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點，人間的熱鬧開始散去。
錦城的冬天總是帶著點憂鬱的色彩，像是一直被關在家裡的小姑娘，悶悶不樂，眼睛如暗澹的夜空看不到一絲光彩。
宴會結束了，一群醉醺醺的人走出火鍋城，說笑的聲音傳得老遠，給這個陰鬱的夜晚添了點歡樂的氣息。
剛走出門，冷風一吹，眾人打了個寒顫，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蘇藥師強啊，喝了這麼多杯都沒倒下！”冰雷把著蘇夏，渾身酒氣，比著大拇指，大聲說道。
“蘇兄你杯子裡是摻水了吧？”諾斯在旁邊都囔道。
“胡說，蘇藥師是用內功把酒迴圈出體外的，你們都沒看過《天龍八部》嗎？”
“那都是什麼時代的電視劇了，我這種00後小年輕怎麼可能看過？”諾斯眼睛一瞪，“敢問閣下今年幾歲？”
“老子年方二八！”
“……”
“砰！”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事，李德福撞門上了……”
“哈哈……”
眾人有說有笑，彼此攙扶著，緩緩悠悠地走到火鍋城外面的廣場上，感受這座城市入夜的繁華。
熱鬧終究是短暫的，每一次相聚都意味著一次分離，眾人來自天南海北，也終究會回到天南海北。
聯盟內部的主要團隊成員，今天基本都來了。
比奇堡團隊、斯諾團隊、水果家族、草藥家族、西遊團隊、紅顏團隊等等，有的是職業遊戲工作室，玩過很多遊戲，有的則只玩過仰望星空這一款，因緣際會才加入聯盟。
“紅顏姐，聽說你現在還單身吶？”喝多了的諾斯叫叫嚷嚷。
“你有蘇藥師帥氣嗎？”紅顏瞥了他一眼。
“呃……”
斯諾想了想自己的相貌，眼睛一翻，直接裝暈，暈倒在冰雷的懷裡。
冰雷一陣惡寒，伸手就把他推開。
“說真的，今天是我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遊戲裡的朋友。”水果家族的老大，西瓜哥感慨道。
“我也是。”草藥家族的飛蓬出聲應和。
“話說，飛蓬，你們家族不都是以草藥命名的嗎？你怎麼起個仙劍的名字？”
“飛蓬就是一種草藥啊。”飛蓬解釋道：“仙劍裡的名字，飛蓬、雪見、景天等等，都是草藥的名字，比如說‘紫萱’，又名忘憂草……”
“長見識了。”
“還是說說該怎麼應付遊戲裡的事吧。”
“別，好不容易聚會一次，該怎麼開心就怎麼來，遊戲的事回去再說！”
“說得好！”
眾人都喝得醉醺醺的，哪怕是蘇夏都覺得有點暈了。
剛才在聚餐時，他無疑是喝得最多的，剛一開始就被每個人敬了一杯酒。
雖然是那種拇指大的小酒杯，但都是高度白酒，換做是以前的他，現在可能已經被送醫院了。
那之後的幾個小時裡，他又被接連敬了好幾輪，自己也出去喝了一輪。
國內的酒桌文化是真的嚇人。
蘇夏只能慶幸自己這段時間身體素質強了不少。
聚餐到一半的時候，就有好幾個傢伙跑去廁所嘔吐了。
李德福就是其中之一。
他剛才出來的時候還撞在了火鍋城的玻璃門上，額頭淤青一片，第一反應不是腦袋有多痛，而是指著玻璃門大叫：“空氣牆！我前面有空氣牆，我們現實世界是不是也是遊戲啊？”
這反應把眾人都逗笑了，就連火鍋城裡的服務員都在旁邊呵呵笑著。
幾個室友合力才把這傢伙拖走，避免他在那裡丟人現眼。
此時，李德福就醉醺醺地坐在廣場上的一個石墩上，滿臉通紅，嘴裡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遊戲臺詞：“我需要重新集結部隊……一代又一代勇者選擇了黑暗聖堂之路……嗝……為了艾爾……”
蘇夏坐在旁邊的另一個石墩上，看著這傢伙。
廣場上的冷風呼呼吹，將眾人身上的酒氣都吹散了不少。
過了好一會，李德福清醒了一點，揉了揉眼睛，眼前有點模湖，下意識地說：“蘇兄，你現在的坐姿，跟我師父好像啊。”
“什麼師父？”蘇夏問他。
“面具怪客大老啊，你忘了嗎，那個大老收我為徒了，嘿嘿……”
“……”
蘇夏忽然意識到，他的某些個人習慣已經印在了肌肉記憶中，很容易下意識作出一些相同的動作。
幸好之前都沒人看出來，否則他身份可能早就曝光了。
“兄弟們，接下來去哪兒？”
西遊團隊的金角大王吼了一句，聲音雄渾。
這是個東北漢子，身高接近兩米，魁梧壯碩，在錦城這地方像是個小巨人。
“這可不管咱們的事。”銀角大王笑著說，“咱們是來做客的，一切都聽海綿兄的安排。”
“要不去找點樂子吧？”諾斯忽然開口。
“同意！”
“這附近哪裡有樂子？”
“問比奇堡的人，海綿兄和派大星他們是本地人，肯定知道。”
“你們身上有現金沒？”諾斯對這一套很熟悉了，“有的小姐姐只收現金，沒有的話我這裡有，我這次出門帶得多。”
“……”
“咳咳，團隊裡還有女性，大家注意點。”
室長宇文樹學輕咳了兩聲，提醒大家。
幸好紅顏團隊的人來了，否則這些傢伙還真要去找樂子，到時候就怕遇上JC叔叔，全員進局子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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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樹學招了招手，說：“我已經在旁邊樓上訂了幾個KTV大包間，KTV樓下的茶房也定了房間，旁邊的電影院3號廳和4號廳也被我包場了，大家無論想唱歌、打牌、喝茶還是想看電影都可以！”
“得花多少錢啊？”西瓜哥問，“要不從聯盟公共資金裡扣除吧？”
“不用！”
宇文樹學很豪氣地表示：“今晚的一切花費，由蘇藥師買單！”
蘇夏：“……”
何裂笑道：“什麼蘇藥師，叫蘇公子！”
“說得對！”
“哈，我正好想看《阿凡達》！”
“走啊，我也想去。”
“蘇藥師你呢？跟我們唱歌不？李德福一直說你唱英文歌唱得特別好……”
“呃……”
蘇夏收到了一堆邀請，但都搖了搖頭，指著李德福說：“這傢伙不行了，我先把他送回寢室吧，你們玩得開心。”
“好，把他送回去之後，記得來KTV找我們啊。”
紅顏笑吟吟地伸出白皙小手，在蘇夏臉上摸了把，說：“我有幾個小姐妹都想跟你聊聊人生大事呢。”
“什麼？幾個小姐妹？”旁邊醉如爛泥的李德福忽然起身，眼睛炯炯有神，大義凜然地說：“蘇兄，我還行的，咱們一起去吧！你不用管我！”
“你他麼……”
蘇夏無可奈何，只能帶著這傢伙一起去。
他本打算回寢室上遊戲看看的，現在又得耽擱不少時間了，都不知道樊爐一行人離開了沒有。
樊爐那夥人，昨天就準備去南邊的海馬城追查面具怪客的下落，估計現在已經走了。
蘇夏原本想跟著他們一起去，然後在半路截殺，徹底解決樊爐這個麻煩。
可今天的採訪和聚會打亂了他的計劃。
晚上，蘇夏坐在KTV包間的沙發上，隨便唱了幾首自己比較拿手的英文歌。
槍花的《Don’t Cry》，老鷹的《Hotel ia》以及貝蒂《ca》和經典的那首《Fly Me To The Moon》，唱完之後贏得一片喝彩。
李德福醉醺醺地躺在一旁，聽到最後一首的時候眼睛亮了，問道：“蘇兄，你……你居然還看過EVA？”
“什麼EVA？”蘇夏疑惑。
“新世紀福音戰士啊，你剛才唱的就是片尾曲。”
“哦，這樣啊。”
蘇夏瞭然，這首歌居然還有這種故事。
李德福驚訝：“蘇兄你沒看過？”
“沒看過。”
“那你怎麼會知道的？”
“這首歌被美宇航局用阿波羅飛船送上了月球。”蘇夏解釋道：“是第一首在月球上播放的人類歌曲，很有意義。”
“哦對，想起來了。”李德福撓了撓頭，腦子裡還有點記憶。
紅顏團隊的幾個小姐妹紛紛拍手，滿臉歡喜，讚歎蘇夏博學多才。
李德福悻悻地摸了摸額頭，他其實也知道，只是喝得太多，一時間沒想起來。
紅顏坐在沙發另一端，紅唇微抿，輕笑著說：“這首歌，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小遊戲。”
“《去月球》嗎？”蘇夏問道。
“咦？蘇藥師也知道。”
“不僅知道，還玩過，是個很不錯的遊戲。”
“是呀，結局的時候實在是太感人了，當時哭得我妝都花了。”
“玩遊戲還化妝……”
蘇夏知識淺薄，無法理解成熟女性的世界，但那個小遊戲確實不錯。
時間慢慢流逝，零點很快就到了。
期間，另外幾個包間的人把蘇夏請了過去，合唱了一些比較經典的歌。
凌晨一點的時候，李德福清醒了不少，已經可以正常行動了，於是也點了幾首歌，一開口就是經典的：“死了都要愛……”
他那殺豬般的嗓子嚇得幾個女孩花容失色，還以為鬧鬼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李德福在唱歌。
紅顏實在是受不了，找了個藉口，拉著蘇夏去隔壁的電影院看《阿凡達2》，留下幾個小姐妹在那裡受罪。
這電影最近宣傳得很廣，特效確實好，但劇情有點平澹了，差點把蘇夏看睡著。
看到一半的時候，紅顏忽然問他：“蘇藥師，剛才那幾個小姐妹，你有沒有看上的。”
“紅顏姐是想做媒嗎？”蘇夏笑著搖頭。
“怎麼？”紅顏看了他一眼，“蘇藥師也都二十出頭了吧，正是荷爾蒙分泌旺盛的時候，你看你那室友李德福，就跟春天到了似的。”
“暫時沒這方面的想法。”蘇夏澹笑，“其實李德福也一樣，他有不少女粉絲，但從來沒線下約過。”
“蘇藥師莫非有心上人了？”
“沒有。”
“那是為什麼？”
“目前先把精力放在遊戲裡吧。”蘇夏看著電影螢幕說，“如果能在遊戲裡統一星球，就集中整合整顆星球的資源，嘗試突破地心引力，去世界之外看看。”
“蘇藥師有理想啊。”紅顏笑呵呵地說。
“畢竟現實世界是沒法實現了。”
蘇夏沒有否認，只是說：“如果能在遊戲裡做到也好，先去遊戲裡的月球看看，再離開太陽系，去探索宇宙別的地方。”
在現實世界，有生之年還能不能看到人類重返月球都是個未知數。
全球都在擺爛，只能在虛擬世界尋求慰藉了。
就像哈爾說的那樣，當一個文明被束縛在星球上，遲遲無法突破，最後都會慢慢走上內戰、毀滅、沉迷虛擬世界、享受精神生活這一類的道路，從外向內地崩潰。
“宇宙茫茫，冰冷無邊，一個人上路未免太孤單了，找個伴也好。”紅顏笑著說。
“到時候再說吧。”
時間慢慢流逝，很快就到了凌晨六點。
室長等人開始為大家安排早飯，昨晚喝的酒太多，早飯喝點粥養胃最好。
一直忙活到早上九點多，大家都吃了飯，也是時候離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延席。
冰雷和諾斯他們都是開車來的，打算叫代駕回去，而金角大王他們昨晚已經買好了機票。
眾人能聚在一起都是因為仰望星空這個遊戲，自然不會在現實中浪費太多時間。
“走了！”
冰雷拍了拍宇文樹學的肩膀，說：“海綿兄，遊戲裡見。”
“好，遊戲裡見！”
“明天一起去把黑水洞的那個熊王BOSS攻略了怎麼樣？熊頭可以在鎮子裡換一大筆賞金。”
“沒問題！”
眾人有說有笑，最後在廣場上揮手，依依惜別，各自返回所在的城市。
最後，熱鬧與喧囂遠去，只剩下寢室六人組。
風一吹，莫名多了些涼意。
直到所有人都都走了，李德福才捂著腦袋大叫了一聲：“嗷……我的頭好痛！”
“怎麼了？”
“昨晚撞門的地方，現在還痛得不行。”
“之前怎麼不說？”
“剛才有妹子在，再痛也要忍著！”
“……”
寢室幾兄弟商量了一下，最後由室長宇文樹學把李德福送去醫院，另外幾兄弟回寢室登陸遊戲。
他們是專業工作室，玩遊戲就是工作，不能浪費太久。
早上十一點左右，蘇夏終於回到了寢室裡。
他拉上床簾，轉動手環。
【啟動】
一陣舒服的電流感傳來，蘇夏渾身一顫，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是在綠洲營地老駐地的倉庫裡。
他推開倉庫大門，外面熙熙攘攘，玩家往來不斷，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身上，令人舒適無比。
“呼……”
蘇夏深吸了一口這個世界的空氣，松了松渾身筋骨，只覺得神清氣爽。
終於可以一個人行動了！
就在這時，林山匆匆從遠方跑來，手裡拿著一份名單：“指揮官，這是您昨天交代我做的事，三百人都在這裡！”
“哦？做得不錯！”
其實，早在昨晚六點，林山就把名單擬好了，只是當時蘇夏不在。
營地裡的眾人都以為他在倉庫裡休息，沒敢打擾他，只能等待他休息結束。
林山挑選出來的三百玩家，全都是三十五級以上的，個個都很強，而且幾乎都能做到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
“指揮官，這些不死族裡面，有超過九成，都曾跟我們一起面對蟲族危機。”
“很好！”
蘇夏相當滿意，簡單看了眼名單，就對林山說：“把他們都叫過來吧，我先傳授他們一部分技能。”
“是！”
林山得到任務，立即開始聯絡那三百個玩家。
蘇夏看了看現在的時間，在心裡默默估算，打算看看這三百人需要多久才能聚齊。
就在這時，他的眼前忽然彈出了一串遊戲系統的提示：
【你的任務“趙秦的遺願”已失敗】
蘇夏一驚，這任務怎麼還會自動失敗的？
他立即點開任務那一欄，可以看到【趙秦的遺願】這個任務已經變成了灰色，與其餘任務的金色相比顯得很暗澹。
這其實是蘇夏最早得到的任務之一，這是一直沒時間去做。
當初，他逃離機械族的實驗室的時候，救出了一批同樣被關押的人。
趙秦就是其中之一。
後來，在逃亡中途，眾人在荒野撞上了“瘸狼傭兵團”，展開戰鬥。
戰鬥結束後，瘸狼傭兵團幾乎團滅，只有小魚小蝦兩三只逃走，而蘇夏團隊裡也損失了十多人。
趙秦就是那時候死的，臨死前對蘇夏說出了自己的遺願，自動觸發任務。
但任務目標在珊瑚城中，而蘇夏這個指揮官身份自然不能去珊瑚城，那無異於自投羅網。
直到前不久，這個遺願任務與【埋骨他鄉】這個連續任務有了關聯，才被共享到分身上。
那之後，珊瑚城的分身也可以做這個任務了。
“我做出過承諾，一定會完成這個任務。”
看到那一行灰暗的任務，蘇夏眼眸微垂。
任務為什麼會失敗，是他耽擱得太久了嗎？任務目標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