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五月,突厥數萬騎兵入侵塞邊。
五月末的一天,夜深人靜,秦王夜宿於王妃房中。長孫看著面色陰沉的丈夫,遞上一杯濃茶道:“太子那邊又有動靜了?”
李世民接過茶杯,冷笑道:“突厥來襲,李建成竟然提議元吉和李藝出征,還打算將尉遲、段志玄、秦淑寶他們一同帶去,欺我李世民是三歲小兒嗎?”
長孫的目光淡淡掃過窗外,緩緩道:“你打算先下手為強嗎?”
李世民微微一笑,可眼中依然冰冷。
“成王敗寇,你可想清楚了?”長孫的臉上透著凝重。
李世民傲然道:“安世濟民,捨我其誰?”
“你想過後路沒有?”長孫的嘴邊扯出了一絲微微嘲諷的弧度來。
“我生平沒有敗過,這次當然也還是一樣。”依然是絕對的自信與堅定。
長孫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絲的疲憊,衣袖彷彿不經意地掃過案几上的茶杯,只聽得寂靜的夜裡,清脆的破碎聲異常刺耳:“訂好日子了嗎?”
“六月初四。”李世民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長孫的手微微輕顫了一下,隨即便側過身,掩蓋住了臉上的神色,依然是平靜的語氣:“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世民怔然:“那承乾他們怎麼辦?”
長孫眼眸一冷:“若是你不在了,他們還會有活路嗎?”
一時間,兩人無語。
“若水,我不會輸的,總有一天,我們會站在這天下最高的位子上,俯視蒼生。”李世民拉過妻子,專注地看著她蒼白的臉。
長孫細細地看著丈夫的眼眉,他活著就是為了征服,那自己呢?不知道如果經歷過生死之後,會不會得出一個答案?
六月初二,這幾日來天氣異常悶熱,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躁動不安著。長孫在院子裡的樹蔭下站了一會兒,隨即有些猶豫地往林子深處走去,推開一扇小門,再往外走了幾步,便是一條巷子的角落處,果然已經有人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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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垂下眼簾,不想看到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容。
“若水……我……”躊躇了半晌,還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長孫張嘴說道,心中悽然,是啊,永遠再也見不到了,先是阿良哥哥,再是他。
對方顯然沒有預料到,良久之後才說:“我給承乾帶了點東西,還有答應他的小弓箭,等這次回來再給他。”
長孫抬起頭,向來平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豔麗的笑容:“那種地方不比都城,你自己保重。”
說完,轉身便走,不想聽,也不能再聽一句話,甚至一個字。
六月初十,秦王府。
長孫跪蹲在那扇已經被釘死的木門面前,臉上早已不復淡定自若的神態,眼睛裡乾澀得彷彿再也流不出淚水來。慢慢地,她才往回走著,站定在井旁,望下去,水波無瀾,那雙熱烈的雙眼似乎又注視著自己,慢慢地,變得愕然,變得悲哀,最後卻是無悔的含笑。
周圍的一切都在靜靜地遠去中,命運從那年之後,就不再屬於自己。
玄武門,生死場,原來不過又是一次印證。
手突然被握住了,是哥哥,她不用回頭就已經知道了。
“若水,他不是他,從來就不是。”
長孫回頭,淡淡地一笑:“哥哥,也許我要做皇后了呢,你說皇后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坤厚載物,德合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