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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請不要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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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混戰,少年和少女在虛無中一次次兵刃相接,每一擊都撕裂空間泛出浪潮般的漣漪,場景在二人的激戰間不斷變換,時而來到遠古的蠻荒戰場,時而獨步北海之上,鹹溼的海風從海岸線上拂面而來,游魚被昏暗的魔力炸出海面,無數腥臭的浮屍帶著鱗片一齊在海中消散,少年的魔力限制了少女的發揮,與此同時卻也將自己的處境變得尤其危險,寒鐵劍一次次揮斬卻總是能被少女及時回防護住即將斬下的一瞬,她在周身喚出無數巨大的鬼手朝著少年吞噬而來,每一隻巨手手心處都是一張能看到不斷如絞肉機般旋轉的大口,少年將魔力凝在身前,一道圓盾隔開了所有鬼手,他頂著圓盾發出一聲嘶吼朝著前方進發,無數鬼手都在這般衝擊中碎裂而開,少女以魔力化作的利刃抵住圓盾,身形猛地消失,而後一道灼熱的烈火自天極濺射,少年躲開,卻還是讓周圍化作了一片猙獰燃燒的火海。

鏖戰已經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二人只覺得時間彷彿從未走遠過,又好像從時間線的正開始他們就在這裡廝殺直到如今。

這是死亡的領域,唯有其中一方的死亡才能畫上休止。

厄洛絲看著自己的弟弟,忽然感覺有些好笑,原來這就是自己想殺卻未能殺死的那個男孩嗎?如果知道當初會變成這番場景的話自己會怎麼做?

於是她對著西澤,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地說:“我當初就該在你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掐死你。”

“作為一個姐姐你這話也太失禮了,”西澤低聲地說,他抬起眼看著厄洛絲,只覺得人生忽然那麼無趣,“而我同樣。”

周圍的場景再度變化,這次是繁榮的塞萬城,這是幾十年前倫瑟手下的塞萬,煉金術師們和魔法師和諧共處,街道兩旁隨時都能看見擺弄花樣的煉金術師,孩童們看著煉金術師的小把戲發笑,直至今日許多人都仍然覺得這些時光是那麼值得懷念,那時煉金術師還是煉金術師,而不是過街老鼠,也不是即使對女皇宣誓效忠也無法獲得平等人權的鍊金男爵。

“這個尼伯龍根是我最討厭的尼伯龍根,”厄洛絲輕聲地說,紫色長發散在教堂古鐘下的風裡,手腕上的銀鐲重疊在一起發出脆響,“所以我要儘快殺了你,然後出去。”

她再度從虛無裡捻起絲絲魔力,無數道魔力的絲線糾纏著拼湊成一把折刀。

當初刺殺了自己父親的那把折刀。

在等級上甚至要壓過人造兵器提古拉斯的古神兵器——利維坦之刃!

“當時倫瑟還沒死,他是被刀裡的毒一點點折磨至死的,在病床上躺著,奄奄一息,吃不了東西也動不了嘴唇,只能呆呆地等著死亡一步步臨近,”厄洛絲說著,握緊了折刀的刀柄,“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會直接了結你。”

外面的世界已經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西澤帶來的那些輪亥魔法師想必已經扭轉了戰局,想到這裡厄洛絲就有些想笑。

西澤看著自家姐姐微微上揚的嘴角,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出了厄洛絲心裡想的那句話:“假如當初你沒有做那些事的話,如今我們姐弟兩個聯手,征服整個西方也是易如反掌吧。”

“我已經盡力去鎖死你的一切了,你的血脈天賦就是我設下的封印,”厄洛絲輕描淡寫地,破解了西澤這麼多年最重要的疑惑——他體內的血脈究竟是被誰設下的封印,“但你既然能從這種封鎖裡鑽出來,那也是一種本事,所以我也沒什麼後悔的感覺。”

“那你知道這個封印折磨了我多少年嗎?”西澤笑了笑說,“我被罵雜種,被罵孤兒,被人壓著腦袋欺負的時候只能從地上撿起石塊,拼命地朝著他臉上砸,砸得他臉上血肉模糊,我的臉上也被打出了不少能留一輩子的傷痕。”

他撩起銀白的額髮,在眉心中央的髮根處,一道明顯的疤痕靜靜地呆在那裡。

“而這就是我想要的,”厄洛絲說,“你不能,也不該回來。”

西澤放下劉海,默默握緊了手上的提古拉斯,第一次地,他開始展露自己最真實的憤怒,他攜著寒鐵劍自街道上方劃破空氣疾走而來,發出一聲震耳的咆哮。

厄洛絲手中的折刀在一瞬間發生暴漲,化作一柄三尺細劍,她以一種古怪的劍式俯下身而後將劍尖挑起,兩把白刃碰撞在一起,迸發出如蛛網般的白色電芒,電芒一閃而逝,就像兵器交接擦出的火花。

刀劍震動,西澤猛地後退一步,可厄洛絲的身影在下一刻就出現在了他的身旁!

“你的劍術都是我教的,這樣的你又如何敢用劍術和我一決高下!”厄洛絲的瞳孔猛地一縮,將手中細劍旋轉著刺過西澤的胸膛,可就在下一刻她卻覺得自己彷彿是刺中了一道軟綿綿的棉花,她愣了一下,因為原來自己刺中的只是一道殘影。

她氣惱地揮手震出天海般宏大的魔力,世界之靈被壓榨至死,又不斷新生,她將魔力包裹了整個王都,空間不斷扭曲著崩壞,每一個有人影流動的地方都化作了破滅的廢墟,這是一片死亡的領域,無人能在這種世界裡存活下來。

一道光芒閃滅,厄洛絲猛地回身躲開,提古拉斯的寒冷鋒芒割開了她脖子上一層淺淺的皮膚,血痕湧出淡淡的一層血液,她咬著牙,終於明白自己必須要儘快殺死這個男孩。

在某一個剎那,空間驟然靜止下去。

崩壞停在了即將發生的那一瞬,魔力在虛無中流轉,死亡領域中的世界之靈們也保持著哀嚎的姿態,時間徹底停在了這一刻,厄洛絲朝著不遠處的一道黑影撲殺而來,後者雖然反應過來,但還是被她一劍刺穿了手臂,匆忙地躲避開來。

西澤看著自己小臂上溢位的鮮血,厄洛絲的劍上附帶著相當程度的魔力,在觸碰到身體的一瞬間就鑽入了對方的血脈深處,盡其所能的破壞這具身體的全部機制,有那麼一瞬間西澤甚至和魔力再度失去了聯絡,他無聲地抬起眼簾,看著兩道近在眼前的魔力龍捲,這一幕讓他想起了之前在礦坑裡自己所見到的那兩股邪神意志,但更讓人在意的還是厄洛絲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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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居然也擁有領域嗎?”西澤低聲地說。

話音落下,他面露猙獰,迎著龍捲上前,原本破壞力極其驚人的魔力龍捲居然為他從中一分為二,擦著他的身體流過,一道殘影碎去,厄洛絲的領域再度迸發出來,無盡的魔力從二人的正中央湧出化作一道驚天的潮海,可西澤的身形卻只是一頓,而沒有絲毫為之停滯的跡象。

這是人間兩個究極大魔法師的對決,他們之間的戰鬥已經無限近似於賢者的廝殺!

他大吼著,提古拉斯在空氣中驟然泛起流光,在一度轉換之後刃面上的寒冷化作了濃稠的血氣,這柄被寒鐵封印的叛神武器終於暴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這才是多梅甘爾的佩劍!

這才是弒殺諸神之血劍,提古拉斯!

西澤以提古拉斯硬生生切割開了厄洛絲的領域,以無法以肉眼觀測到的速度朝厄洛絲衝來,厄洛絲如古神般咆哮,從她此刻的聲音裡西澤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人類的成分,她完全就是一頭怪物!

墨綠色的鱗片下泛出白色的高溫蒸汽,血液噴濺出來,鱗片大開大合,厄洛絲握緊手中利刃,同樣爆發出無法被人類理解的速度朝著西澤掠殺而來,空間中的空氣一度暴漲,細碎的電芒在二人身後破碎扭曲的空間中閃現,他們此時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

雷鳴般的音爆中,兩把神話武器碰撞在一起,在等階上落後了對方無數倍的提古拉斯表面恍然湧出無數裂痕,可在鋒芒破碎之後又再度拼合在一起,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狂風從二人中間激烈地迸發出來,刺目璀璨的雷霆自遠處炸裂,雷霆如一道大網覆蓋了整個世界,又化作漣漪猛地擴散。

厄洛絲猛地將劍尖抽離,而後環繞著旋轉切割開了一片虛無,西澤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她轉身一劍,卻仍然沒有刺中任何東西。

“那個傢伙說我只要到了塞萬之底就能擁有和你對抗的資本,”西澤出現在不遠處,忽然笑了起來,“你猜他的這份底氣從何而來?”

“凡夫俗子的妄語罷了,”厄洛絲甩劍,將劍刃上流淌的魔力光華灑去大半,“塞萬之底,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只有到過這裡才會明白,塞萬之底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他笑笑,“塞萬之底其實就是存在於每個人心隙間的一個傳說,這裡儲存著每個人心底最深的一層夢魘以及記憶,每個地方都可以進入塞萬之底,只是希恩太過笨拙,我懷疑是神僕的思想同化了他的腦袋,否則他這麼會幹出這種傻事。”

人間處處都是塞萬之底。

每個人都可以進入塞萬之底。

那幾種鍊金材料最多也只是輔佐人靜下心來,並不是能真正幫助人進入塞萬之底的秘訣。

“煉金術師們本身就是愚昧的,痴迷古老的神話不願意在前路跟進半步,那些古舊的遺民早該被歷史淘汰,如果不是倫瑟非要留著他們,”厄洛絲說,“你也一樣。”

周圍的場景再度變幻,這次是一處小院。

石磨在不遠處被枯黃的秋葉蓋滿,好像是剛剛雨後,空氣顯得那樣清新,牆角裡是一株蒲公英,古樹高大,池塘邊倒映出男孩清晰的背影,他坐在石臺上,百無聊賴地晃著小腿。

“這次又算什麼?”厄洛絲笑了起來,“懷念一下曾經的你嗎?”

“不是懷念,”西澤輕聲地說,“是道別。”

屋子裡傳來男人的哭嚎聲,男孩頓時被吸引過去,他跑著推開門,朝房間最深處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將迎來人生中的第一次離別。

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因為第二次離別悲傷得像個傻逼。

一片枯葉從樹上落下,搖搖晃晃地墜進了池塘,在水面上散起一陣漣漪。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厄洛絲的劍鋒達到了西澤的眉間。

提古拉斯擋在身前,利維坦之刃再也無法前進一寸。

“該結束了,”西澤對厄洛絲說,“這場持續了十二年的鬧劇。”

大地震顫著碎開,地面上的一切全部都陷進了縫隙裡,再也不剩下任何東西,世界化作空無,西澤看著厄洛絲,瞳孔裡緩緩燃燒起了幽藍色的火花,一如多年以前,持劍砍向巨蛇的那個男人。

厄洛絲看著他的眼睛,一股濃濃的悲哀頓時湧了上來,她咬著牙,壓抑著無盡的憤怒:“這就是我心心念念的東西。”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東西,”西澤摸了摸眼睛,剛剛的傷口已經癒合,這就是餘燼之血的體質,這就是邁爾斯遺留下來的血脈天賦,“吃了我,就可以了。”

她震怒。

利維坦之刃表面頓時覆蓋了整整一層駭人的魔力,厄洛絲將劍刃握緊,朝著西澤衝來,彷彿一劍就能割開他的喉管。

世界如此悲哀。

西澤垂下眼簾,眼前仍舊是那個男孩消失在走廊深處的畫面。

【我的生命,漸漸平息,呼吸繽紛如櫻落之雨。】

提古拉斯的血氣迸發出來,最近弒殺過的幾名神僕都為它的復甦提供了巨量的血氣。

【請你不要害怕,我們的相遇即是命運,我們的時間從相逢的那一刻起便開始了轉動。】

死亡的領域再度擴散開來,厄洛絲癲狂地撕開了空間,彷彿連時間都為之扭曲。

【是愛讓我們在此生相擁,是愛讓我們得以重逢。】

西澤輕輕地睜開眼睛。

【所以——】

“所以,”西澤看向厄洛絲,緩緩地揮起了手中的劍,一如在聖域中,女孩對他的懇求——

“請不要忘了我。”

厄洛絲呆滯了,因為男孩的身後居然浮現出一道淡淡的虛影,那是一個金髮的女孩,那雙晶藍色的眼睛好看得就像澄澈的寶石。

【請不要忘了我。】

西澤低聲地說:“因為我一直與你同在。”

提古拉斯揮動。

利維坦之刃在虛無中破碎。

世界,化作一道被光芒充斥的河流。

於是,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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