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回白祁山
趙三跟隨子公於的大軍抵達白祁山腳下的時候，趙景戎、車錯、墨野三將正候在山腳。
雲中戰役結束之後，趙國的大軍便一直駐紮在白祁山大營，遲遲沒有返回長城要塞。北方盟約即將在白祁山築雲中城，再加上此地位於草原，便於與各族溝通，因此貢睿堅持要留在白祁山。
等到開春之後，趙國便會從邯鄲派來大批工匠，在這裡築造一座史無前例沒有城牆的商業大城。
貢睿對雲中城十分上心——雲中城是趙國和草原各部族的利益紐帶，短期來看，是北方盟約裡最受關注的一條。貢睿每天都在白祁山實地考察，思考築城事宜。趙景戎也不好將貢睿獨自留在此處，便遲遲沒有收兵。
雖然眼下積雪已經變薄了，雪屋已經不頂用了，但是趙軍士卒紮起厚實的帳篷，倒也不覺得寒冷。
子公於護送趙三的大軍終於回到了白祁山，趙戎松了口氣。
至於車錯和墨野卻沒有和長公子趙戎一樣的擔憂——他們很清楚，此時的草原根本不會有人想對趙景裕不利，甚至如果誰冒犯了趙三公子，便會成為各部族的公敵。
趙景裕走下戰車來到山腳下等候多時的三將面前，看向趙景戎：“大哥，讓你擔憂了。”
趙景戎半是責怪半是寵溺地狠狠拍了拍趙三的肩膀：“雲中安危繫於你身，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下次斷然不可再如此肆意妄為。”
車錯和墨野則是對著趙景裕拱手見禮：“見過三公子。”
子公於從戰車上走下來，將手中的韁繩遞給了一旁侍立的士卒，衝著趙景戎拱手道：“見過長公子。”
趙景戎含笑頜首，卻突然看見了一同從戰車上走下來的小卓青，不由得眉頭一挑：“這是何人？”
趙三正要回答，卻被子公於搶了先：“回稟長公子，這是三公子的小夫人。”
此言一出，趙戎、車錯、墨野三人齊齊愕然。
這趙三公子出去溜達了一圈兒，居然帶了個小夫人回來？
墨野暗暗感嘆——作為中原的貴胄公子，不嫌棄樓煩女子便已是罕見，又有幾個能將樓煩女子帶回來，公然認作小夫人的？僅從這一點來看，趙三公子胸襟大矣。
趙景裕身為貴族，卻對樓煩人並不蔑視，這讓墨野格外安心。
趙戎卻顯然沒有這麼灑脫。
這位趙國長公子掃了一眼明顯出身胡人的卓青，皺了皺眉，卻也沒有當眾多言，而是扯起嘴角，對著卓青露出了一個頗為勉強的微笑。
趙景裕掃了一眼明顯有些怯場的卓青，倒也懶得再多解釋了，沉聲笑道：“何必在此久站？入營說話。”說罷，便與眾人一起走入營中，卓青看著森嚴的趙軍大營，頗有些害怕，怯生生地緊緊跟在趙景裕身邊，不敢須臾離開。
見眾人直入中軍幕府，高栩便對卓青溫聲說道：“小夫人，三公子的營帳在這邊，請隨我來。”
眾人走入中軍幕府，閒談了幾句，又隨口聊了聊貢睿的遷民之事。趙景裕心思敏銳，發現自家長兄臉色一直很難看，便關切道：“大哥，怎麼了？”
趙景戎掃了一眼帳中眾人，欲言又止，衝著趙三公子招手道：“你我去後帳談。”又歉意地對帳中眾將道：“我兄弟二人有些家事，先走一步，請諸位不要見怪。”
趙戎和當今趙王趙平昇很像，都是不容旁人質疑的霹靂性子、烈火脾氣，尋常很少如此客氣。
眾人連道不敢：“左右也無甚要緊事，二位公子自去便是。”
……
趙裕二人走出幕府，來到一個偏僻無人處，趙景戎左右看看，見四下裡無人，便拉住趙三責備道：“三弟，我知你素來無法無天，不把許多規矩看在眼中……可如今這次怎麼這般莽撞，居然領了一個什麼‘小夫人’回來？”
趙三正要解釋，卻被趙景戎打斷：“你可知軍營是甚麼地方？這麼多年，我趙國軍中何曾出現過女人？若是中原良家女子也便罷了，到底都是我華夏血裔，怎麼領了一個胡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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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如此連珠炮一般對趙景裕說話，那麼以趙三公子的跋扈脾氣，自然是勃然大怒。
但是面對自己這個向來無條件縱容自己的大哥，趙景裕卻沒有半點火氣。趙三苦笑了兩聲，將事情原委如實道來。
趙戎聽後，並沒有懷疑其中的真實性，只是微微松了口氣：“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只是大哥信你，宗正府卻未必能信你——你還未出宮闢府，卻私下有了個‘小夫人’，更是個樓煩女人，以二王叔的性子，你覺得宗正府會如何處理？”
想起宗正府宗正趙平彥的苛刻古板，趙景裕苦笑不已：“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好在雲中畢竟遠離邯鄲，宗正府的觸角還伸不過來。”
雖然趙景裕自覺不是一個道德高尚的好人，但是總也不能將那個口口聲聲自稱‘小夫人’的單純少女交到宗正府趙平彥手裡吧？
好在，如今的趙三公子在雲中如同一個土皇上，就算宗正府的人找了過來，趙景裕也怡然不懼。
……
趙戎無奈地嘆了口氣，拍拍趙三的肩膀：“你總不能永遠不回邯鄲吧……也罷，你自己看著辦吧。只是為兄要提醒你一句，就算你日後與這種胡女有了肌膚之實，也斷然不可為這種胡女投入甚麼感情。”
聽到‘肌膚之實’四個字，兩世處男趙景裕半羞半惱，卻發作不得。
見趙景裕對自己的話不以為然，趙景戎面色嚴厲了些許：“為兄是為了你好——怕你日後傷心。”
“大哥何出此言？”
“樓煩女子薄涼無情，最是不通人間真情，縱然眼下情意綿綿，日後也會離開你的身邊。即便是血肉至親……”趙景戎說到一半，突然自覺多言，立刻打住。
此刻氣氛極度尷尬——趙景裕張大了嘴，一時不知說些什麼。
他終於知道了長兄對胡人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偏見——趙三知道，趙景戎的生母便是一個樓煩女子，她在生下趙戎之後，便毫無留戀地離開了邯鄲，至今不知所蹤。
原來，趙景戎對樓煩人堪稱固執的蔑視仇視，歸根到底是對那個不負責任母親的怨恨。
趙戎自知失言，閉上了嘴。趙景裕幾度欲言又止想要出言安慰，卻又不知對大哥心底裡這最隱秘的忌諱該如何開口。想要打岔跳過這個尷尬的話題，一時間卻也沒什麼合適的話題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