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歆有些時候有些恨自己生來第一次愛人就碰上白鳳翎, 白鳳翎不好把握,像朵雲彩。感情這件事沒有大小沒有形狀, 就連紅帝的戒尺也衡量不出, 不像自己的紋樣和自己的長相那樣清晰,因此許多時候有些迷惘。
但是這種女兒家的困惑擺出來總是不上檯面,譬如白鳳翎帶她到玄武國時, 玄武國新的年輕的國主看白鳳翎的眼神帶著些暗示,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中湧動的慾望,但白鳳翎偏偏就看不見, 嘴上言之鑿鑿地說著紅帝說著天下, 說著玄武戰船這些稜角分明的東西,和感情一點兒邊也不沾。
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眼睛裡帶著桃花, 看什麼都暗流湧動, 還是真有其事, 她被迷惑得靈魂出竅, 拿吃醋二字都形容不出。
玄武戰船十日之後放在頸河獻給白鳳翎,談妥之後白鳳翎帶她看了看頸河,像被捏長了的天鵝脖子, 名副其實, 她比劃了一個玄武戰船的大小在上頭, 望望白鳳翎, 擰著眉頭一臉愁緒,像梗在心頭的茶梗子一樣,她藉此機會把玄武國國主玄凜的眼神給白鳳翎一說。
白鳳翎只是飄過一個淡淡的眼神, 搖搖頭,渾不在意。
蘇歆只是想表達一下久別重逢的親近,但是因著沒有經驗,雙方就會錯了意。她看白鳳翎愁眉苦臉地像壓著一座大山在肩頭,想像從前一樣說些什麼寬慰彼此,卻說不出來,意識到有些東西真的是兩人共同負擔著,她想用各種方式把白鳳翎從眼前的愁緒中拖出來。
白鳳翎把那份對十天後的行動的愁緒化作了對蘇歆的嚴厲,玄武之地地方遼闊,除了一座主城大得無邊無際,剩下的平原和沙漠了無人煙,適合她們兩個折騰。每天沙漠上開出如火的巨大花朵,轟轟聲讓人以為玄武國又開始擂鼓。
蓮靈死後,蘇歆真正成了蓮靈,靈臺中那片圓月墜落到海中,被她壓成一團,白鳳翎卻叫她放出來,於是又是一番天崩地裂。那團力量是本源之力,是蓮靈能產生源源不斷的靈氣的關鍵,也不好駕馭,誰也沒有經驗。她會毀掉靈臺,靈臺倒是堅固無比,但兩股力量相看不順眼,互相纏鬥的時候,只能硬抗,不知靈臺能堅持多久。
白天,她折騰自己的靈臺琢磨這股力量如何馴化,那所謂的本源之力純淨得不像這個世界的,像一匹絕世好馬馳騁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而白鳳翎揮著鞭子對她說,蘇歆,去,馴服它然後上戰場。
晚上,白鳳翎折騰她的靈臺,拿靈力溫養著她的靈臺,因著兩人是雙修的關係,總是能夠事半功倍,但是夜晚她想偷懶,明明人就近在眼前,想說一句好聽的話哄哄人家都被視為邪道。
唔。她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知道時間緊迫,但是白鳳翎如臨大敵的緊繃的樣子讓她覺得很難受,於是加倍努力,疲憊得幾乎要垮掉了,拿眼看白鳳翎,強大的一身修為撐著,盯緊了她每個細節,看她是否能夠控制這股力量。
頭一日她嘗試和白鳳翎說些話,但白鳳翎話變得更加寡少,比從前最初認識的時候還要沉默寡言,像是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和蘇歆對戰引導力量,分不出一絲多餘的力量來說話似的。
於是過了四天,四天裡她們兩個天天獨處,反而一句話也沒說,好像兩塊兒石碑成了精,每天只顧著衝撞,卻沒可說的話。
蘇歆逐漸從這樣的沉默中找到和白鳳翎交流的節奏。白鳳翎很急,很著急,她能夠理解能夠明白,偶爾抬頭看看天上的雲朵,料想雲端也差不多就在那裡,有個叫紅帝的人狼子野心想要開啟仙界,用的是千萬年來修仙者們的生命為代價,她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去阻止,讓靈力重回人間。
雖然是這樣,但有些時候她也覺得不大真實了,雖然親眼見過了水靈的死,直面過紅帝的不擇手段,她也暗自發誓要去對付紅帝,但看白鳳翎為了這件事變得不像自己,她甚至後悔,想要從這件事情抽身,回到之前平淡過日子的生活去。
“走神了。”白鳳翎閃身衝來,一道冰刃穿胸而入,她靈力撒開,抵擋在身前,恢復專注,重新和白鳳翎廝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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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鳳翎的修為極強,越來越強,根據她的境界有所收斂,但是她從來沒有贏過,不知到怎樣的程度才能算達到白鳳翎的要求。
現在本源之力和自己的平常的靈力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雙方共存。她想用哪股力量就可以調出來,並不會產生矛盾。做到這件事,是在第八天。
白鳳翎蹂身而上,如鬼魅一般到她身後,鋪天蓋地的細小的冰針如囚籠一般將她全身上下籠住。
自己的靈力較弱,展開防護,本源之力用出,同樣的冰針撒開,抵開白鳳翎的攻勢,突然,身後一涼,一道冰刃抵在後腰,貼近了尾椎骨的蓮花,而脖子上架上一柄冰涼的薄薄的劍,通體雪白,白鳳翎架住了她,劍刃抵在喉間,殺氣不減。
白鳳翎想殺了她?
理智告訴她,是這樣的。就在那極短的一瞬,她已經自己和自己打了一架,她不信白鳳翎會真的殺她,但是眼下,白鳳翎不再隱藏實力,像海嘯撲面而來,巨大的實力差距像山一般橫在眼前,而殺氣已經透入心神,劍刃壓出一道血痕,細密的血珠淌下來,滾過冰涼的劍刃,跳了下去。
心裡還沒思考出結果,靈力比她先動,後腰咔噠一聲,自己的力量已經粉碎了腰後的冰刃,而雙手罩著一層本源之力,按在白鳳翎的手腕上。
如滿月一般,靈臺元嬰被照亮,她側身擰過白鳳翎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將本源之力一股腦地撒出來,一胳膊肘,將白鳳翎打飛在地。
轟——一聲,地面炸出一朵巨大的煙火,塵土和石塊濺灑開來,土灰遮天蔽日,遮蓋半空中的蘇歆,眼前霧濛濛一片,靈臺內亮得令人害怕。
心思無比澄明,在這片昏天黑地中,竟然看見了被她深深轟入地底的白鳳翎,地上一個巨大的凹坑。
本源之力收回,眼前又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咳嗽著,飛速衝下去,在深坑中找到了白鳳翎,身前抵著一道薄薄的光罩,整個人卻有些狼狽。
她才落地,雙腿發軟,竟然就先給白鳳翎行了個大禮。
臉上一紅,奮力站起,踉蹌著走過去,白鳳翎才慢慢站起來,看著她走近:“你為什麼留手了?”
她被這一句話釘在原地,呆呆地想了一下:“我不留手會傷到你誒。”
“我可是要殺你!”
白鳳翎拂開灰塵,一步一個坑地走來:“你太天真了!我就不會殺你嗎?萬一到了上面我不受控制怎麼辦?你還會堅持自己的判斷來做成這件事嗎?”
被嚴厲地責備倒是沒什麼,這段時間白鳳翎總是用各種方式表示她的責備,譬如搖頭,譬如擺手,譬如失望的眼神,蘇歆都沒覺得有什麼,嚴師出高徒嘛,但是這次她莫名地就委屈了起來:“你又沒有殺了我。”
“天真!”
白鳳翎語氣很是強烈,抬眼看看天,握緊了驚鴻:“我回去一趟,將驚鴻放回去,你好好想想。”
蘇歆扯住她的胳膊:“你說清楚!”
“什麼?”白鳳翎蹙起眉頭,“我可能不是我,我可是要傷害你,你對傷你的人心慈手軟,必定給自己釀成大禍!”
“那你是誰?”蘇歆眼圈一紅,眼淚就要掉下來,可還是忍住了,瞪著眼睛維持自己這份尊嚴。
“蘇歆。”白鳳翎語氣放軟,“我總得想到最壞的可能。”
“你不能讓我傷害你,這和以前約好的不一樣。”蘇歆緊走兩步,“你去吧,你好好想想,你這樣犧牲,明明就是在戳別人的痛處,你不愛惜自己,卻要叫我也這樣做,是不是你,紅帝會不會控制你,你明明都走過來了,自己卻沒有信心,你自己去吧,你需要自己冷靜一下,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嗚嗚嗚嗚……”
明明在斥責,蘇歆卻極為沒出息地哭了起來,白鳳翎僵了僵,欲言又止。
好像想說些什麼,卻生生堵在了喉頭,默然無聲地抵著蘇歆的肩膀站定,蘇歆哭得稀里嘩啦,上氣不接下氣。
情緒像片海一般氾濫著,像起霧,像下雨,潤溼心頭。
“蘇歆。”她緩緩地喊著這名字,眼眸低垂,探手揉蘇歆的耳朵,輕輕親她耳邊,“但願一切都好。”
耳朵就紅了,臉頰也有些燙了,蘇歆眼淚決了堤,扯住她的衣裳扯在懷裡,死死扣緊。
“我下次就不原諒你了。”她有些臉紅心跳,帶著些鼻音,聲音軟得化不開,“你不能自顧自地猜測,決定一切。”
“我走了。”白鳳翎要抽身離開,蘇歆突然揪住她:“我是學成了嗎?”
“差得遠呢。”
白鳳翎總是不像個好人,潑冷水潑得很是熟稔。
蘇歆卻點點頭,極為鄭重道:“這件事成與不成,全看我了!”
白鳳翎笑:“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我學成了有獎勵嗎?”蘇歆撒手,白鳳翎想了想:“你要什麼?”
“你。”她答得極快,心如擂鼓像做賊似的。
“嘖。”白鳳翎把她懸在半空的手拍下去,“沒個正經。”
“不成嗎?”
“那我教你這麼辛苦,你給我什麼報答?”白鳳翎問道,她語塞,找不到自己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獻給白鳳翎,於是就覺得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暗自認了白鳳翎的說法。
“那我給你保證,我保證,我一定以大局為重,發生什麼事情都以天下大事為要。”
“那可以。”白鳳翎點頭,“我走了,你自己休息,我去去就回。”
等白鳳翎走後,蘇歆才漸漸咂摸出來白鳳翎這個人的感情是個什麼形狀,白鳳翎的感情就像小孩子的糖果,非得互相換,她給白鳳翎展示多少,白鳳翎就給她獎勵多少,但是她不展示,白鳳翎就不獎勵,藏著一把歡喜的糖果不吱聲,叫人以為她苦得不知道甜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