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
撲通！
對面山道上，六個矮人，一個人類接連跳下山羊。如果他們駕馭著自己的坐騎，那當然可以安坐不動，以便隨時衝鋒。但是，現在大家的山羊都是臨時馴服，為了避免出么蛾子，還是快點下來比較好。
大半人高——大半個矮人高的鋼盾當先落地。兩個手持戰錘的矮人一左一右，在持盾者側後方展開。再後方，兩名矮人解下背上戰斧，提在手裡，斧刃斜斜落在地面。
陣型中央，黑巖部族的候選人卡伊被族人們掩護著，越過鋼盾上方，遙望對面，臉色沉沉。
前方的精靈遊俠怒氣沖天，拔刀直指。怒意刀鋒，凜冽向前，光這麼遙遙一指，他額頭上的幾根散發，就全都筆直豎立了起來。
更鬱悶的是，卡伊分明感到，女遊俠的怒意並不是衝著他來的。刀鋒所指，是隊伍中的施法者，光輝教廷的牧師。卡伊飛快地一回頭，牧師先生小半個身子露在掩蔽之外，退也不是，蹲也不是……
就比較尷尬了……
幸好，在銀髮少女張弓搭箭之前，選王隊那個小法師就趕了上來。他跑得呼哧呼哧，好容易趕到少女身邊，低聲詢問什麼。再後方，羅瑟伽那幫人催動坐騎，奮力向前……向前……向前……
一步一挪，一步一蹭，速度之慢，看著簡直是在故意磨洋工。卡伊心中冷笑，揚聲道：
“羅瑟伽，你要對我們動手？”
“我沒有！”羅瑟伽王子索性跳下山羊，拖著坐騎向前。拖了兩步，眼看效率太差，踮起腳尖嚷嚷：
“塞瑞拉小姐，你別——”
原來那個精靈遊俠叫塞瑞拉。卡伊默默記住這個名字，幾乎是同時，銀髮少女踏前一步，音調再次提高：
“滾！”
一聲叱喝。黑巖部族這邊，七頭山羊齊齊哀鳴。佇列最後，光輝教廷牧師一聲痛叫，手裡坐騎掙脫韁繩，掉頭就逃。
“……”
“……”
黑袍牧師奮力向後打出一道聖光，須臾，又是一道。奈何銀髮少女的壓迫感實在太強，山羊縱身躍起，沿著至少有45度的山坡狂奔而下，動作輕盈，如履平地，法術完全沒可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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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鞍上還掛著個行李包，一併消失不見。只留下黑袍牧師呆在原地，坐騎沒有了，包裹沒有了，估計未來幾天的食物、水袋，連同帳篷毛毯，全都沒有了……
格雷特看著他呆若木雞的樣子，覺得換成是自己，想死的心都有。
黑巖部落的矮人們集體向前一步。舉盾的舉盾，舉錘的舉錘，提著戰斧的手臂用力，將戰斧斜斜舉起。另一邊，火錘部落也擺出了警戒的姿態，只有羅瑟伽王子還在拼命大喊：
“別動手！這是誤會！我們沒有想破壞選王！”
一邊喊一邊衝了過來，擋在塞瑞拉面前。剛剛伸開手臂要拉她，被少女一撥，險些摔到山脊下面。他不敢再伸手，只能拼命對格雷特喊：
“格雷特，你幫忙勸一下！”
選王過程中，候選人小隊不許互相動手，更何況鬧出人命。被人發現，最輕也是直接出局，情節嚴重的，甚至有直接逐出部落，終身不許返回的！
格雷特嘴角抽搐：銀龍少女並不是他們這隊的，他們也管不了。但是很顯然，這話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他只能努力勸說一下了——
“賽瑞拉！”他壓低聲音：
“冷靜！別動手！”
塞瑞拉忽然抽了抽鼻子。緊接著，她手中長刀慢慢下落，劃過一個微小的弧度，筆直對準卡伊眉心。少女一字一頓：
“立、刻、滾。”
那雙美麗的銀藍色眼睛，顏色一點點變淺，幾乎變作純銀。眼看長刀尖端光芒跳躍，似乎要有刀氣吞吐，格雷特暗暗抹一把冷汗，一把攥住她右手：
“放他們過去！他們也是參與選王的隊伍，在這裡戰鬥違反選王規則，會讓我們失去資格的！”
“不關你們的事！”賽瑞拉用力甩開他手：
“跟你們沒有關係！你們退後，別動手，我一個人打他們七個！”
“你來啊！”
對面應聲冷笑。格雷特向旁邊踉蹌了一步，趕緊撲回來，再次抓住銀龍少女。順便往對方怒瞪一眼：
來什麼來？你知道她是誰嗎？她要是現出銀龍真身，你們七個，再加上我們七個一起上，都不夠她打的！
能不能閉嘴！
“你讓他們滾沒意義啊！”格雷特接著勸：
“這條山道就這麼窄，沒有岔路，滾到哪裡去？往回走？那正好和我們同一個方向！還不如放他們過去，雙方背對背，很快就能看不見了！”
“那——”塞瑞拉咬著嘴唇不忿。思索片刻，一跺腳：
“那我把他們幹掉好了！”
“別啊！你和他們什麼仇啊？！”格雷特大汗。他奮力拽著塞瑞拉退了兩步，壓低聲音：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不是打你的人，你有氣，別往他們身上出啊！”
“可他們身上都有討厭的味道！一模一樣討厭！”
賽瑞拉忿忿。她長到這麼大，父母待她如珍似寶，同族、親眷，一口一個月輝小公主。這還是第一次，被人莫名其妙伏擊，差點連命都丟了！
仗著父親給她的護身魔法器，好容易才逃出來的！拼命飛了幾百裡，還一頭摔下來，摔暈在人類面前！
她賽瑞拉·月輝受不了這個委屈！
這些人，和襲擊的人，身上有同樣的味道。雖然不濃，但是一模一樣。讓剛剛經歷危險的她，一聞到，就想把對方拆成碎片。
“等選王結束再說好吧！”格雷特死命拖她。雖以他的力量值，其實杯水車薪，但好歹也是個態度：
“別在這裡動手！別挑現在動手！我們為選王忙了快一個月了，你現在殺了他們，我們前功盡棄！”
“說了不用你們動手！”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臺顯微鏡呢！”
“我現在就賠你！多少金幣？”
“你要是不聽話，以後問我什麼問題，我都不回答了！”
“……”
銀龍少女手上力量終於一鬆。她退開兩步站在山道邊緣，面若寒霜，往來處一指：
“快滾！立刻走！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羅瑟伽王子松一口氣，立刻奔過來。他向格雷特豎了一下大拇指，背對賽瑞拉展開手臂，攔出半條道路。左手揮舞，拼命示意：
快走，快走！這樣一個會魔法，會弓箭，隨手一揮，削石如泥的精靈遊俠，真的發起飆來，我也擋不住！
黑巖部落這裡，有個矮人冷笑一聲，還要說話。卡伊趕緊拽了一下，示意他閉嘴。一行人加快腳步，從塞瑞拉面前透過，很快，身影就越來越小，變成山道上蠕動的一串黑點。
銀龍少女沉著臉不時回望。看她的樣子，格雷特真怕她半夜三更恢復龍形，去把他們全都殺了——或者，不恢復龍形，說不定也能殺得掉。
說實話，真能做得乾淨，也沒什麼不好。問題是附近山巒上，有不少各部族的巡邏隊；選王隊伍什麼時候出發，哪一支會與哪一只相遇，大家也都心裡有數。再說這個世界上的預言法術，格雷特還不完全瞭解……
他只好努力引開賽瑞拉的注意力：
“哎，我們鐵籠子剛剛做到一半，你要繼續嗎？”
“好啊！——你欠我一次啊！”
“好，好！”
“回頭他們再惹我，你不準攔我！”
“選王結束後隨便你！”
“你要再回答我十個問題！不，二十個！”
格雷特犧牲自己——大腦裡的知識，努力安撫銀龍少女，還算頗有成效。至少當天晚上，據守夜的伯納德說，她一晚上沒有離開石屋，大概是沒有變身出去殺人。
再走一天就順利下了山。進入矮人王廷，賽瑞拉的眼睛立刻不夠用了，東看看，西看看，連大熔爐的岩漿都想伸手摸一摸。格雷特趕快喝止：
“別！那玩意連鐵都能燒紅！”
你是想當場現原形怎麼著？想變龍形先通知一聲，我好跑遠點兒！
要不然，你體積一膨脹，沒準把我彈進岩漿裡去啊！
銀龍少女笑著縮回手，眨眨眼睛，一副“我不怕，就是給你點面子”的頑皮樣兒。格雷特無奈搖頭，帶著她繞過大熔爐，向秘銀區走去。走到附近，腳步忽然一頓：
“怎麼了？”
“我剛才就想告訴你，那邊有人在哭喊，罵人……”銀龍少女面無表情：
“就在前面。那個方向，有我討厭的味道。”
格雷特嚴肅起來。他放慢腳步，轉過拐角，站得遠遠的遙望。前面圍得密密匝匝，格雷特哪怕仗著身高優勢，也只能看見一個擔架放在宅邸大門前，旁邊圍了一圈矮人，且哭且喊：
“大哥！大哥啊！！！”
“你死得太慘了！”
“為什麼要讓他們治！為什麼！！！”
格雷特一個激靈。什麼情況？治死人了？抬屍堵門？醫鬧？
他眯起眼睛細看。宅邸大門緊閉，寂靜無聲，只低調地掛了一個木製聖徽。整個視野忽然清晰了一下，身邊，賽瑞拉歡笑著舉起手，指尖光芒閃爍：
“銳目術！怎麼樣，現在能看清了吧！”
格雷特匆忙點點頭，向她致謝。他凝神細望，只見擔架上的死者臉色青灰，口唇泛紫，鬍鬚黏糊糊、亂糟糟的，像是粘了許多汙物。……所以是什麼病？為什麼矮人要找他們麻煩？
離得遠，沒有病史，沒有治療記錄，他也看不出來……
“走啦！他們家弄死人，不是正常的嘛！”
銀龍少女嘟噥著催他。格雷特觀望片刻，不得要領，聳聳肩跟著她轉向。剛走出兩步，身後大宅門前，猛然響起一聲喝罵：
“洗肺！洗你@#￥%的肺！別人洗你也洗，把人都洗死了！”
格雷特瞬間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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