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肺病人一天天在康復，京城的病情也得到根本上的控制，湯山醫院三天都沒有接收到新的病人。
黃素帶著中醫治療團隊進行最後一次查房。
隨著幾名重症患者即將痊癒出院，湯山方艙醫院也將完成它的使命。
黃素帶著中醫團隊走在彩鋼板隔出來的走廊上。
半個月前，穿梭忙碌的場景已經不再。
走廊裡靜悄悄地，很多醫護人員都已經撤離了湯山方艙醫院，黃素帶領地中醫團隊將作為最後一批撤離醫生，堅持到最後。
走進病房，康復的白肺病人正在彎腰收拾行李。
轉身看見黃素進來，滿臉橫肉帶著兇相的漢子，變得羞澀起來，目光總是躲閃著黃素，不敢與黃素對視。
這種羞澀的小女兒姿態，和他那張帶著兇相的臉極度違和。
從病危中醒來，白肺病人知道救自己命的，是自己一向厭惡的中醫。
想到最近的經歷，拒絕中醫治療後，病情一天天變得越來越重，短短幾天就感受到了從生到死的滋味。
尤其是知道救命的醫生，還是自己大鬧醫院，對其大打出手的醫生。
白肺病人真的感受得羞愧難當，無顏面對黃素。
“肺部CT做了嗎？”
黃素無視病人的尷尬，正常做例行詢問。
無論兩人發生什麼樣的過節，哪怕這個人就是自己感染的罪魁禍首。
在醫院裡，兩人就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黃素就要對病人的身體健康負責。
白肺病人尷尬地不停撓著頭髮，眼睛躲閃著黃素：“做了，做了！醫生說我的肺已經沒有問題，可以出院了。”
“好，那你就慢慢收拾吧，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黃素點點頭，帶著中醫團隊轉身離開。
看著黃素離開的背影，白肺病人心裡憂慮掙扎一陣，看著黃素轉身就要離開，咬牙下定決心。
“黃醫生，麻煩您等一下！”
聽見對方叫自己，黃素下意識停下腳步，轉身看看病人還有什麼事情。
“黃醫生，對不起！”
就在黃素轉身的時候，白肺病人猝不及防地給黃素跪下。
“黃醫生，謝謝您大人不計前嫌，救我一命。”
黃素急忙拉起男子：“你這是幹什麼，救治病人本來就是醫生的職責，何況這裡是病情搶救的第一線，我們更不能放棄任何一名病人。”
白肺病人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嘴巴。
“黃醫生，我混蛋！”
“你這是幹什麼！”
黃素急忙按住白肺病人還要扇嘴巴的手。
“我混蛋！我混蛋！”
白肺病人信誓旦旦地保證道：“經歷過這次生死，我是看明白了，說道真正治病救人還好是中醫，西醫就只會吹噓自己，虧我當初那麼相信他們，卻差一點沒被他們害死。”
“你能改變對中醫的態度我很高興，但是……”
黃素話音一轉繼續說道：“因為對一種醫術的認可，而完全否定另一種醫術，這本身就是一種迷信，是對自己身體的不負責任。”
因為自己的疾病，或家屬朋友的疾病，一種醫術無用，被另一種醫術治癒之後，從此就迷信的相信治好的那種醫術，情況並不少見。
就比如某些張口西醫科學，閉口中醫迷信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的迷信。
就算詞典對迷信的解釋本身就是矛盾。
第一個解釋是信仰神仙鬼怪等、反科學，而第二解釋就是泛指盲目地信仰崇拜。
反科學是迷信，科學正確論是不是也是盲目崇拜呢。
黃素輕輕拍著白肺病人的肩膀，語氣鄭重地說道：“中西醫各有自己的優缺點，就拿你來說，西醫對你的白肺沒有辦法，但沒有西醫醫療器械的輔助，或許沒有等到中醫的治療，你已經窒息而亡了。”
“黃醫生，我明白了！”
白肺病人木訥地點點頭，還在回味黃素說過的話。
黃素再次輕輕地拍了拍白肺病人的肩膀，轉身離開。
白肺病人看著黃素的背影大聲喊道：“黃醫生，您是個好醫生。”
三天後，黃素最後留守的醫生看著湯山方艙醫院大門緩緩，這場醫生與疫病的戰爭終於落下了帷幕。
黃素和廣安門醫院留守的醫生轉身上等候的中巴車。
中巴車一路開進市區，龜行擁堵的機動車道，證明了京城已經恢復正常秩序。
黃素腦袋依靠在車窗上，看著擁堵的司機不耐煩將胳膊搭在車窗上，時不時就有兩聲不耐煩的汽車鳴笛聲。
街道兩邊、過街天橋穿梭著忙碌的身影，看見京城又恢復了人間煙火氣。
原本六月份才恢復，現在提前到四月末就恢復了。
這就是黃素亂入帶來的蝴蝶效應，雖說無法改變大勢，經過努力讓結果向更好的方向改變。
黃素覺得這幾個月的疲憊、疾病、勞累都值得了。
中巴車駛入廣安門內大街，看著熟悉的大樓。
中巴車裡的醫生們爭先恐後地貼在窗戶邊，看著每天工作的地方，有了回家的感覺。
中巴車駛入廣安門醫院的大門，拆鋼板搭建的隔離帶已經拆除，更衣消殺的板房也不見了身影。
廣安門醫院也恢復了正常。
舊門診樓前，已經有醫生排在門口迎接。
汽車停在門診樓前，汽車裡的醫生一齊看向黃素，齊聲說道：“黃醫生，第一個下車位置就由你來吧！”
一個月裡，黃素高超醫術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已經贏得所有的醫生的認同。
面對大家的好意和認同，黃素點點頭第一個走下客車。
當黃素右腳踏上土地的時候，迎接隊伍傳來的熱烈歡呼聲和掌聲。
“歡迎英雄回家！”
陸老上前握住黃素的手，鼓勵地拍著他的肩膀。
“小黃，你們在方艙醫院的表現我們都聽說了，幹得不錯！”
“陸老，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黃素越過陸老，看見歡迎人群中的孫教授和李燕。
黃素來到孫教授身邊：“老師，我回來了！”
“好！好！好！”
孫教授笑呵呵地拍拍黃素肩頭，眼睛裡都是驕傲與自豪。
李燕眼睛彷彿明亮的星星，崇拜地望向黃素，清脆地招呼道：“師父！”
黃素揉了揉李燕的腦袋，關心的問道：“這些天有沒有聽師祖的話。”
沒等李燕回答，孫教授寵溺地摟過李燕：“這段時間燕子一直跟我坐診，表現非常好，如果不是我馬上要退休，不能帶學生了，我都想把燕子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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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老師對李燕的欣賞認可，黃素還是謙虛地說道：“沒給您搗亂就行。”
孫教授真的非常關心李燕的未來，又繼續問道：“你就打算將李燕一直帶在身邊教導，沒有好好給她規劃一下未來。”
“李燕會參加今年七月份的高考，我準備讓她報考蒙疆中蒙醫藥大學，畢竟那是我母校獨立出來的，還有她師祖在。”黃素說出了對李燕的安排。
“這樣挺好，畢竟你們也是有師承的。”
孫教授拍拍黃素的肩頭，轉移話題：“好了，先去開歡迎會，有什麼事情開完會再說。”
歡迎會結束後，會議室裡就留下來，陸老、孫教授、黃素、李燕四人。
陸老率先開口道：“你們市醫院和李偉英院長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小黃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陸老，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最快回到草原市，見我那兩個未曾謀面的孩子，至於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病情結束了，黃素現在是歸心似箭，想閻冰、想兩個孩子。
“小黃，先恭喜你，你可是兒女雙全！”
恭喜過後，陸老話鋒一轉問道：“小黃，你看你現在也已經博士畢業了，市醫院有出現這樣的變化，有沒有來廣安門醫院工作的想法。”
在這個日益功利的社會，年輕中醫裡像黃素這樣保持傳統，秉持仁醫仁術的中醫已經不多了。
陸老是真的欣賞黃素，也是真心招攬黃素。
“陸老，您的好意我心領，我老師剛剛把中醫系從蒙疆醫科大學獨立出來，成立了蒙疆中蒙醫藥大學，現在師資力量緊缺，我已經答應老師去幫他了，只有教出更多合格的中醫，只有源源不斷有合格的中醫，中醫才能更好地發展。”
黃素表情凝重的繼續說道：“況且我已經答應李院長，要將療效付費的試點繼續做下去，我打算將這個作為一課題透過學校的方式做下去。”
瞭解李偉英免職的經過，黃素已經懷疑這裡面肯定有人從中作梗。
而作為學校的課題研究，受到的明槍暗箭將會少許多。
黃素繼續說道：“陸老、老師！我還是希望這個試點可以繼續跟中醫研究院合作，這樣未來更容易在中醫推廣。”
見到黃素如此堅決，陸老從善如流說道：“中醫研究院也願意繼續合作推行療效付費模式，可以將療效付費模式推廣到更多病種，我們也願意見到療效付費模式有一天在中醫全面推廣開來。”
見正事談完，孫教授問道：“黃素，你準備什麼時候回草原市。”
“我準備明天就回草原市了。”說著，黃素看向李燕說道：“李燕還有三個月就要高考，耽誤這麼長的時間，就要開始備戰高考了。”
陸老點點頭說道：“那我就不留你們了，呂老說道六月份國家要對這次抗擊病情的先進工作進行表彰，到時確定具體時間，我在通知你。”
孫教授也說道：“正好接受國家表彰，也順便來研究院拿你的畢業證。”
“我知道了！”
“陸老、老師！我就先帶著李燕回酒店了，把行李收拾一下。”
黃素起身帶著李燕告辭。
陸老叫住黃素：“小黃，晚上我請你吃飯，就當給你和燕子送行了。”
黃素點點頭說道：“好！晚上我們一定到。”
黃素和李燕走出廣安門醫院的大門，步行向入住的酒店走去。
黃素摸著李燕的腦袋問道：“和師父出來這麼長時間，想家了沒有。”
“想了！”
“但是能看見大家又能重新正常生活，我又沒有那麼想了。”
李燕伸手指著街頭車水馬龍、人流如梭的場景，目光堅定地盯著黃素的眼睛：“師父，經過這幾個月，我才發現我真正喜歡上了醫生這個職業，也為自己將來能成為一名中醫驕傲。”
聽到李燕的話，黃素笑得非常開心：“好，我等著超過師父的一天，希望我們的燕子也有一天能成為濟世救民的大醫。”
李燕最初想和黃素學習中醫，帶著非常明顯的功利性。
加上在李燕人生最絕望的時候，是黃素拯救了她。
從小是棄嬰的李燕在內心對黃素有了一份依賴感，這才拜黃素為師。
李燕學習中醫，有中醫作為她一個未來謀生的手段的原因，有對黃素親情和依賴感的因素在內，唯一沒有的就是對中醫的熱愛，對中醫的歸屬感。
中醫學習的快速和紮實，也只是因為李燕聰明天賦高。
學習到的也只是中醫的術，李燕並沒有真正學習到中醫的魂，和中醫的文化核心。
沒有對中醫的歸屬感，沒有將中醫作為畢生的使命。
未來李燕可以成為一名優秀中醫，可以依靠中醫過上優越的生活，但是很難成為中醫大家。
李燕的天賦是黃素前所未見的，更不希望李燕僅僅止步於一名優秀的中醫。
黃素之所以當時說李燕為徒，也只是不想埋沒天賦如此卓群的苗子。
想要李燕對中醫有歸屬感，黃素只能寄託在自己的長期的教育。
沒想到這次李燕親自參加抗擊病情，給了黃素意外的驚喜。
讓李燕才真正熱愛中醫，真正對中醫有了歸屬感，中醫真正根植到李燕的內心。
李燕的變化，成為黃素最高興的事情，衝澹李偉英免職，療效付費試點夭折帶來的煩惱。
沒有什麼比自己一脈有一個天賦卓絕的傳承人更值得高興的了。
這就說明，百年之內黃素這一脈中醫不會凋零。
迎著下午西斜的太陽，馬路上黃素和李燕兩人肩膀緊緊靠攏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