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順隨手翻看了一下該醫學雜志的封面，中國醫療雜誌最新一期，除了依諾肝素應用方面的這篇論文，該雜誌還配發了沿海軍區總醫院江武博士獨家專訪，照片上江副院長溫文爾雅，倒也顯得人模狗樣的挺有派頭。
高順之所以覺得可笑，是因為這篇論文完全是在偷機取巧，避開應用方面的諸多關鍵問題不談，轉而拿出幾個成功病例大寫特寫，一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驚奇口氣。果然是江副院長一貫的作風手法，分毫不差。
隨手把關鍵內容譯成英文發了過去，皮特醫生看了幾眼，然後冒出幾句英語國罵：“高，這簡直太荒唐了，你不能因為幾次僥倖的成功就誇大作用這簡直太可笑了，這是實驗室資料而不是臨床資料。”
高順當然同樣想法，這篇所謂的創新性論文，在依諾肝素大劑量使用後，極易造成的嚴重副作用的代價面前，幾乎一無是處胡說八道，既拿不出權威資料又缺乏臨床根據。當然在實驗室條件下，嚴重出血時也可以使用魚精蛋白來中和，卻畢竟是誇大其詞沽名釣譽。又被皮特醫生一語點破其中關鍵，這是實驗室裡折騰出來的倒黴資料，幾乎毫無臨床價值。
高順一陣皺眉搖頭把網頁關上，再翻開一篇江博士數月前發表的論文，所謂的臨床內科雜誌，也是在大談特談依諾肝素和血栓之間的關係，心裡一陣厭煩也懶的再看。即使是美國最新產品，人工合成的選擇性Xa因子抑制劑磺達肝素鈉，他做為一名醫生使用起來也相當謹慎，因此帶來的大出血風險是他絕對無法承擔的。
即便是面對負責的急性心梗塞，他更願意嘗試國際上廣泛認可的低分子肝素新產品IMWH。翻閱了幾騙江博士撰寫的論文以後，高順也就心裡有數了，一切的一切都跟一家生產依諾肝素地國內企業有關，中美合資的一家南方製藥企業。
可以用一句話來總結江副院長的所謂的創新性論文。依諾肝素確實是應對某些心肌梗塞適應症的有效藥品，卻絕非江博士宣揚的這麼誇張離譜，此人沽名釣譽之心昭然若揭，心裡一陣厭煩地同時又是一陣興起，針對江副院長最新一篇論文逐條批駁。
寫到半夜的時候終於完成，文如其人並無過分激烈的言論。卻字字針對江副院長的謬論大加嘲諷，寫完以後隨手署上手術刀的大名，留完原稿又隨手發給雜誌社，然後伸個懶腰上床睡覺。
第二天上午，九點。
老山英雄班長的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即便是高順本人，面對大堆的檢查結果也大皺眉頭。輕嘆一聲拖地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可以歸類為慢性淤血綜合症，傷及骨膜骨髓。已經有雙側骨股頭壞死的跡象。
老英雄看看他為難的表情，也終於忍不住眼神一黯感慨一聲：“連長一個戰鬥命令，同志們嗷嗷地往上衝啊，那麼多的同志們都死了。高醫生別為難了，多活了三十幾年我已經很知足了。”
一句話說出來又是一陣悲壯的滋味，即便是臨時分派過來的助理和護士也忍不住喟然嘆息一聲，鼻子一酸差點就潸然淚下。也讓高順跟這些人之間的關係緩和了一點。
最後還是個心腸不錯的助理醫師，謹慎的提出建議：“高醫生還是轉骨科吧，這個除了二次截肢。我看也沒有別地辦法了。
高順沉默下來低頭不語，他縱然是神仙，面對這種情況恐怕也別無選擇，除了轉到骨科二次截肢，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心情不佳的情況下憤然拂袖而去。又把在場醫生護士嚇了一跳。心說這位高醫生脾氣也太大了吧，也沒人惹他又發地什麼脾氣。
反倒是老英雄自己看開了。把心一橫也認命了：“截就截吧，早點截了早點出院，我可不願意再為難人家高醫生了。”
這話說出來四周圍又是一陣沉默，幾個護士擦擦眼眶上含著的眼淚，默默的轉身幫忙安排轉到骨科。
人去樓空的病房裡仍舊保持著沉默，好半天才有人小聲嘀咕：“其事這事江副院長也有不對的地方吧，也不能全怪人家高醫生我也覺得心裡面挺憋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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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麼敏感地問題也沒人敢去回答，只不過是病房裡氣氛更加壓抑了。高順臉色難看一路走出病房，這還是一個著名的英雄班長都受到這種待遇，那些沒立過軍功地退役軍人呢，那遭遇豈不是更讓人心寒。當然他臉色不善怒氣衝衝，也沒人敢來招他惹他，總之在軍區總醫院，他已經是兇名在外大名鼎鼎了。
在這地方他只認識一個羅依，一摸口袋還揣著一票傳真紙，都是他從麥瑞博士那裡找來的過往病歷，也是他高大醫生這輩子唯一的幾份病歷。不知不覺闖到心理病室，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羅依說起話來也是很委屈了：“江副院長，在工作上你是我的上級，在生活上我們已經分手了，你這樣不依不饒的有意思嗎我們真的性格不合。”
然後是江副院長溫和卻很惹厭的聲音：“羅主任恐怕是誤會了，這些水果和花籃也是別人送給我的，我那裡沒地方放了才轉送給你”
羅依也是很無奈了，相當隱忍口氣更無奈了：“好吧，東西收下了你可以走了，現在是上班時間您忙著吧。”
江副院長發揚了一貫的厚臉皮，不以為意的很堅持：“那好吧，下班以後我來接你，同志之間吃個飯聯絡感情，難道不正常不合理嗎？”
再羅依近乎無奈的默然裡，高順面無表情推門進來，若無其事打個招呼：“羅醫生，這是我的過往病歷呃，江副院長氣色不錯。”
這話又是若有所指，事實上江武同志臉上仍舊鼻青臉腫相當難看，何來起色不錯這個說法。江副院長也是真怕了他，脖子又是一縮也怕捱打，凜然色變然後隨便找個藉口溜了。旁邊小護士也不自覺的吐吐舌頭，一副歎為觀止的表情。這也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一向在軍區醫院橫著走的江副院長，終於也碰上剋星對手了。
高順心情不佳的時候也不跟他客氣，冷笑一聲提高聲音，一句嘲諷追了過去：“江副院長走夜路的時候小心了，我聽說大出血死掉的病人，很有可能變成厲鬼來索命。”
這話說的莫名其妙別人也聽不明白，也就只有江武同志聽的臉上一僵，只僵了半秒鐘就恢復正常，其反應速度之快讓高順也要讚歎一聲，要想升官發財硬往上爬，還真是需要這麼一副厚比泰山的臉皮。他這話說的也是很隱諱了，那些錯誤並且過量使用依諾肝素的危重病人，十有**死於嚴重的大出血併發症，這話也就只有當事人能聽懂了。
江副院長最終還是乾笑兩聲，展開反擊：“這麼說高醫生也得小心了，那些死在手術刀下的槍傷惡鬼，折騰起來也挺兇的。”
高順瞬間明白過來，這位江副院長真是有背景的，也對他的身份有所瞭解，不然絕對不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當然他也有他的一套做法，表情不變咧嘴冷笑，即便是江副院長這麼厚的臉皮，面對他冰冷笑意的時候也忍不住打個寒噤，一個心虛氣短推門走人。這幾句啞謎打的也算莫名其妙，把包括羅依在內的醫生護士都聽的一頭霧水。
等到高順臉色緩和下來，一個小護士才敢大著膽子問：“羅主任，這些水果花籃怎麼辦啊”
羅依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高順的病歷上，正在仔細上面純英文的術語，很快不耐煩的回答：“你想要都拿走吧，沒人要就當垃圾仍了。”
小護士又被嚇的吐吐舌頭，很識趣的把大堆水果花籃抱了出去。很近的距離上，羅主任皺眉思索的樣子很好看，都說男人認真的時候是最帥的，其實女人認真起來的時候，一般也是最漂亮的時候。
羅依隨手翻到病歷的末頁，很快被上面的簽名嚇了一跳，抬頭問話的時候顯得驚疑不定：“麥瑞格林博士是你的前一個主治醫生？”
高順表情淡定輕一點頭，羅主任再說話的時候已經有點失聲了：“天，你是認真的嗎，寫這份病歷的人，真是約翰學院的麥瑞博士？”
高順很無奈的看著她，也是覺得她實在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