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哲玉強撐著睜開眼, 回身望去。
只見煙塵滾滾中，一團圓滾滾灰撲撲不知道是什麼生物連滾帶飄“溜”過來。
速度還挺快。
“噗——”
雖然當龍沒多久, 但羅哲玉還是條件反射地滋一團水過去。
煙塵被水掩下, 那團灰撲撲圓滾滾的生物也被水流沖刷乾淨, 露出真容。
圓圓的腦袋，圓圓的身體，渾身黑白兩色毛髮，頭和腰腹一圈為純白色，半圓形耳朵、以及粗短四肢都是黑色毛髮。
此時只見這小動物被水劈頭蓋臉淋了滿身, 也沒停下腳步，四肢交替跑得飛快。
“熊貓？”
他疑惑出聲道。
聲音由巨龍口中發出, 滾滾如雷, 震耳欲聾。
對面黑白兩色的熊貓飛快跑來，在距離二三十米時站定, 兩爪抬立，見爪子上沾滿泥土，互相拍掌去塵。彷彿人一樣站著, 雙手微拱。
微微喘氣：“失禮了, 實在是因為多日來心中焦躁, 一時情急才……”
他試圖挽回點自己的形象, 嘰嘰咕咕抱歉一通後，自我介紹道：
“吾名喚雲生。”
對面，紅龍睏意難忍，吐著鼻息再次打哈欠。
他好歹記得面前有個會說話的生物, 將頭側往一旁。
“別睡！千萬別睡著了！”
羅哲玉眼皮沉重，雙眼眯起時，只看到一隻熊貓頭在自己眼前晃悠，兩瓣嘴張張合合，好像在說話。
最重要的是，這個熊貓頭竟然沒有黑眼圈。
兩隻圓溜溜的小眼睛亮瑩瑩，本來挺有精神，安在這個動物頭上，卻顯得莫名滑稽。
“若是意識失守，就此沉睡，便永遠也無法再醒來！”
那沒有黑眼圈的熊貓頭還在說話。
紅龍突然甩了甩頭。
他還沒睡著，怎麼就開始做夢，夢到與人聊天，對方不停給他發熊貓頭的表情包。
意識沉沉浮浮，彷彿飄在雲端，又似乎潛於海底，起起落落，眼前明明是熊貓頭在晃悠，眨眼間又出現些別的。
“哲玉，哲玉！”
是舅舅的聲音，他一張成熟大叔的臉在眼前晃悠，面帶喜色和一絲迫不及待的分享，指著自己眼睛下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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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玉，你看，我黑眼圈都不見了！”
羅哲玉勉強睜眼看了看，的確如此，晶亮的黑眼珠下方是大片白絨毛，一點黑眼圈都見不著。
“嘿嘿……因為我偷擦了媽媽的化妝品。”在眼前晃悠的突然變作哥哥羅澤葉的臉。
哥，你這樣不行啊……
怎麼能偷偷用媽媽的化妝品，你自己不是有嗎。
上次在酒店時，羅澤葉就曾拿出一盒小巧的東西在臉上拍打，遮蓋黑眼圈。
迷迷糊糊中，羅哲玉心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忽然脖子一痛，整條龍都清醒過來。
紅龍猛地飛起，長嘯一聲，身形轉動，化為人形。
他揚起頭，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指摸摸喉結處。
一塊月牙狀的逆鱗隱隱浮現，當他將手拿開時，鱗片自動隱去。
整個人清醒許多。
完全是痛的。
自稱雲生的熊貓方才用力扯動他的逆鱗，若不是意識還有半分清明，羅哲玉恐怕要當場傷害“國寶”。
“萬幸，你還能清醒過來。”
熊貓松了口氣，滿臉正經嚴肅，開門見山道：
“自你渡劫成功後，我便來尋你，但你一路在天上遊走，我追了許多時日，如今總算是追上你。”
“找我有何事？”
“你已感受到了，自渡劫成功後天地對你的壓制。”
熊貓嚴肅正經得像個人，小眼睛滴溜溜地轉。
羅哲玉點頭，靜待這位頂著沒有黑眼圈熊貓殼子的人講出下文。
“這是因為飛昇之路包括九重天早在萬年前就已經被毀去，此界修行者再也無處飛昇，甚至因為天地靈氣回縮，修行達到你這樣的境界時，一舉一動都會對靈氣產生極大影響，打破平衡。因此天地規則就會強行將你壓制，若是你沉睡過去，意志模糊，將會被散去靈氣肉身，甚至神魂也不放過，化作天地間的養料，供天地休養生息。”
“天地規則無處不在，無時無刻都發揮著作用，如果就這樣放任下去，終有一天，你會抵擋不住沉眠。”
也許是看羅哲玉滿臉困頓，怕說得慢了，他就會睡著，熊貓倒豆子似的把話吐出來。
“的確如此，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要我做什麼？”
羅哲玉揉揉額角，問道。
手指觸上額頭上豎起的犄角，仍舊不習慣。
自化龍以後，再變作人形時，額心印痕不見蹤跡，但額角兩邊卻各自長出個小犄角，怎麼按也按不下去。
“我本是萬年前的修行者，肉身早已被化去，神魂能存活至今，全靠昔日宗門法寶，沒有一刻不想離開此界，去尋一處能修行到飛昇的所在，重見繁華。”
熊貓彎身鞠躬。
“這萬年中，我與三位同門已制好能夠傳送它界的陣法，但大千世界何其廣闊繁多，我四人無法確保所去之處適合修行，不敢浪費機會，還請你同我們合作。”
.........
幾日後，金紅色巨龍爪子裡抓著一隻沒有黑眼圈的熊貓，在高塔上空盤旋。
過了片刻，巨龍消失，一名身著華貴金紅兩色長衫的少年走進高塔中，身後跟著一隻熊貓。
傳送陣被高塔中的四人刻畫在頂層，早已等候多年。
“我們四人結為同盟，需得立下心魔誓。”
中年女子說道。
羅哲玉、長眉老頭、胖道士、以及一名寡言的青年男子圍在一處，熊貓則沉沉睡在塔頂角落。
除羅哲玉以外，其餘四人都只有魂魄，且並無下半身。
“心魔誓？”羅哲玉疑惑。
還未等這幾人回答，沉寂已久的萬面鏡見有自己現身的機會，連忙蹦出來解釋道：“我主，心魔誓是一種誓言，發下此誓之人若是違背誓約，將會心魔纏身，不管是修行還是進階，心魔都會時不時跳出來阻撓，非常難以祛除，因為心魔便是心中最大的心結，最深的恐懼。”
“雖然很毒很應驗，但修行之人最喜歡發這種誓，發下誓言後，除非想要斷送修行路，否則都會努力去完成誓約。”
“每個人都有心魔嗎？”
“是的，我主。”萬面鏡乖巧老實道。
“心魔一般在什麼階段產生，我目前還沒碰到，可是因為修為提升全靠那顆龍珠，有的捷徑，又或者現在是龍的緣故？”
羅哲玉疑問很多。
但是很顯然，萬面鏡又答不上來了。
“我主……那個……我以往的主人都是人修，連妖修都沒有一個，不知道龍是如何，而且也沒人會一次性吸收這樣龐大的靈力。”
言罷，他自覺閉嘴。
這天聊不下去了，羅哲玉淨挑答不出來的問。
......
五人抬起手掌，大拇指和尾指扣起，其餘三指豎直，各自發下心魔誓。
另外四人的心魔誓基本相同，在合盟期間，互相之間不得傷害或是坑害對方，全力佈置維持傳送陣，將羅哲玉送入它界。
而羅哲玉的心魔誓第一條與眾人相同，剩下的則是，到達它界後，協助雲生所附身的生物探測所到世界是否適合修行，最終不管是否適合修行，都保護雲生安全，讓他能夠在它界佈下第二個傳送陣，兩界之間開出一個“通道”。
傳送陣很特殊，之所以四人不自己使用傳送陣，而是要找到羅哲玉，全是因為傳送陣的傳送地點隨機，而其中有一項能力，能夠讓這個隨機變得可以篩選。
那就是傳送陣會將被傳送人，傳送到與之有所聯絡，氣息相近的位面。
龍踏上傳送陣，很大機率被傳送到的世界裡有許多龍的存在。
而人踏上傳送陣，則會被傳送到……人多的世界。
龍這種生物在沒有靈氣的世界幾乎不會存在，但人卻不一樣，有沒有靈氣都活得下去，因此無法確保是否會到達擁有靈氣的世界，更別說能夠修行到飛昇。
傳送陣珍貴，四人齊心協力研究萬年，耗費材料無數才布出來，其中一些材料甚至在萬年靈氣消散的消磨中，早已絕跡。
總共也就三個陣盤，其中一個隨機傳送陣陣盤，兩個定向傳送陣陣盤，都互相與隨機傳送陣相連。算起往返來僅僅只有兩次機會。
一個陣盤放在此界，另外兩個陣盤各自是一次機會，由熊貓帶走一個，剩下一個則留在此處，如果尋找新世界不成功，就回來再次使用隨機傳送陣。
踏上傳送陣之前，羅哲玉忽然問道：“炎龍絕地那條火龍，沒有同你們合作？”
沉睡後形成炎龍絕地的火龍也是龍，甚至比羅哲玉渡劫早好幾百年，沒道理這四人沒找過火龍。
“那條小火龍呀……嘿，倔得很！”長眉老頭搖頭咂嘴。
“不聽我們的話，不管我們怎麼說都不肯信，對人修戒心極重，寧肯找個地方消亡，唉……哎喲！”他老氣橫秋地感嘆著，突然被中年女子敲了腦袋，委屈道：
“幹什麼呀？”
中年女子斜他一眼，面色複雜。
“你只是神魂消耗過多，老了面相，為何總要學老頭子說話。”
“……秋虞，仔細數來，我都幾萬歲了，還不算老？”長眉老頭沉默片刻，反問道。
中年女子聞言，面色一板，不說話了。
“好好好，不老不老，是我想學老頭子說話。”
......
入陣之前，羅哲玉放了血，拔了幾片鱗，歸入陣法中。
按照四人的說法，這樣不僅能維持傳送陣的穩定，還能加深龍的氣息，讓傳送加大機率，傳送到龍多的世界。
雲生再次分出神念，附身到牆角睡覺的熊貓身上，爬上傳送陣，要與羅哲玉一同離開。
他得跟去佈陣。
幾人都準備好，陣法正要啟動，蹲坐在羅哲玉腳旁的雲生突然喊道。
眾人皆看向他。
“我是不是應該換一個動物附身？傳送陣能將被傳送人送到與之氣息相近的世界，我也算被傳送人……”
場面靜了靜，中年女子淡定道：“就這樣吧。”
“除非你能找條龍來附身，否則都一樣。”
“也對……”
“準備好，開始了。”
“一路順風！”
“早日歸來，我們等你。”
陣法啟動，劇烈靈光閃過。
......
像被扔進巨型滾筒洗衣機的布偶，渾身被擠壓撞擊，頭暈目眩，不知今夕何夕。
眼前什麼顏色都有，白的黃的黑的紅的綠的，一閃而過，叫人捕捉不到任何完整的影像，只覺得頭腦更加昏沉暈眩。
體驗感極差。
羅哲玉變回原型後，舒服許多。
時間、空間，都在此模糊，無數道色彩斑斕的線條交織纏繞，遠近高低呈現在眼前，其中蘊含無數奧妙，神秘中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若是盯著某處多看幾秒，就會陷入其中，待頭腦彷彿枯竭的劇痛傳來時，才會痛苦地將視線移開。
時間漫長無比，又彷彿轉瞬即逝。
不知過去多久，只聽“嗡”地一聲響，周圍色彩斑斕的線條互相傳蕩，一層層波紋漾開，形成水波一樣的扭曲畫面。
緊接著，數不盡、看不到盡頭的線條全部消失，眼中是陰沉的天空，帶著些紅，光線從快下山的太陽那頭照過來，風聲出現在耳畔，身體快速下降，疾風如刀，在身上拍打輕割。
五感好似才迴歸身體，終於能感受到外界的資訊。
身體還僵硬著，正在慢慢恢復，能動彈的地方還不多，羅哲玉只能任由自己從天而降，並自由落體運動往下掉。
“嘭！！！”
他落地了。
在地上砸出巨坑。
周圍是微紅的黃土，稀稀拉拉營養不良一樣的小樹。
所幸此處並無人煙，沒砸到人，未造成事故。
然而就在羅哲玉身體恢復，能夠動彈時，遠處一隻只略奇怪的生物朝著這邊飛速趕來。
它們體型龐大，但比起羅哲玉卻顯得袖珍，其中最大的只有二十來米長，而後者身長百米。
這些生物全身暗紅色，鱗身脊棘，背上生有雙翼，頭大而長，頸細腹大，尾極長，四肢強壯，拍打雙翼飛行時，兩隻前爪垂在身下虛握，利爪尖銳，眼珠暗紅，眼瞳呈黑色，兇狠嗜血。
宛如一隻只生翅的蜥蜴，氣勢洶洶而來。
更遠處，似乎還有人類朝著這邊趕。
這便是另一個世界。
往身旁一看，熊貓不知在何處，這種情況也提前預料過，雖然兩人一同踏上傳送陣，但傳送成功後，所出現的位置不一定相同。
可能相隔十幾米，也可能相隔萬裡。
這是隨機傳送陣的弊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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