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雨勢依舊沒有停歇,天空彷佛破開了一個大洞,雨水瘋狂的從洞中倒灌而下!
沙丘宮大殿內,祭司在一旁嘰裡呱啦地祈禱之聲,伴隨著天空時不時響起地隆隆雷聲,讓趙雍的心情愈發煩躁。
漳水氾濫、泜水氾濫、牛首水氾濫,災訊從前線一個接一個的傳到沙丘宮。
就差黃河決堤了!
趙雍腳步緩慢的在寢殿內轉來轉去,目光時不時地瞥向殿外,等待著即將響在他頭上的霹靂。
如今沙丘宮下的窪地已經可以行船了,趙雍實在沒想到局勢會演變的如此險峻!一場大雨便徹底毀了他這兩年辛勤勞動的成果。
洛珊瑚俏生生地立於他身後也不敢出言安慰,唯恐驚擾了他的思緒。
趙雍重新停下腳步,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堪輿圖。
黃河如今地流途不同於後世,後世的黃河水下游主要集中在河南、山東兩地,下游決堤危害最大的也是河南的鄭州、開封等地,也就是魏、韓兩國(河南)。
而如今黃河才剛剛經歷了第一次改道,河水是從濮陽一路向北經鄴城(大名)、冠邑、平邑、平原、滄州等地從黃驊入海。
可以說如今黃河的整個下游是橫穿趙國而過的,要是黃河決堤,趙國的整個東南部就徹底的完了,甚至可以直接威脅到都城邯鄲。
黃河的堤口在趙國境內有兩處,一處在鄴城,一處在鉅鹿,當年趙肅侯便是掘開了鄴城的堤壩巨和齊、魏‘同歸於盡’。
而鉅鹿的堤壩是專門洩洪用的,這也是趙雍留在沙丘宮的一個重要原因。
相比較戰爭,人類在面對天災時更加顯得無力!
如今人們治水、防洪,主要靠的是舒,也就是洩洪。在沒有鋼筋混泥土的年代,夯土堤壩面對洪水的衝擊時,作用實在有限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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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大凶!”祭司此時突然表情恐懼地出聲大叫道。
趙雍驟然轉過身,眼神不善地盯著他。
“酉年民多瘴,田蠶七分收。豆麥高處好,低下恐難留。大凶啊王上!”祭司說道。
趙雍皺眉道:“何意?”
洛珊瑚目光有些驚訝,對著趙雍解釋道:“祭司的意思是說今年春夏有水災!”
祭司一愣,沒想到後宮之女中,也有精通此道的。
“少妃所言正是,卦象顯示,今年丁酉年,干支不好,兇相僅次於庚子!水患肆虐!”祭司回道。
趙雍忍住沒吭聲,默然面對。
心裡卻破聲大罵道:你他媽怎麼不早說,搞迷信也來這招馬後炮?
趙雍揮手示意祭司退下,深噓了口氣對著洛珊瑚輕聲問道:“中山國可有動靜?”
“滹沱河水氾濫,中山如今舉國在疏通河道。”洛珊瑚回道。
“齊國呢?”趙雍再問。
“齊國譴民夫三萬亦在加固堤壩。”
趙雍點了點頭,齊國相較與趙、魏兩國地勢更加低下,若是黃河氾濫齊國所遭受的災害恐怕比趙國更加嚴重。
兩國自顧不暇便好,若是兩國此時趁火打劫,趙雍可就要哭了。
隨即趙雍衝著殿外問道:“仇郝來了嗎?”
“王上,司空已經在宮外等候召見。”陳忠此時在門外輕聲回道。
“快宣!”趙雍急道。
未及片刻,一道人影便從殿外走了進來,來人入門便稽首拜道:“臣仇郝,拜見王上。”
這位司空的模樣此時有些狼狽,渾身水漬,腳步邁動間,還有水滴從袖擺處不住地往下滴落。
趙雍也顧不得寒暄,當口問道:“鄴城的堤壩情況如何了,能否擋住此次大水。”
“鄴城的堤口已經有多處出現滲水的狀況,臣已命水吏十二時辰巡查,同時在現有的堤壩外圍重新築就新堤。”仇郝如實回道。
夯土的密度太小,鄴城的堤口出現滲水,顯然是要快崩了。新堤豈是三五天就能築好的?
“寡人是問能擋住這次大水否!”趙雍不悅地重複說道。
仇郝不敢隱瞞,帶著哭腔俯首道:“若是大雨再不停歇,恐怕不出五日,堤口就要潰了,臣萬死。”
趙雍聽罷暗罵一聲!
“百姓疏散了嗎?”邊說邊提步往殿外走去,豆大的雨珠砸在簷臺上重新濺溼了他的下襬。
“臣已尊王上命,鄴城左近的百姓已經全部暫時遷入邯鄲城內。”仇郝回道。
“起來吧!”趙雍看著天邊的雨勢,別說五日,恐怕還得下個十天半月。
“寡人問你,可有什麼辦法防止潰堤嗎?”趙雍轉頭望向仇郝。
事到如今再抱怨也無用了。
“依臣之見識,為今只能洩洪!”仇郝抬頭回道。
“如何洩?”趙雍問道。
仇郝指著堪輿圖道:“掘開鉅鹿大堤,引河水入大陸澤(鉅鹿澤)!”
趙雍盯著眼前的堪輿圖,洩洪倒是個好辦法,鉅鹿堤壩本就是為洩洪而建。
仇郝擔任司空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的洪水災情,就是史冊上也沒記載過,一連十數日的暴雨簡直聞所未聞啊。
掘堤洩洪,是一計險招,但為今之際只能如此了。況且早在大禹治水時期,大陸澤便是導引黃河水的一大去處,只是……
“只是大陸澤到鉅鹿大堤十餘里,先賢修建的導水河道因多年未修繕,早已經被淤泥填平。若想導引河水,得重新挖掘修繕。”仇郝如實回道。
實際情況趙雍也知道,肅侯在位時黃河就有過兩次小規模的潰水,引水河道一直未曾修繕。
若是貿然掘開大堤,水流又不是牲口,不受人為操控。到時候整個邢襄東部鉅鹿、柏人恐怕會化成一片澤國。
但若是任由鄴城潰堤,將直接威脅到都城邯鄲,掘開鉅鹿堤壩,也算是避重就輕吧。
掘!
“仇郝,即刻攜寡人兵符前往沙丘駐地軍營,調集軍民趕赴鉅鹿。寡人命你三日務必掘開大陸澤導水故道!”趙雍對著仇郝鄭重地說道。
雖然趙雍從邯鄲帶來的兩萬常備士卒沒能在扶柳派上用場,但現在他們亦有了新的戰場。
“喏!”仇郝接過兵符,當即回頭走出殿外。
水性就下,這次趙國也算是與天相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