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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飛鳥難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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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敗如山倒,尤其是像大甕一般的蔓葭城內。

被擊潰的中山軍,一時間根本無法重新組織起有效的防線,中山殘兵更是連跑都沒辦法跑;西側的高山天塹此時彷彿成了閻王的索命鍘刀。

殺紅眼的趙軍士卒如潮水一般湧進城內,蔓葭城內的兩條縱橫貫通的大街上,瘋狂的人群和戰馬在肆意奔跑。

中山軍的殘兵根本來不及組織新的城內防線,就被肆意馳騁的騎兵一輪衝散,轉瞬間就被趙軍亂兵淹沒在人潮中,死無全屍。

一個年輕的中山士卒扔掉手中的武器,拼命地跟著人群朝著城池腹地跑去,只求遠離那些來自地獄的惡魔,他親眼看到一個殺紅眼的趙軍士卒,被反抗的中山人砍了一刀,刀在他的臉頰上拉了個血口子,血水流的滿臉都是,他卻不管不顧,抓著一個中山兵的頭髮,拿著劍在那人的脖子上像跺排骨一樣又砍又鋸。

他知道現在投降也不成了,最先進來的趙軍亂兵,無論降與不降的,見人就殺。

他們現在不是人,而是行走的軍功、金子。

蔓葭是大城,也是中山地的商貿重鎮,城內甚至有不少被裹挾的列國商賈。

此時無一例外,全部被殃及池魚。

外圍的屋子已經全部被點起了火,許多躲進屋子的中山潰兵被逼著從濃煙中跑了出來,轉眼就被砍的面目全非。

地上血水橫流,空中血霧橫飛,簡直比混亂的屠宰場還可怕。原本人口繁榮、商貿發達的重鎮,旦夕之間仿若變成了阿鼻地獄。

……‘咔嚓!’

上天似乎都不忍看到這番人間煉獄,瓢潑大雨從蒼穹驟然揮灑而下,沖刷著人間的猙獰。

一面寫著“正義’二字的血紅大旗出現在城門樓下,緊接著甲冑鮮明的趙軍騎旅,踩著血汙整齊行進,密集的雨簾、整齊劃一的鐵蹄聲久久迴響在空廓的城池內。

隊伍的前列,趙軍將官們大聲宣揚著趙國的仁義新政,騎在青鬃馬上的趙雍微微側目…旦見殘垣斷壁的角落裡,數具衣衫狼藉、四肢扭曲的婦人屍首正像垃圾一般被丟在哪裡。

趙雍嘴角不禁抖了抖。這就是殘酷的戰爭,殘暴就和殺戮一樣、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人性的惡會被無限的放大,儘管宣揚再多的仁義、道德,戰爭中的殘暴也避免不了,就如同不想讓將士死傷一樣。

而他能做的也只有盡量減少這種慘劇。

浩蕩的軍旅穿過狼藉的城道,來到蔓葭府衙外,此時這裡已經被趙軍將士們把守住,一群中山官員此時正跪俯在大門口。最前面的人手中正捧著一個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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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衛上前接過木盒,開啟看了看裡面的物事。隨即轉身捧到了趙雍面前。

趙雍騎在馬上,瞥了一眼裡面的人頭,又轉目望向那群中山官員。

此時跪俯在地上的捧著木盒的官員,顫顫巍巍地開口說道:“罪臣,聞大王仁義,願歸趙國。可這蔓葭大夫不識大義,一意孤行,抵禦趙國天兵,罪臣等苦苦勸解亦是無用。罪臣該死,未能立刻除掉此賊,拱手獻上城池,罪臣該死,還望大王恕罪……”

“望大王恕罪……”身後的官員立馬附和拜道。

趙雍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起來吧。中山王行無道之舉,是為背信棄義,爾等能識大義,行善舉,寡人很是欣慰。此戰我趙國是為公道正義而戰,為解救中山黎民而戰,況這中山之地,本為我三晉故土……爾等何不改邪歸正,為我趙國之民?”

中山官員們臉上頓時一喜,道:“罪臣還有將功補過之機會?”

趙雍掃了眾人一眼道:“爾等可繼續為蔓葭官員,把那些願意改邪歸正的文武都召集起來,恢復此地的秩序。下榜安民,巡檢各處暴民藉機生亂,避免戰爭造成更多罪惡之事。”

眾人急忙拜道:“臣等願為趙國之民。”

趙雍面目和善地點了點頭,隨即越過眾人在將士的簇擁下朝著府衙走去。

剛剛府衙進入大堂,肥義便從外面走了進來,“王上赦免那些降吏倒是無礙,可為何還要讓他們委任原職?這些人可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

趙雍瞥了眼這位頭髮斑白的大將軍,隨即對著一旁的宮人、侍衛朝外擺了下手。

待侍衛全都退下,他坐到上首的一張胡凳上,緩緩開口道:“那肥師以為如何?”

肥義一愣,沉聲道:“若是待我趙軍出現頹勢,這些人恐怕會轉瞬叛之。”

“肥師以為我趙國會出現頹勢嗎?”趙雍繼續反問道。

“可……”老將一時語急,沒有說出話來。

只聽趙雍繼續道:“趙人若想在中山地扎穩腳跟,光靠我趙國的大義是不行的,最重要的還需人心的向附。那些傢伙趨炎附勢不假,但若想儘快穩定下中山的局面,這些人便有大用。寡人接附他們,也是想給其它的中山官吏做個效仿,彼時少些抵抗,我趙軍便會少些死傷。若肥師不放心,待局勢穩定下來,罷黜便是了。”

蔓葭城是中山國在滹沱河南岸的首府城市,其對中山國的意義自然也是重大的,這些蔓葭城的高官們,在整個中山國的勢力可謂是盤根錯節。

留著他們,顯然比殺了他們用處更大。

肥義一愣,他似乎從來就沒想過這茬。

沉吟片刻後,躬身拜道:“老臣愚鈍了。”

趙雍擺了擺手,頗有些語重心長道:“肥師,這個時代的規則不同了,國滅家亡亦不過是彈指之間。”

肥義沉吟不語,眼神有些複雜地看著眼前的趙王。

……

番吾城,中山軍沿滹沱河一線的最後屏障,這裡也是滹沱水出太行山脈的始端,與北岸的中山國都靈壽城只有一河相隔。

整個城池呈U型建造,番吾北城沒有城牆、而是沿滹沱河水岸。

若是敵軍從北向南攻,番吾城幾乎無險可守;但此時作為扼守南方的趙軍,無疑是一座堅城。

河岸兩邊原本茁壯成長著許多樹木,但此時已經被砍伐的光禿禿一片。

番吾城的守將也是中山軍此戰的最高統帥,公叔捷。

此時正站在城樓之上,透過密集的雨線,眺望著遠處。

為了防止趙軍臨時建造戰船,他下令實行堅壁清野計劃,把番吾城和東桓城一線的樹木全部砍伐掉,就連船隻也全部調走或燒燬,還在滹沱河內部署了大量的水師,為的就是阻礙趙軍渡河。

隨著一座又一座的城邑淪陷,公叔捷已經明確的認知到,此時中山國和趙國的實力差距,他也不妄圖從正面擊潰趙軍的大部隊,只求能長時間的拖下去,拖到齊、魏等國插手。

就在這時,河岸的大路上忽然出現一騎,直直朝著番吾城奔來,公叔捷和身邊的武將都不禁側目。

一刻鍾後,便有軍士來報。

斥候一臉的急切的之色,身上還有未乾涸的血汙:“將軍,蔓葭城失守了?”

“什麼?”

公叔捷還未搭話,一旁的副將已經失態地大喊道。

城門樓上頓時喧譁一片。

他們一時有點不敢相信,因為他們完全沒料到蔓葭城會如此不堪一擊!

蔓葭城依天塹而建,其內可是足足有兵士兩萬餘眾啊,更何況其內的糧秣輜重也足夠守軍所需數年的,怎麼可能兩天就告破了?這樣的城池運氣不好,不要說兩天,就是兩年都不一定能拿下!

公叔捷的大腦此時嗡嗡作響,嘴角抽動半天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耳中傳來的全是部將們士氣低落的議論聲。

……

……

五月底,肥義統合了東、西兩路五個都的兵力逼近此戰的最終地點:井陘邑。

五萬餘的軍隊,加上數萬民壯,在太行山道的幾條路上艱難行進。

此時趙軍的意圖已經沒有辦法隱瞞。

旬日功夫,中山軍便從東桓、番吾出兵三次,意圖奪回蔓葭城。

趙雍留龐煖和李同坐鎮蔓葭,他自己則親自趕往前線督戰。

趙軍從兩路同時對井陘三關發起進攻,一路從太原郡經仇優、平坦城出兵,直逼葦澤關(娘子關);一路便是從東側的蔓葭控制的井陘口強攻井陘邑。

失去蔓葭的井陘塞根本無法久守,在趙軍數日的強攻下,順利攻破了這第一道難關。

然而,接下來的東、西兩路軍隊便全是山地作戰了。

西線的進軍路線應該還好一些,畢竟趙國在西線佔有絕對的優勢,從仇優縣、平坦縣至娘子關的通道一直便是趙國所控制的。

難的也只是那個扼守山川的娘子關。

可是,此時東線的主力部隊,隊伍歪歪斜斜好像已經潰不成軍。

對中山的最終一戰,來的比趙軍原本的計劃要提前了不少。

而今正值盛雨時節,山路泥濘難行,尤其是透過井陘塞後的這段山路,此時就像是被詛咒了一般,已經連續十多天陰雨綿綿,就不見乾燥。

雨水下得倒是不大,但落在地上非常滑,大軍一過,便將剛剛修好的道路踩得泥濘不堪,且一步一滑,那滋味難以言狀。

趙雍自己試試山路,也感覺非常吃力,所以不能無緣無故地呵斥將士。

戰馬更是不可能騎的,牽著馬都走很艱難。所以騎兵在這種地段作戰,完全派不上用場。

這條路徑原本倒是有一條可以通單馬車的山道,但此時已經被井陘邑的中山軍完全掘斷了,巨石堵塞了足足數里長。

趙雍攀上一座山頭,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方的‘戰場’,一處山澗的低凹。那裡便是趙軍在太行山內的指揮所。

又跋涉了一會兒,趙雍才看清楚,只見那處縱橫數里的山坳內已經扎滿了趙軍的營帳。軍營之外還挖了數條壕溝,壕溝之間通著許多排水口,臨近山澗的兩頭修築了數道藩籬,看起來甚有章法。

軍營的中間有十幾座土屋,不像是臨時建造的,這裡原本應該是一處村邑。

下得山道,肥義和廉程眾將已經提前迎了出來。

眾將見過禮,簇擁著趙雍朝著前面的山口走去。到了這裡,道路便平整了很多,好歹可以跑馬了。

透過氤氳的山霧,向西可以模糊地看到,數里之外的井陘城關。

趙雍甩了甩被雨水打溼的衣袖,朝著肥義問道:“大將軍預計多久可以拿下井陘城?”

肥義揖道:“今日試探,恐怕沒法一蹴而就。井陘城依山勢拱守,中山又幾經加固,臨城的道路,已經全部被挖斷,我軍無法從側面圍之,且道路泥濘難行,二三子們疲憊不堪,數次強攻都無法對中山形成有力的進攻壓力。”

趙雍點了點頭,看著山前沒有說話。

肥義見狀繼續道:“老臣已經派人運石塊和渣炭鋪到大路上,在靠近井陘城的地方修建工事,然後可以逐次進攻。否則像前些天一樣急於求成,二三子們到達城下已是疲憊不堪,實在難以突破中山軍的防線。”

趙雍沉吟片刻,道:“還有沒有其他的道路?”

眾將一時啞口無言,因為王上說的完全是個廢話。如果有更便捷的通道,他們可不早就走了嗎。

眾將沉默不語,沒有辯解。

趙雍瞥了瞥兩側的山澗,繼續問道:“西線有訊息嗎?”

一旁的廉程趕忙揖道:“五日前,大軍已經出得平坦城,但…此時應該是未曾同中山軍交上手。”

平坦城到井陘邑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二百裡,但兩地訊息的傳播卻極為不便,太行一線已經被中山阻隔,除非是繞道,要不就是飛鳥傳書。

繞道太遠,飛鳥又不靠譜,道路交通可謂是一大硬傷。

“五日前……”趙雍點了點頭,也沒有怪罪眾人:“井陘關雖然難攻,但其內的中山軍也沒有了依仗。山路難行,數萬大軍所需糧秣耗費巨大,這支孤軍務必要儘快拿下,告知將士們,勇猛殺敵者,寡人不吝賞賜!”

“喏!”眾將齊齊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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