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阮踩著小皮靴, 一步步朝大門走去。
男人就立在門口邊，單手抄進口袋, 另一只手順勢在垃圾桶上捻著菸蒂，聲音是冷的：“約會回來了？”
白阮輕輕嗯一聲, 走到他面前，站定。
傅瑾南冷眼盯著她，目光轉到她手上拎著的精緻口袋上, 氣壓黑沉。
好半天, 冷笑道：“這是什麼？姓裴的給你準備的禮物？”
他巴巴給她準備著生日禮物，想在今天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這麼重要的日子, 這女人竟然決定跟另一個男人一起過。
就那麼喜歡那個男人嗎？
喜歡到認兒子當天和他出去約會，生日當天硬擠出時間去和他歪纏？
傅瑾南又瞟了眼口袋，礙眼！
真他媽礙眼！
“不是在工作嗎？這會兒怎麼不撒謊了，嗯？”傅瑾南扯著薄薄的嘴皮兒笑, 眼底冰冷一片，“我看看現在幾點了？十點鐘, 不錯，挺敬業的。”
白阮默了兩秒, 正要解釋，便聽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諷刺，毫不留情的：“新廣告是和姓裴的一起拍的嗎？拍的什麼戲份？我還挺好奇的。牽手？吻戲？還是限制級？”
白阮抬頭，看向他。
傅瑾南之前從來不敢想她和其他男人約會的時候到底在幹些什麼，是和他在一起時一樣嗎, 擁抱、接吻，再或者更進一步……他從不敢深想。
但此刻被氣得急了，這些想法就像潮水般不斷地向他湧來，想擋也擋不住。
越想就越氣，氣得胃開始抽疼。
腦子一熱，去他媽的！
“姓裴的技術怎麼樣？”他開口，語調依舊涼得不成樣，“比我好？”
一陣寒風吹過，白阮突然覺得有點刺骨。
她垂下眼瞼，兩秒後抬頭，淡淡的：“你想聽什麼？吻技一般般吧，就比你好一點而已。”
傅瑾南瞳孔猛地一縮，比剛剛更疼百倍的痛感一點點朝他襲來，痛得他彷彿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連吸一口氣都困難得無以復加。
他以為沒有比這更痛的存在了，可沒想到白阮下一句話落音之時，他便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凌遲之痛。
她聲音是輕的，可卻像刀子似的，一刀刀刮在他的心上：“床上技術還行吧，可我不確定你們倆誰更好，抱歉啊，我早就記不得和你上床的感覺了。怎麼樣，這個回答滿意嗎？”
傅瑾南死死地盯著她。
白阮看了他一眼，別過頭：“麻煩讓讓，你擋到我路了。”
半晌，他收了收腳，整個人如同被抽走渾身氣力一般，往牆壁上斜斜一倒。
白阮沒看他一眼，從他旁邊輕輕走過：“謝謝。”
腳步聲輕而緩，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拐角處，身後男人的聲音混合著嘆息聲：“白阮。”
她回頭，男人弓著背斜倚在牆角，過幾秒，低沉的聲音飄忽過來：“那你好好跟他吧，別瞎晃悠了。”
“你那個叫秦露露的鄰居，小心一點。”
“還有你失憶，我查出來了，應該和陳媛有關，在沒徹底想起來之前，你先離她遠點。”
“兒子這幾年的撫養費，我會找律師算清楚一起給你。”
“……”
白阮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心不受控制地抽了兩下。
他終於抬起頭，黑幽的眼眸對上她的視線，似乎笑了下：“還有，生日快樂。”
盯著她數秒，而後轉身，一步步緩慢地朝遠處走去，沒一會兒身影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白阮垂了垂眼，轉彎。
生日？
噢，原來今天是她生日啊。
客廳裡，燈光昏黃，有電視聲音陸續傳來。
“媽。”白阮站在玄關處換鞋子，低低喊了聲。
“幹嘛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白阮隨意的：“去裴衍那取個東西，耽誤了會兒。”
王曉靜笑眯眯的：“就那醫生是吧，挺好的挺好的，年輕人就該多出去和異性交往看看，不試哪知道誰合適呢，你說是吧？”後半句話咽肚子裡，反正誰誰都比姓傅的那渣男好百倍千倍。
白阮換了鞋子，走過來，“還給我買蛋糕啦？”
王曉靜哼兩聲，不情願地說道：“是那姓傅的拿過來的。”
白阮腳步一頓，掃了眼大咧咧放在茶几上的生日蛋糕，淡淡地撇開眼。
王曉靜突然反應過來：“哎，你回來看到我，咋就一點兒不驚訝？”
“傅瑾南早跟我說了。”白阮笑，“今年興致不錯啊，還學會玩驚喜梗了。”
王曉靜氣得：“那小子真是會壞事兒得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養孩子的時候不見他這麼積極？五年了才找上門兒來！透口風倒是快！早知道這小子這麼多事，我就拿掃帚把他趕走了！”
白阮順勢往沙發上一坐，嘆口氣：“不關他的事。媽，有點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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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事兒呢，這麼慎重？”王曉靜被她這幅表情嚇了一跳，下意識坐正了些。
“媽，你先聽我說，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別慌也別動氣，那個、傅瑾南是真不知道昊昊的事……”
她從失憶開始，到怎麼和他失去聯絡，再到怎麼重逢，一一說了出來。
王曉靜已經被震得說不出話來了，過了好半晌才木愣愣地看向女兒：“你的意思是，你懷上昊昊要搬家那會兒就已經失憶了？現在還沒想起來？”
“別擔心媽，我現在已經想起來了一部分，醫生說這是好現象，說明記憶正在恢復，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部——”
白阮出聲安慰，還沒說完，便被她媽一把抱住，聲音顫抖：“閨女，你怎麼、怎麼不跟媽說啊！受這麼大苦媽都不知道……”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
白阮弱弱的：“哎媽你勒得我有點疼，不是說好不激動嗎……真沒多大事兒，我當初就是看你你反應太激動，還差點昏過去，才不敢跟你說的。本來打算等完全想起來再跟你提兩句，可沒想到昊昊爸爸找來了，你又這樣誤會人家。前段時間想跟你說來著，你又一聲不吭把昊昊帶出國去了，今天才找到機會跟你說清楚。我就是想說，別怪他，這件事他沒有錯。”
王曉靜默默流了好久淚，突然想到什麼，呆愣愣地鬆開女兒：“這麼說來，姓傅的這小子、哎不對，小傅！小傅也是受害者？”
“完了完了！我之前還拿掃帚趕他走……把昊昊帶出國……然後剛還，哎剛剛我做啥了？”
“哎喲，我剛剛氣不過，故意支使他打掃衛生來著……還一邊支使一邊罵……哎喲喂我的天吶！我咋這麼壞呢！”
白阮也愣了：“你剛又罵他了？”
王曉靜瞪她：“你說你這孩子，我怎麼知道是這麼個情況呢！哎你急死我啊，不早說實話！你說小傅又沒做錯什麼，怎麼就不還個嘴什麼的，就任我罵他呢！還笑嘻嘻地把咱家地拖得乾乾淨淨，桌子也擦得跟鏡子似的，哎……”她越想越後悔，皺著眉毛長吁短嘆。
“小傅呢！小傅哪兒去了？？”王曉靜後知後覺地開始找人，“你看看這孩子，知道你今天過生日，眼巴巴拎著蛋糕跑過來，結果等你老半天你都沒回來……等等、你剛說什麼來著？”
“啊？”
王曉靜眼神犀利：“你說你到那醫生那兒去了？人小傅在這兒等你老半天，巴巴瞅著給你過生日，你跑到別的男人家去了？”
“不是……我就去拿個東西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樣，媽你那什麼眼神兒啊！”
王曉靜音量驟然拔高：“孤男寡女的，你跑人家家裡幹嘛去？把昊昊爸爸一個人丟家裡？小傅人呢？被你氣走了？你你你、我要打死你這個不聽話的——”
“哎、媽……你冷靜點……你聽我說……”
“你、你去把小傅給叫回來！叫他趕緊回來吃蛋糕！”
“砰”地一聲，大門被關住。
白阮看著自己面前緊閉的大門，默默無語。
……她真沒想到自己也有被親媽打一頓，然後關在門外的一天。
躊躇了一會兒，她默默掏出鑰匙，打開門。
王曉靜怒了：“你回來幹什麼？”
“……拿個東西。”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拎起裝著圍巾的紙袋，弱弱地關上門。
傅瑾南坐在長椅上抽菸，如同三小時以前。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夜空，只是心情卻截然相反。
腳下一地的菸頭，雜亂無序。
他懶靠在椅背上，吞雲吐霧，神色是冷的，和漆黑的夜快要融為一體。
抽第一根煙的時候，他詛咒發誓他頭頂都已經綠成這個樣子了，要再回去找她，他就是孫子、是王八蛋、綠巨人！
第二根煙。
綠巨人怎麼了，挺帥的。
第三根煙。
剛剛他說什麼來著？那幾句話會不會太難聽了點？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氣紅了眼，就變得口無遮攔，這話聽白阮耳裡是什麼感受呢……可她竟然還承認了，姓裴的吻技真比他好？呵呵，真他媽操蛋啊。
現在，數不清第幾根煙的時候，他低頭，嘆出一口氣。
媽的。
算了，吻技不如人就多練幾遍，床技……他媽的這件事他能不想了不？煩！
剛剛走的時候，是不是太決絕了點？
後事都安排好的樣子雖然很帥，但好像沒什麼臉倒回去找她。
還讓她好好跟姓裴的……呵呵，這輩子都別想！
正心煩意亂地想著，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一雙小巧細緻的腳停在他面前。
這雙鞋……
傅瑾南緩緩抬起頭。
姑娘裹了件杏色大衣，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朝他遞過來一個口袋，軟軟的聲音蕩在夜色裡：“喏，你的圍巾，剛忘記給你了。”
傅瑾南下意識接過口袋，眼睛掃了下，突然愣住。
這個袋子……
是剛才她拎的那個。
所以，她拿著的從來就不是姓裴的送她的禮物，而是他的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