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螄粉工序複雜,配菜也極為講究,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味配菜是酸筍,經過特殊醃製處理,香脆中帶著另類的臭,是螺螄粉區別於同類小吃的關鍵。
但很快,程斐發現自己豐衣足食的路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礙——酸筍這貨,需要醃製至少一個月才可食用。
他試著做了一鍋沒加酸筍的螺螄粉,但剛嘗第一口就吐了出來,沒有酸筍的螺螄湯如同沒有氣泡的常溫可樂,沒有靈魂!
偏偏就讓人魂牽夢繞的就是那股子酸爽。
程斐只能老老實實醃了一缸筍。
制作方法簡單,把切成大塊的筍裝進缸子,倒入礦泉水沒過筍塊,再撒把鹽,他還額外加入一點辣椒增添風味,密封好靜靜等待一個月便可食用。
做筍的時候還開著直播,但觀眾都不明白他在做什麼玩意,彈幕寥寥無幾,偶爾飛過幾條只是在誇他顏值。
這缸筍等得撓心撓肺,夢裡的小蛇敲碗聲震耳欲聾,偶爾它敲累了會淘氣地盤成一團,雪白的身子落在飢渴的程斐眼中,簡直跟軟糯白潤的粉條兒一樣可口。
他的胃口越發作妖,有時候挑嘴挑得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明明前一秒瘋狂想吃牛排,下一秒就想吃西紅柿。甚至有一次特地讓外宿同學打包烤串,人家辛辛苦苦跨越兩個城區送過來,一到手他就食慾全無,白讓人家跑腿。
這變化隱隱有哪裡不對,但生為一個活了二十幾年的2k純爺們兒,程斐的思維還沒發散到能想明白某些事。
正在他鬱悶時,一通救命的電話打了過來。是之前思雨希望工程的工作人員。
“程先生,冒昧打擾,上次跟您提到了您資助的一個學生,得知您不願接受他的當面感謝十分難過,一直很積極地想爭取機會,現在更是來到我們的辦公室,還帶了一大堆特產。我們也是看孩子實在誠懇,就冒昧地想再次詢問您的意見。”
程斐皺起眉,原主結下的“前緣”他其實是不太願意碰的,因為原著炮灰男配太多了,很多名字他都記不起來,擔心哪天不小心踩雷。
但希望工程的人苦苦哀求,他想了想,人家特地跑去希望工程辦公室也不容易,索性就點點頭:“好吧,我跟他說幾句。”
電話那頭隨即有些嘈雜模糊的對話,片刻後,裡頭傳來一個十幾歲男孩子的聲音:“程、程先生,您、您好,我叫柯樹,很感謝您長達十年的幫助。”
這個叫柯樹的男孩子明顯非常緊張,說話應該是背過稿子,饒是如此也說得磕磕絆絆。
柯樹在電話裡說自己是村裡第一個大學生,多虧他的資助才能順利上學,因此他肩負著全村的希望特地來答謝他。但村民太窮,沒有拿得出手的謝禮,於是讓柯樹千里迢迢背了些特產過來。
農村娃子在電話裡羞澀解釋:“有些果子,還有大家親手做的醃筍,只有俺們村有,別的地方都沒……”
柯樹口音很重,前面的內容聽得不太清,可最後一句,程斐卻是真真切切聽到了。
“醃筍?!”程斐聲音都激動起來,“什麼樣的?用什麼料做的?”
柯樹被他嚇一跳,磕磕絆絆道:“就、就是筍和鹽,還有我們老家的高山泉水,都是俺……我親自上山挑的,可甜了。”
程斐深吸一口氣,突然有種山前水復柳暗花明的驚喜。不僅是現成的酸筍,還是用山泉醃製,這品質可太高了!
“小柯,”程斐說這兩個字都口水氾濫,忙咽了咽,“我現在就去找你。”
掛完電話後,程斐接連幾日的頹唐一掃而空,整個人彷彿注入靈魂,風風火火抓起手機就要出門。
迎面撞上邵聽風,正慢騰騰地往書房方向走,不出意外的話,這邵小公子大概是又要看那些沒營養的直播。
程斐突然跟他對上眼,眸子閃過期待的目光:“小邵邵,有空嗎?”
邵聽風:“……沒有。”
“少來,”程斐賊笑,“跟我去個地方,我就做一個比奶油蛋糕好吃一百倍……哦不,好吃一萬倍的東西犒勞你。”
邵聽風將信將疑,他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奶油蛋糕更美味的食物。
程斐如意算盤打得哐哐響,集全村之力的酸筍肯定多到一鍋放不下,他得拉個苦力幫忙。
正查路線怎麼坐公交過去,那邊邵聽風就拎了一串車鑰匙下樓。一分鐘後,一輛豪華的黑色轎車駛到跟前。
程斐目瞪口呆,就算他不認得牌子,也能看出這車很貴。
果然一路開出校門,路人頻頻圍觀,還有人吹口哨,儼然是豪車待遇。但考慮到邵聽風的背景,程斐並不相信這輛車是他的,只當是邵家為了不丟臉,才借給他充場面。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一個小時後,豪車載著兩人到達目的地。思雨希望工程辦公樓的鐵門前已經有一個黝黑的農村娃子等他們。
男孩身上一個土氣的大揹包,腳邊擺著幾個同樣土裡土氣的蛇皮袋,懷中則是一口透明玻璃罐子,身旁還停著一輛破破的二八大槓。
等到程斐下車走到他跟前,自我介紹自己就是程斐時,樸實黝黑的土娃竟是臉紅得說不出話來:“您,您就是程先生?”
程斐的外表太出色,早在剛才下車他已經注意到,只是一心一意等程先生沒想太多,現在得知資助自己的人就是這個好看到炫目的男生,村娃子一時都不敢看他了。
“我是啊。”程斐比劃著兩人的年齡差,“你叫我哥吧。”
“程、程哥。”柯樹結結巴巴地喊了一句,一張臉黑裡透紅。他平時就靦腆不擅交際,跟普通的城市學生交流都經常面紅耳赤,更別說跟程先生長得比在電視上見到的明星還好看,是那種雌雄莫辨的漂亮,他有點頭暈目眩。
程斐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注意力全放在他懷中的玻璃罐上。
柯樹把罐子遞給他,不好意思地解釋:“不值什麼錢,但這是全村的心意……”
罐子有磨損的舊很,卻擦得晶亮,顯然很用心。程斐低下頭湊近聞了聞,鼻尖隱隱嗅到那熟悉的、久違的淡淡酸臭味,頓時彷彿得到家財萬貫,開心得一雙桃花眼都燦爛如滿天星辰。
邵聽風坐在駕駛座上,斜暱看向正在說話的兩人。他還從沒見過程斐這麼高興過。
再看那個土娃子,一邊想偷瞄程斐一邊又不敢,每次偷偷看一眼,黑黝黝的臉就紅得快要蓋不住。
心中泛起些許不耐,邵聽風等了會,長指微微一用力,按響喇叭。
響亮的聲音讓那兩人同時看過來,程斐眼角眉梢的笑意還沒收,美滋滋道:“小柯,加個威信,以後多多合作。”當然吃完了再找他買的意思。
柯樹受寵若驚地交換了聯繫方式。
邵聽風:“……”
他好像還沒有程斐的號。
從老家帶來的特產太多,柯樹想幫忙抗上車。可當他剛走近一點,車門就突然開啟,邵聽風一臉冷淡地下了車,一聲不吭拎起地上的幾個蛇皮袋,自顧自搬進車尾箱。
依據程斐對他的理解,絕對不是熱心腸,而是——別碰我的車。
邵小公子的這點“潔癖”,早在剛搬進宿舍時程斐就領教過了,他彷彿在內心深處對人際關係設立了一個窄小的圈,只有被圈到的人才可以觸碰他,其他閒雜人士莫挨老子。
但柯樹顯然不知道邵小公子的性子,自卑地以為是自己的東西太拿不上檯面,一時手足無措。
“沒事,他沒有惡意。”程斐一邊寬慰,一邊瞪了邵聽風一眼。邵小公子無知無覺,關上車尾箱就飄回車上。
柯樹老實巴交地點點頭,坐上自己的二八大槓腳踏車,揮揮手正要跟他們告別,冷不丁那二八大槓就突然掉了鏈子。
程斐看他滿頭大汗修車,便過去幫忙。
一問之下,這二八大槓竟是柯樹馱著那些特產騎行了幾百公裡,從鄉下一路騎到城市,只為了給資助人報恩。
程斐感動得又給農村娃子塞了個紅包,讓他買車票回去。柯樹紅著臉表示不要,程斐不想跟他推搡,便不由分說往他口袋裡一塞,快速鑽回車裡。
“快,快點開車!”程斐對邵聽風使眼色。
邵聽風嘴唇抿緊,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沒說什麼,一腳踩上油門。豪車很快把樸實的娃子甩在後頭。
程斐終於舒了口氣:“那孩子真實誠,騎了這麼遠就為見我一面,可真招人心疼。”
空氣瞬間安靜,也不知道是不是車裡空調開得太低,程斐覺得有點涼。
他也沒在意,樂顛顛地抱起放在座位上的酸筍罐。透明玻璃罐裡泡著幾筒大筍,筍塊瑩潤如玉,微微泛著一點黃,一看就是正值風味最好的時候。
“這可是鄉下地地道道的手藝,用的還是山泉水。”程斐美滋滋道,“小邵邵,你有口福了。”
邵聽風不為所動,車卻是越開越快。
哐當一聲不知道撞了哪塊小石子,嚇得程斐緊緊抱住罐子,生怕裡面的筍被晃壞。
邵聽風抿了抿唇,又默默把車速降下來。
他看著像新手司機一樣不靠譜,但車開得卻是極穩,程斐漸漸地打起了瞌睡。
昏昏沉沉之間,突然聽到邵聽風低聲道:“車不是我的。”
程斐眼皮懶懶地掀開一小條縫:“嗯,我明白,炮灰小可憐哪來的豪車。”
邵聽風:“……”
炮灰他不懂,但小可憐聽懂了。
沉默片刻,邵聽風又幽幽開口:“我也有腳踏車。”
程斐閉上眼睛:“嗯,騎車好啊,鍛鍊身體,增強體質。”
邵聽風:“……”
為什麼反應跟剛才不一樣?
他皺起眉,認真思考一個問題,自己那輛beru fator 001,怎樣才能在一夜之間歷經滄桑,生鏽爆胎,最好再掉掉鏈子。
回到學校時,程斐已經睡著了。
邵聽風把車停在宿舍樓下,自己先把車後尾箱的東西拎上去,見他還在睡,就伸手到他懷裡想抱他的罐子。
結果昏睡中的人一下子驚醒,桃花眼警惕地睜大:“這個你不能碰!”
邵小公子打翻碟子的光輝戰績歷歷在目,這筍目前是他的救心丸,不容閃失。
邵聽風默默收回手,木然的表情隱隱透著一絲憂鬱。
回到宿舍,程斐立即抱著酸筍廚房裡忙活,他甚至等不及開直播,只想著馬上飽餐一頓。
他用清洗得乾乾淨淨無油無水的筷子夾取一大塊筍塊,隨著筍塊浮出水面,廚房立即傳來一股刺鼻的味道。程斐嗅到這股味道,滿足地哼起了歌,把筍塊切成薯條粗細的筍條兒,放入燒得紅旺的鍋中快速幹炒。
他對筍味甘之若飴,渾然不知隨著煸炒,那股味道如同火山爆發,地震海嘯般迅速擴散開來……
邵聽風回宿舍後沉默地去了書房。把門一關,簾子一拉,遠遠地隔絕了廚房的動靜。廚房鍋鏟哐當聲傳入耳中,他自然知道是程斐在做好吃的。但他此刻並不期待,某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梗在心頭讓他心中莫名煩躁。
手中的手機頁面正顯示著現在很流行的社交軟體,通訊錄上有很多人,唯獨沒有那個人的名字。
程斐,沒有跟他交換過聯繫方式。
……卻加了那棵傻了吧唧的樹。
邵聽風按滅螢幕,眼底晦暗不明。沒有什麼能比得過奶油蛋糕。他一點都不期待,不會有比蛋糕香甜的東西。
這麼想著,他吸了吸鼻子,卻真的嗅到一股不香不甜,還有點臭的怪味。
邵聽風:“……?”
一分鐘後,他捂住口鼻,懷疑衛生間是不是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