,而是鼓動士氣之後,指揮眾人靠近護城壕溝,又在靠近羊坽土山的地方,組織徒卒挖掘泥土,堆積高臺,以便居高臨下。

適站在高塔之上,看著遠處楚人的動作,問道:“先生,這些楚人準備做什麼?”

墨子只是掃了一眼,笑道:“無憂,不過是用泥土壘築高臺,一是可以居高臨下以弓弩勁射,另外靠近之後可以讓精銳劍盾之士直接躍到城牆,這是最為愚笨的手段,三十多年過去,楚人攻城之術還是如此,毫無長進。”

“想要對付這種,要麼派弓弩遲滯楚人,要麼派出精銳之士反擊,要麼便是要靠我墨家的機械之術。”

“備臨以連弩之車,材大方一方一尺,長稱城之薄厚。兩軸三輪,輪居筐中,重下上筐。左右旁二植,左右有衡植,衡植左右皆圜內,內徑四寸。左右縛弩皆於植,以弦鉤弦,至於大弦。弩臂前後與筐齊,筐高八尺,弩軸去下筐三尺五寸。連弩機郭同銅,一石三十鈞。引弦鹿長奴。筐大三圍半,左右有鉤距,方三寸,輪厚尺二寸,鉤距臂博尺四寸,厚七寸,長六尺。橫臂齊筐外,蚤尺五寸,有距,搏六寸,厚三寸,長如筐有儀,有詘勝,可上下,為武重一石,以材大圍五寸。矢長十尺,以繩栓矢端,如如戈射,以磨卷收。矢高弩臂三尺,用弩無數,出人六十枚,用小矢無留。十人主此車。”

說話間,適看到下面平整開闊的街道上,不少人推著幾輛沉重的連弩車,正在靠城頭的滑輪將這些沉重易壞的守城器械運送到城頭上。

墨家對於槓桿、滑輪的運用技巧,並不弱於此時的希臘傳說,沉重的連弩車更是這時候的器械巔峰之作。

這都是墨家的兵器作坊製作出來的,並不銷售,因為一旦銷售可能會被對方用來攻城。

墨子指著下面的連弩車,與適說道:“此物笨重,你與公造鑄所說的那種火藥、銅管,其實若是現在已有,我倒是不必用連弩車來防備敵人居高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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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不必親登城頭,只看那些弩車被用滑輪吊裝到城牆上,心中明白這些器械昂貴,非到不得已不會使用。

二百多斤的重型床弩,極長的特製弩箭都被吊裝到城牆後,守城的墨者已經有了距離優勢,這時候對面的楚人尚且不能對城頭有效壓制。

十名墨者一組,操控一臺連弩車,非是他們其餘守城之人並不能使用此物。

依靠槓桿、絞盤和滑輪器械,正在用盡全力喊著號子給弩上弦,搭上弩箭。

弩箭有長有短,那些長的後面綁著繩子,那些短的後面並無繩索,不能回收。

吱吱呀呀的上弦的聲音,隔著很遠就能聽到,叫人牙齒發酸。

適注意到,弩床的上面,已經有了名為“應”的瞄準裝置,也可以稱之為望山,操控弩床的墨者正在調整角度。

墨子知道這武器的威力,看著適正看得入神,笑道:“你知曉很多東西,但是這些機械你未必見過。不過以你對九數幾何的瞭解,操控起來倒是簡單。日後你還是在鄉校之中,多多傳授這些技巧。”

適點頭,又仔細觀察這些墨者的操控,暗暗稱讚墨翟的水平之高。

十人一臺的發射組,絲毫不亂,顯然是長久磨合,就像是火藥出現之後的炮組一樣,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要幹什麼,互相之間配合密切。

城頭之上的幾臺連弩車準備就緒之後,操作的墨者按照適傳授的測距方法,伸出拇指大致測量了一下距離,高喊了一句。

嗡……

忽然開啟的銅機,讓蓄力已久的弩床瞬間繃直,長長的弩箭帶著嗡嗡的風聲,飛向那些高臺之上的楚人。

…………

城下,楚王親臨觀戰,鼓舞士氣。

楚司馬道:“可先堆積高臺,以弓弩攢射,防備墨者出城突襲反擊。待靠近後,便讓精銳劍盾從高塔之上架起木橋,直衝商丘城頭。”、

“墨者守城,必有手段,未必能夠站穩於城頭,也可以讓善射之人在高臺之上攢射,再填平壕溝,蟻附攻城!”

楚王心說今日攻城,只能用上全部的手段,才能逼得墨者全力防守,無法注意到城內的變動。

若是不全力進攻,只怕根本不能觸及城防,更不可能讓墨者的精力都放在城牆上。

正準備叫人擊鼓,讓善射之人朝城牆拋射的時候,就聽到遠處一陣嗡嗡聲。

數尺長的巨型弩箭,拖拽著長長的繩索,從城頭直飛高臺之上,兩名正在那裡拉弓的楚人當即被射穿,一句哀嚎都未發出。

拳頭粗的弩箭直接穿透了兩人,將兩人牢牢地扎在高臺上,旁邊的楚人弓手見過了死亡,可是哪裡見過死的如此悽慘的?

那兩個人胸口被徹底擊碎,鮮血狂噴,而城頭上還在不斷向外射出長弩。

楚王距離較遠,並不能波及,那些近侍卻急忙舉起長杵大盾,將楚王護衛在後面。

隨後又聽到幾聲破空,又是幾枚弩箭射到了高臺之上,上面的楚人弓手不能整隊,只能四散。

遠距離拋射,若不能整隊,則毫無作用,不可能壓制城頭。

而若不能壓制城頭,那些挖坑填埋溝渠的徒卒可能就會逃竄,效率極低。

這樣的武器楚王還不曾見過,驚道:“這是何物?”

附近有隨軍的公輸班弟子為士,急忙道:“此必是墨翟之連弩車,昔年與夫子相較,夫子對此物不能奈何!專門備高臨,可射百餘步,弩粗如戈矛,肉體皆為齏粉!”

楚王抬頭,見高臺之上已經混亂,雖然不曾射殺幾人,但是長矛一樣粗細長短的弩箭飛出射殺的慘劇太過震撼,不下於五馬分屍,那些弓手根本不能成佇列。

“可有辦法破解?”

楚王急問,那公輸班弟子想了許久道:“此連弩操作繁複,射速緩慢,但是威力強勁,大盾不能防。只能選派精銳之士,趁著他們施放之後,砍斷繩索。”

“夫子曾於墨翟相搏,知此物一般配弩六十支,長三十而短三十,短者威力不足,長者操作緩慢,只要砍斷繩索讓其不能回收一途。”

“只是……”

那公輸班弟子吞吐了一下,咬牙道:“只是若高臺之上無人,墨者又不攢射……”

楚王卻不猶豫,傳令道:“先命弓手撤下,讓擔土徒卒登高臺而向前堆積,選精銳之士持利刃,砍斷那些長弩的繩索!”

傳令之人即刻下去傳令,楚王知道這時候即便稱讚墨者的手段,也不能選擇這時候說來損毀自己的士氣。

只是看著城頭那些闊大的機械,暗暗嘆息,如此物用來攻城,便是利器;若墨者能幫助己方將來守城,又何懼那些晉人的手段?

單單是這樣的連弩之車,便足以顯示墨家的機械之術,楚王心道早聽說墨家機關機械之術無雙天下,今日方才得見,果然震撼。

他狠下心來,今日無論如何也要造成城上的緊張,只是照這樣下去恐怕對方守城手段無窮無盡的說法並非虛言。

高臺之上的弓手都是精銳,一個好弓手沒有八年的訓練很難成才,而一柄弓的製作也需要三年週期,楚王只能讓徒卒上去吸引墨者的連弩。

臺上,見識到了許多夥伴被長弩透胸而過的弓手們得到命令後,如蒙大赦,向後退去。

那些無可奈何的徒卒只能以土筐裝土,背上高臺上前填埋,力求更加接近城頭。

城頭上的長弩依舊發射,隱藏在高臺之上的楚人勇士身藏利刃,一旦發現有長弩射出就衝過去砍斷繩索。

這些長弩不是簡單的長矛,要考慮到承受弩弦巨大的衝擊力,一般的木材很容易劈開,這些長弩都是特製的,極為不易。

高臺之上不斷有人倒下,不斷有人慘叫,也不斷有長弩被楚人砍斷了繩索。

那些擔土的徒卒比起弓手更加不如,更難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一名從商丘被放回的俘虜揹著一筐土向上跑的時候,旁邊一名夥伴正好被弩箭射中。

長長的弩箭直接穿透了那人的身軀,將那人釘在地上,卻又暫時未死,只發出陣陣慘叫。

擔土的徒卒忍不住將土筐一扔,朝著後面就跑,又想到城內墨者曾說法不責眾之言,扯聲喊道:“這等苦差,緣何君子不做?偏要我們來做?只怕不等接近城頭,我們便要死了!我們死了,難道王公貴族君子們,能夠贍養我們的父母妻兒嗎?”

他這一喊,旁邊那些早已被嚇的渾身打顫的徒卒紛紛扔掉土筐,向後逃竄,身後又有弩箭射來,登時跑的更快。

楚王不知道高臺之上喊了什麼,知道這時候若是撤下,恐怕半上午準備的搭築土山的攻城手段就要淪為笑柄,下午也未必能組織有效的進攻,當機立斷,高喝道:“凡有私自後撤者,死!令那些撤下的弓手射殺逃亡最前的那些人,軍令不可仁慈!”

身旁之人即刻傳令,那些從高臺上退下的弓手當即挽弓,又有人舉著令旗傳令讓那些撤退之人立刻返回土山,否則就要射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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