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蘇是白鳳翎的孩子, 這件事情玲瓏吞嚥了很久,才終於從不耐煩的驚鴻嘴裡問出, 原來是養子, 不是自己生的,怪不得能有那怪異的形態。
才回過神沒多久,就又發現了蘇歆和白鳳翎的牽扯, 牽扯得深入,密切,親近, 讓她像是被拉回到現實眼前, 親眼見證她崇敬的白鳳翎是怎麼離經叛道的同時又罔顧人倫的,兩個女子就牽扯在一處, 還差了輩分。
她攥著白小蘇給的李子桃子杏子橘子一把, 木木地回屋去, 過了一陣扔出一把橘子皮和果核, 白小蘇還站在門口,她低頭掃垃圾,掃成一堆。一手握劍, 一手扯白小蘇的肩膀:“跟姐姐去找個人。”
這麼一轉, 大約便是這麼個過程。
苦山聽過前因後果, 多看了白小蘇兩眼。
他被陸堯歌扔下的爛攤子砸中, 哪裡也去不得,心腹出去之後就回來了,說陸堯歌把他打回來了, 他只得將這男子推出去,叫他代為傳話,自己做什麼決定,都並不出面,以免人生疑。
對外,則說是仙君傳召陸堯歌有個事情,具體也並不清楚,暫時不見客。
此時在場的只有他,玲瓏,驚鴻與白小蘇四人,於是下了禁制叫人不得進入,轉頭對白小蘇道:“你變回原型我瞧瞧。”
它變回原型,苦山眼神流轉,心中瞭然,叫他變回去,將自己的吃食都拿給他,又說如今並不知道蘇歆的去處,在他身邊還安全些,允諾白小蘇一定去找蘇歆,他便聽了,向玲瓏要了驚鴻背在身上,劍身比起他來實在是有些滑稽,但他倒是隱隱有一股靈力,看著也並不怪異。
苦山便詢問起白鳳翎的下落,又將自己的紋樣展示給他看:“我也是天嵐宗的,你大可信我。從前我與你父親見過一面,他雖然什麼都不肯說,卻將你託付給白鳳翎,這件事我是知道的。”
“我沒有父親。”白小蘇呆呆道。
“好吧,你是白虎後裔,是你族中的長輩將你託付,我知道一些事情。你可以相信我,我和你孃親是朋友。”
白小蘇點點頭。
“說說和你孃親的事情吧?”苦山低下身子,想去摸他的頭,卻想起他父親的樣子來,手變沉了,壓在他肩頭,握了握,對上白小蘇又大又亮的孩童的眼神,如一汪湖水一般,他凝視著,聽著白小蘇嚼著點心口齒不清地從霞照城說起,顛三倒四。
然而苦山已然提筆記下,匆匆記著,提及一個叫九郎的人,他突然靈光一閃,想起在書上看到的,於是寫得飛快,從白小蘇口中挖出白鳳翎消失後的點點滴滴,逐漸拼湊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原貌。
白小蘇吃著點心時,心裡也不是沒有想過他兩位孃親,但是兩位孃親也不吃點心,非但不吃,偶爾也有些神經,不吃東西,所以想念兩人只是一瞬,也沒想著給她倆留一點,但吃到最後還是各樣剩了兩個,想了想,他冷淡的孃親無論如何也不吃點心,於是他又吃了一個,剩下一份給蘇歆留著,趁著眾人還在議事,沒有人注意他,將點心裹進了自己的包裹中,背在身上。
像做了賊似的冷汗涔涔地喘著大氣,看著目睹一切的驚鴻,又想著驚鴻伯伯不喜愛他,也不會替他包庇,就湊近了去聽大人說話,聽見苦山道:“我派人去找蘇歆,她就在朱雀之地,沒有隱匿身形,找她的人不少,妖蓮夫人的人就時常盯梢,我這就修書一封說清前因後果送去,不過白鳳翎投靠紅帝一事實在想不通,暫且不提,再派幾個高手過去,找妖蓮夫人。若是能找到仙君,我要問問仙君是否早就知道了白鳳翎的事情,才沒有追殺她,還有許多事,之後再說,你這些日子先回霞照城,穩住人心,之後的事情我來處置。”
玲瓏道:“白鳳翎若是投靠紅帝,是不是說紅帝是個可信的人?”
“不可能。紅帝不是什麼好人,異獸是天災,無力挽回,他卻是人禍,因著他存在,我們一代代都變弱,就更不能一己之力開啟仙界,所以開啟仙界只是他平白犧牲人命滿足野心的事情。異獸是人類自己的事,不用那個半神插手。”苦山扶著鬢角,幾乎有些頭痛,揉了揉,又道,“血嶺是紅帝的黨羽,種種事情計算下來,覆滅天嵐宗也有紅帝的意思在裡面,就是不知道青寧仙君知不知道。”
玲瓏聽得雲裡霧裡,苦山卻精神一振:“白鳳翎若幫助紅帝,我也不介意撕破臉皮。只是孩子到底無辜,想想蓮靈與紅帝的牽扯,到底還算造化弄人,眼下先觀望著,瞧瞧蓮靈的態度。”
白小蘇聽不大明白,但有些意識到白鳳翎頗為危險,想想自己沒有給白鳳翎留一點點心,心中便被這點兒點心的愧疚擊敗了,衝苦山又要了些點心。
他不吃點心的娘此時還在三千年前的西辭鎮,才回去,便重新感到了身後那陣微弱的波動。
額頭沁出冷汗來,於是漸漸往西辭山上去,還在琢磨著說辭,就已走到河邊。河中突然炸出一片水柱,並排成牆,高不見頂,密不透風,她才要退後,後腰便被什麼東西抵著,極為尖銳,已然劃破了衣裳觸到了身體,甚至尖頭沒入半寸,引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那水牆落下,眼前已然站滿了人,如野獸狩獵一般,全副武裝,盯著她瞧。而元神隱約感到身後也有幾人,甚至身後才是高手,隱匿身形,她竟然沒有發覺。
“隔了一百裡我都聞得到你們天嵐宗的臭氣。”身後的人將那尖銳的兵刃又深深扎進來些,鍍了一層靈氣,“你倒是個生面孔。告訴景鴻,我們西辭山絕不做他的附庸。”
白鳳翎頗為吃驚,本以為是對紅帝有恨,沒曾想是對天嵐宗。仔細算算天嵐宗與西辭山的淵源,突然想到西辭山被天嵐宗收了幾次才算收到門下,難道眼下正是其中之一?她並未多言,只是道:“我不是為此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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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是天嵐宗的,不要多說了。”
兵刃洞穿身體,她長吸一口氣,目睹一把銀鐧穿透自己,再狠狠拖出。
所幸如今她的恢復能力非比尋常,銀鐧離體的一瞬,人已彈在半空,撒下一把冰針,噗呲呲釘在四人肩頭,也藉此看清了河兩岸的人,一邊人多勢眾,結成陣法,但單體實力不強,捅了自己的這邊有六個人,沒有一個倒地,最前頭的使一對銀鐧,猛地衝上來,劈頭一砸,冰花四濺,一張巨盾扛住攻勢,白鳳翎跌足河中,水牆再起,隔絕兩岸。
岸邊一人抖開披風,大風忽起,吹得水牆傾軋下來。
水牆驟然成冰,成了處彎腰的牆,白鳳翎從水中跳出,避開迎面而來的攻擊。撒開大網,翻身扣住那使風的人,拖入河中,凍成一塊兒。
雙鐧落下,直衝天靈蓋。勁風呼嘯,颳得頭頂生疼,她估算一番,已然明白了這使一對銀鐧的人是最強的,便捨去地上幾人,後退幾步,卻已避讓不及,匆匆擰了冰刺一對,格在眼前,與銀鐧較力,力氣不如對方。
對方靈力卻不如她,她被彈開,便灑下一把銀針牽頭,自己落地,如獵豹一般蹂身而上。冰刺脫手,直衝要害,身後卻來一陣熱風,旋身避讓,身後那波動似乎劇烈了些,卻並沒有現身。
周旋一番後,她立身閃開,如一柄刀般直衝那使雙鐧的,口中道:“我無心傷人,有話好好說。”
身下風起,她收斂力氣,並不打算下殺手,只打算在那人胸口停下,束縛了他就是。
還在想,眼神一動,突然那人掌中生風,從一邊草叢中抓過一少年來擋在眼前。
這少年什麼時候出現的?
待看清面孔,電光火石間,冰刺已然穿透胸膛,停在那人胸前。
正愣住回不了神,
身後幾人已然將她層層圍困,一張看不見的網籠著她,靈力成絲,將她拽往後頭。
“小丫頭對不住,你能衝入我西辭山邊境,偷窺多時,想來也是難纏,看你也是天嵐宗人,索性省事。喏,她傷好得快,不如割了腦袋來個身首異處,也給天嵐宗看看。”
那使雙鐧的人一鬆手,少年落地,卻是個打扮成男子的姑娘家,正跌在地上,捂著心口僵硬著落地。
束縛白鳳翎的網猛地一掙,白鳳翎撒開網,漫天冰針撒開,使雙鐧的人並不躲閃,抬手一道厚實的罩子。
冰針陡然變成漫天冰刺,粗如重錘,擊碎防護罩,將那人壓在底下,半晌,沒了聲息。
身後那幾人正要攻擊,卻聽得空中有人道:“幹得好,不愧是我。”
“紅帝?”西辭山有人認識他,竟然脫口而出。而空中並無人影,白鳳翎想到身後的波動,冷聲道:“原來是你。”
“幹得好,西辭山不服管教,我才要天嵐宗的人收服,你殺了西辭山幾個高手,之後更是為天嵐宗省了工夫。”紅帝道。
“為何不現身?”
“西辭山有道古老禁制,我的身體進不來,只留了一股神識跟著你。”
白鳳翎並不多言,撐起地上的姑娘,見傷口正在癒合,才鬆口氣:“蘇歆。”
蘇歆眉眼彎彎,才要說話,突然便變了一張面孔,冷厲非常,掙脫她的懷抱,往她身後望去:“我早就知道,信你才是有鬼!”
說罷,身邊的波動強烈了些,蘇歆便消失在眼前。
“幹得好。”紅帝柔聲道,“接下來去狐火城。”
白鳳翎揉著鬢角,本想發火,卻又想,人卻是自己傷的,疑惑之下竟然什麼都沒有問,讓過剩下幾人的攻擊,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西辭鎮,一連幾次,落到朱雀之地邊緣,越過了狐火城。
這時冰牆落地,那頭一片密密麻麻的被擊潰的人。剩下五人愣了一愣,想起紅帝的話來,極為後怕:“我們在與紅帝爭鬥嗎?”
“怕他個鳥!”
“那個半神怕是瘋了,他不是一直想拉攏我們麼……怎麼如今叫人來……”眾人咂摸之下,發現不對,密切商議,但也元氣大傷。
之後天嵐宗收服西辭山,西辭山再反,再打,次次削弱,終究不敵修仙界新秀天嵐宗,徹底成為附庸。之後,也沒有人記得這段歷史了。
“我本要去狐火城,你突然要我改道西辭山,就為了一場不明不白的爭鬥?”白鳳翎在朱雀之地最北邊,並不打算去狐火城。
紅帝也並不現身,只是輕聲道:“那邊突然有蓮靈的波動,我想讓你瞧瞧,但是並沒有打算讓你傷人,這次是意外。”
說得很是溫和,有些像解釋,姿態很是柔軟,白鳳翎也並不深究,只是存在心底思索著,又覺得,自己身邊隨時跟著這樣一縷靈識,實在是失敗。
而蘇歆被她捅了一刀,竟然還是笑著想說話,之後突然變了臉,這一轉換在她心中排演千遍,品出其中的不對味來,暫且擱下,卻意識到了什麼,搖搖頭,感嘆蘇歆還是天真。轉身往狐火城去,化為一道流光疾射而去。
就真以為她白鳳翎是個好人了麼?認定了就不改變麼?
“我不管,我不講道理,我還是覺得她是好人。”蘇歆躺在草叢中,靜靜等著傷口癒合。
蓮靈氣得不想說話,可過了半個時辰,忍不住拿出前輩的姿態,勸勉道:“如今情啊愛啊說起來感天動地,可你好好看看你愛人家,人家卻來捅你,也並不解釋,如今還是紅帝的幫手,甚至她就是紅帝本人,你到底是多糊塗,才只看得見她以前那點好?”
“她並不是故意要殺我的,是那人突然拽過我來。蓮靈,你要講道理。”蘇歆反駁道。
“你愛怎麼說怎麼說。”
“因為我還沒有問過她,她自己沒有說,我就不能擅自揣測。如今大家都說她不好,我卻不能不信她,若是她親口對我說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那就再議。”
“我看你是被她灌了迷魂湯。”
“我分明是講道理。”
“和誰講道理?和白鳳翎講?你醒醒。”
“我如今很快樂,她很厲害,我不擔心了。”蘇歆喘了幾口粗氣,“只是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問清楚,我,我很講道理的。”
傷口漸漸好了,她慢慢挪起身子來,若不是身為蓮靈,她早就入了土。
蓮靈已然不想與她說話了,她卻沉重地想著,若是白鳳翎真因著各種原因站到了紅帝那邊,與他為謀,戕害修仙者,那時她該如何選擇呢?
這些話不能對蓮靈說,她只是自己想著,對蓮靈那邊,她死鴨子嘴巴硬,咬定白鳳翎就是殺人放火也是好的,全無立場,只是心裡有些打算,巴巴地拽了陸堯歌,請求再開啟陣法一次。
陸堯歌見她帶傷回來,也沒把白鳳翎帶回來,便不肯幫忙。
她央求著,打算再欠一個人情,陸堯歌並不理會,轉頭離開,留她一人。
“我倒是可以開啟,你能找到她說清楚就最好,如若不然,我們必有危險。”蓮靈道。
她急吼吼地點著頭,近乎雀躍地撞入了西辭鎮,西辭山的人不在,白鳳翎不在,紅帝也不在。
只有大牛二牛見了她,像見了鬼一樣尖叫起來:“哎呀你回來了!快去看看朱妹妹吧!她快瘋了!”
她被推搡到一處茶攤,朱家小姐梳著婦人的髮髻正擦著桌子,嘴上罵著:“死不要臉的蘇歆帶回什麼野花,不給錢!長得一副勾引人的樣子!”
“她已罵了半個時辰了。”二牛道。
蘇歆瑟瑟後退,試圖開溜。
“站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乾巴巴地僵在原地,瞪大眼睛,擺出無辜的神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