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橋喝醉過很多次,以這次最厲害,吐了又吐。吃喝的東西明明都吐光了,但從胃到嘴,整個上消化道仍然扭作麻花般,抽動著向外湧苦水。她昏沉沉的,手腳使不出力,但大腦居然留著一點清明-他在生氣。
他拖著她走,走的樓梯。腳下的路高低不平,彷彿永遠走不完,她好幾次想求他把她扔下算了,反正在酒店裡安全有保障,丟的只是面子,她不在乎。可他不放過她,她掙不脫他的手,只能跌跌撞撞地走。期間她屢次腳下打滑,膝蓋碰在階梯上,幸而痛覺已經消失,剩下的只有暈眩和無力。
她抬不起頭,視線裡地面搖晃,躺下成了奢望…
進了房間,秦雨松放開手,周橋靠著牆慢慢歪倒。她就在走道上蜷成一團,胃又開始抽搐。但她爬不起來,只能像攤爛泥般倒在那。秦雨松聽到呃呃兩聲,趕緊進浴室拿毛巾墊在她臉旁。果然,她連眼都沒睜,頭朝邊上歪去,嘔吐物直接從嘴角溢位,淌到毛巾上。
秦雨松懶得理她,自顧自洗澡,把弄髒的衣物交客房去洗,替她換了毛巾,然後他上床睡了。差不多過了大半個小時,她那邊的呼吸越來越平緩,他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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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橋在凌晨醒過。房裡開著夜燈,幽幽的燈光裡她發現自己睡在地上,臉兩側墊了幹毛巾,身上蓋著被子。她試著動了動,太陽穴跟著跳了幾下。滋味不太好受,她立馬停止。房間那邊床上他坐起來,用沒睡醒的聲音問,“你醒了?”
她有氣沒力嗯了聲,“幾點了?”
他打了個呵欠,“三點,繼續睡吧。”
她認為他說得對,把被子拉拉緊,埋頭繼續睡。
第二天中午周橋穿著在酒店商場買的衣服,去前臺為會議賬單籤了字。深褐色的半傳統中式衣服,袖管、胸前用銀絲繡了花紋,腰身肥大,是中老年婦女最常見的穿著。但因為它們被售出的地方不是菜場而是酒店,所以身價高了二十倍。周橋覺得秦雨松想整她,才不惜在商場裡呆了一個多小時,指揮售貨員從箱底翻到這身衣服。她問,“有意思嗎?”
秦雨松在開車,眼都沒往她那邊轉,“你說呢。”
她低下頭,頭還在痛,不想跟他辯駁。昨晚他要代她喝酒,被她拒絕了,可能還在生氣。她明白他不喜歡當時那種場景,也明白他是心疼她。但有什麼辦法,在那個時候她已經成為別人想放倒的目標。不管有誰想代她喝,喝了也是白喝。最快的解決辦法就是如他們所願,速戰速決地倒下。
冷不丁他問,“犯得著嗎?”她不喝,他們又能拿她怎麼樣?牛不喝水都不強按頭,何況她是人。酒桌上的話何必當真,辛苦費的信封都拿了;如果他們要色,後面也安排好了,自有專職出賣色相的人做好餘興節目。為什麼要當別人取樂的物件?
昨天吐的次數太多,周橋張嘴就覺得喉嚨像被刀割過,生生作痛,“有句話說,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小人。我又不是沒醉過,湊個趣熱鬧場子面。”她故作輕鬆抬起頭,“你看,睡一覺起來我好好的,什麼損失也沒有。”
秦雨松沒被她說服,臉拉得很長,“如果,我是說如果,下次有人提出的要求是陪他,你也湊個趣?”周橋笑道,“除了你之外,沒人提過這要求。”秦雨松飛快地轉過頭,給了她一個怒視,幹嗎拿他倆之間的事去和那種人做比較,哪怕是開玩笑也不行。
周橋勉強才擠出的笑臉,全是為了照顧他的心靈,誰知他不但不領情還發火,不由得鼓起來的勁都消了。脖子彷彿快承受不了頭的重量,她懨懨地靠在椅背上,這讓秦雨松更惱火了,“你不能說點我想聽的嗎?”周橋呆呆地看著前方,“說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不可能,到了類似場合,該喝的我還是會喝。你不也這樣?”
秦雨松嘆口氣,“我是男人,醉了也不會吃虧。”
周橋托住頭,聽他自言自語,“我不明白你是為了什麼,賺錢的方法多得是。你這筆錢投三分之一到房產,三分之一到信貸,三分之一存銀行,也夠花的了。平常你開銷也不大,有十個你我也養得起。你說你是為了什麼?每天做個美容泡個澡,愛旅行的滿世界跑,多好。”
周橋截住他的話,“那種生活我有過,但是對不起,不適合我。”
秦雨松說,“你來說,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從哪裡說起,周橋的思緒飄到很久以前。那時她剛畢業,在家人安排下順順當當進了設計院,是徐韜把她叫出來,“我不想過一眼看得到頭的日子。趁年輕我們闖吧,不成功也無所謂。不闖我不甘心,我不想一輩子在別人手下幹活。”最初她也沒什麼雄心壯志,抱著闖到哪裡是哪裡的心態往前走。直到有天,她領著新人沿公司走一圈做入職培訓。在他們驚歎的眼光裡,她才發現,不知不覺中他倆真的做出番稱得上是“事業”的東西。
沒想到的是,她變了,同時徐韜也在變,他開始沉湎於各種遊樂。
也許,只有物質才是宇宙間不滅的東西,她長長呼出口氣。
秦雨松敏銳地抓到她眼中的淚光,“在想什麼?”
她搖了搖頭,“我喜歡對著廠房和工人,看他們在我指揮下井井有條地幹活。每天到辦公室,不需要擔心如何打發時間,因為源源不斷會有事來找我,而不是我苦思冥想去找事做。”說著、說著她腰背挺直,“也許你覺得我說這話是小看了你,但真的,做老闆和替別人打工完全是兩種生活。我是做選擇的人,而不是被決定的人。即使勞心費力,甚至遭遇到種種不愉快,至少我知道我在為自己付出。”
她的話結結實實打在他心上。從沒有哪刻像現在,讓他更感覺到和她之間的距離,即使他們有以後,她也沒打算讓他帶著她走。苦意瀰漫在嘴裡,他說,“除了工作,你還可以有些其他的樂趣。”
她沉默不語,他在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有工作,已經足夠。
對她來說,他可有可無。有當然好,但是沒有,她從工作中得到的成功的愉悅,也足以掩蓋過其他的缺失。
他說,“我們分手吧。”
她安靜地反問,“你確定你要?”
他費了很大的勁,“是的。”他不能忍受永遠做等候的替補,與其越陷越深,不如親手割斷。
秦雨松以為周橋會挽留,但她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