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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賢者,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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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爾從昏沉的夢裡悠悠醒來,當視野漸漸清晰,她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滿地腥紅的血,少女懷抱著殘缺的軀體,淚已經流乾了,她頹然無力地低著頭,雙目無神,似乎靈魂已經死在了夕陽下的風裡。

西澤緩緩地從地面上爬起,滿身傷痕,衣服已經破開大半,巨大的傷疤從右肩一直劃到胸前,血肉被剝離,熾熱的血滴在地板上,甚至冒出了絲絲白煙,那是最為精純的餘燼之血,只是唯一能認出這樣血脈的人已經長眠在了遠處。

幽藍色的火花在眸子深處綻放,黯淡得像是風中殘燭。

剩餘的賢者之力已經融進了血脈,所以血液裡幾乎能看見絲絲的金。

“區區低階魔法師而已,這下你應該再也爬不起來了,”海森不耐煩地揮手,幾道黑色的光刃自世界之靈中浮現,魔力受到惡靈的召喚,迅速地加固在刃尖,直至組成獠牙狀的鋒沿,一時間光芒宛如金鐵般實質,凝合而鋒銳,表面泛著黑氣,他指著西澤,不屑地擺了擺手說,“死吧,小子。”

第一道黑刃落在了手骨上,第二道黑刃刺入了膝蓋內,第三道黑刃割開了他的脊骨,第四道黑刃徑直捅進了心臟,修長的刃鋒將他徹底貫穿,一端垂在地上,勉強支撐起了這具脆弱的軀體,西澤吐出一口鮮血,身形一個踉蹌,他感受著穿透了胸膛的冰冷,無力地抬起頭,艱難地打量了四周。

先是不遠處的凡爾納,她呆呆地抱著衛斯理,之後便是在她懷中微笑著永眠的衛斯理。

西澤始終沒有忘記,在那個風龍狂湧的雨夜,就是這位老人給了自己希望,讓他得以在無數的追殺下活著離開王都,可今天自己卻只能看著他漸漸死去。

衛斯理也許沒有想到,十一年後那個曾經只能卑怯逃走的男孩也會回到王都,那個男孩以為如今的自己已經能獨當一面,那個男孩以為如今的自己已經能做到很多事情,那個男孩以為如今的自己已經能保護好自己所珍重的一切,那個男孩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個只能哭鬧的孩子。

他曾經以為自己所經歷的是王者歸來的小說劇情,因為一切都在順著最好的方向發展,他不斷地得到力量,找回效忠於自己的人脈,得到他們反叛的承諾,將其視為珍重的信物,讓他覺得輕飄飄的,就像自己已經能將厄洛絲從皇位上拉下來……不真實感就這麼油然而生。

美夢將醒。

報應已至。

擊敗了古拉克為什麼你要暗自竊喜?

那只是一個魔法師而已,你的敵人難道是古拉克嗎?不,你的敵人是高高在上,住在城堡裡,被無數軍隊所守衛著的女皇!

面對真正的強敵你連一丁點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如惡婆,如養鴿人,如海森。

西澤的神志漸漸不清,視野也越來越模糊,灰白的畫面在眼前閃爍起來,那其中有倫瑟,有文科威爾,有母親,有瑞森家,有安蕾,有神父,有瑞森家,有皇室城堡,有北海,甚至還有滿臉倔強的厄洛絲,最終畫面停在一面鏡子上,鏡子上的自己還很年幼,那是曾經的西澤,這個孩子呆呆地看著西澤自己,像是在疑惑西澤為什麼會是這幅衰樣,可其實他只是在想為什麼鏡子上會有一道裂痕。

西澤感受著來自渾身的劇痛,被黑刃刺透的身軀泛出冷意,他終於流下無能的淚水。

原來過了那麼久,自己還是那個無能的孩子。

海森看著他,笑嘻嘻地緩步走到西澤身前,像孩子一樣調皮搗蛋地輕輕一推,在這一瞬間,西澤渾身上下的傷口裡猛地一齊湧出熾熱的血液,他無力反抗地向後倒去,在倒向地面的恍惚間,他彷彿是看見倫瑟正站在不遠處黑暗裡對他伸出手來,並平淡地笑了起來

【看吧,沒有我,你一無是處】

海森看著逐漸倒下的西澤,略微興奮地說:“快死吧。”

【如果老老實實按著我留給你的路去走,你又怎麼會遭受這般痛苦,如果選擇煉金術師的話,他於你而言只是一介螻蟻】

“能死在神僕的手裡,你們和樓下的那兩個蠢蛋,都應該為之感到榮幸。”

【看吧,看看你周圍的一切,現在所有人都要死啦,你馬上就不止是孤家寡人了】

那幻影陰沉地說。

【而是死人】

西澤的身子停在了半空。

海森的神色變得難看起來。

“還沒有結束,”莎爾扶住西澤,吃力地將他向後拖了不遠,那張漂亮的臉上全是骯髒的塵灰,地面金色的血漿漫上她的腳踝,礦脈的髓體噴湧著,直至整雙漂亮的小腿上都滿是金色,插在西澤身上的黑刃也切開了她的皮膚,於是二人的血液混在一起,相互吸收,不分彼此,她攙扶起西澤的肩膀讓他沒有倒下,男孩吃力地轉過頭,只能看見滿心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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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結束,”莎爾壓抑了這股怒意,她輕聲地重複著,而後深深地呼出一口熱氣,西澤甚至能看到一陣白氣從她的身邊煥發出來,就像黃昏時分天際燃燒的雲海,毫無預兆地,女孩狠狠握住西澤的雙手,不顧那能將自己全然切開的黑刃,猛地鑽入他的懷中

【我,絕不會讓他死的】

血脈深處的諸神歌詠驟然響起!!!

哀怨婉轉的女聲徹底消失,三樓的樂房裡,偌大而精緻的鋼琴轟然發出一聲振鳴,古舊的琴鍵瘋狂地顫動,在無形力量的催動下開始了此世唯一的樂會,彈奏緊促迅速而暴力,幾乎是數不清的手指一齊飛舞在鋼琴上將每個琴鍵都按至最深,而鋼琴面前卻空無一人!

隱約有豎琴的琴絃被撥動,從輕柔到猛烈,從凜冽到滾燙,直至刺耳的樂響如炸開的流星般擴散,吞噬了整個空蕩的房間。

海森詫異地看著少女,後者的身上正散發出無盡的魔力,可那魔力又不同於普通的元素,如果說她之前身後的魔影是透著兇戾與邪惡,那麼現在她身上所透出的這道光華就是極致的神聖,被這道光所遍及到的地方都應得到淨化。

以天火,以神諭,以硫磺,以隕星,以足以毀滅一切的熾熱。

血漿熾熱如岩漿上的沸水。

黑色的魔法光刃在一瞬間全部化為飛灰,那是魔力被燒乾之後所遺留在塵世間的廢料。

灰白色的赤焰之潮自少女的肩上流溢,遠遠看去就像是無邊縹緲的氤氳。

那是已然實質化的魔力,那是聖歌的伊始,那是一副油畫,畫裡描述著山巔上被鎖住的古神,一次又一次地咆哮,讓世界都為之顫動。

“你是……什麼東西?”海森呆愣了一下,一股來自腦海最底處所掩埋的恐懼憑空生了出來,他原本有些貪婪,想試著將莎爾據為己有,但這股恐懼徹底壓抑了慾望,這種足以壓倒一切心緒的恐懼感海森只有從的身上才感受過。

眼神渙散的凡爾納小姐默默地抬起頭,她看著西澤身上漸漸燃起不滅的惶火,天外夕陽在黯淡裡沉淪,雲霧繚繞,氤氳叢生,灰白的赤焰如漲落的潮海,那是足以毀滅一切的力量,就算是傳說中的賢者也大抵不過如此。

凡爾納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了從小時候起就一直背下的一段輪亥教義

“當時,輪亥將硫磺與火從天上輪亥那裡降以所多瑪和蛾摩拉;

“把那些城和全平原,並城裡所有的居民,連地上生長的,都毀滅了;

“羅得的妻子在後邊回頭一看,就變成了一根鹽柱。”

她悄悄地用力摟住衛斯理,低聲地呢喃如戀人間的耳語:“我們要成為鹽柱了嗎?博爾扎克。”

“不管你們是什麼東西,今天你們都得死在這裡!”海森實在按捺不住,他怒吼著,強行驅散了一瞬間的恐懼,渾身上下的魔力在一瞬間迸發出來,沒有留下一絲,世界之靈朝著他伸出元素的枝葉,他不再留手,因為本能告訴他當這兩個孩子的儀式進行完成,世間將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們。

在愈發急奏的盛大樂曲間,魔力欣然起舞!

夕陽渾濁的魔力自空氣中噴湧,礦脈髓液裡精純的魔力凝聚在他的身上,海森不停地咆哮,巨量魔力的湧入連他的身軀都一時間變大了幾分,他揮動雙手,如星辰呼吸般漲動的魔力纏繞在他的指尖,他向前邁出一步狂亂,蜿蜒,曲折,虛無,毀滅,這樣的魔力凝結出無數的咒文,大魔法師此生最強的一擊就連空間都為之扭曲,海森大聲地嘶吼,將刺目的白熾,如三萬裡長短的刃光,他捏住,他揮動,他斬下平靜中透著癲狂的一擊,頂上的樓層瞬間在白光裡全部破開,錯雜的梁木與屋頂中露出腥紅色的天空,碎裂的光芒在白熾表面如雷電般躍動,魔力在空氣中呼吸著,那已然是活著的魔力,那已然足以斬斷時光,將空間撕裂,將真實曝露在無邊的大地上!

而在焰潮的中央,西澤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幽藍色的火花幽幽地旋轉著綻開,比起之前要更加盛大,比起之前要更加華麗,仔細看去,斑斑點點的晶粒正漂浮在花瓣附近,就像行星繞著恆星旋轉。

淨化。

與上次狂暴的毀滅之火不一樣。

西澤摟住懷裡的少女,迎著三萬裡從天而降的淋漓刀光,他呼吸著,少女倚在他的懷裡,也低聲地呼吸著。

在呼吸間。

少年身上的傷口全然癒合,割裂的皮肉漸漸生長在一起,斷開的骨頭彼此連接起來,魔力化作橋樑相互勾連,搭通了朝往天海的道路,滿頭黑色的短髮在一瞬間化為清澈單純的潔白。

那白如東方的暖玉,如海淵的鯨獸,如墓園的白骨,如草原上聚成一團棲息的綿羊。

少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似乎試著親吻少年,卻還是放棄了。

地面掀起風暴,西澤伸出手,一道淺色的光罩在了衛斯理和凡爾納的身上,光罩的表面是無數繁複的紋路,僅僅是看過去一眼凡爾納小姐幾乎就要被龐大的信息量灌得昏厥過去,她連忙收回視線,可疑惑卻越來越大。

西澤呼吸著。

這次他的感覺與上次在下水道裡完全不一樣了。

這次再也不是魔力之間簡單的碰撞,更為兇戾的一方才能取得勝利。

他呼吸著。

眸子深處,幽藍色的火花靜靜地開始旋轉。

削破半個世界的白光來到了他的面前。

燃燒,燃燒,燃燒!!!

那是取自黃昏天極之雲的無盡烈火,那是北海極冰中悠遊的巨大怪神,那是漫天的鴿羽,那是數以萬計鴿羽所拼湊而成的詭異圖形,那是

鴿羽編織而成的怪獸。

白光即將落在他的頭頂,海森睜大了眼睛,他從來沒有如此迫切地期待過一場戰鬥的結果,從很久以前成為大魔法師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動過這麼激烈的情緒,簡直就像是……死寂的心臟再度開始跳動一樣!

“給我,死啊!!!”他咆哮,他猙獰,他斬殺,他毀滅,他孤冽如惡魔,他憤怒如惡棍。

西澤無聲而平靜地站在原地,他望著這道光,沒有躲閃,也沒有防禦的打算。

他只是伸出了一隻手。

莎爾縮在他的懷裡閉上眼睛,似乎有些疲倦了。

“我這就解決這件事,”西澤輕聲地說,“做完這件委託之後我們就回到學院。”

閉著眼睛的莎爾輕輕地點了點頭。

白光落在他的手心。

海森紅著眼睛瞪住這一幕。

凡爾納小姐呆呆地望著西澤。

那光芒就這樣消失了。

憑空地,消失了。

沒有任何痕跡,沒有任何預兆,僅僅是在碰到了西澤手心的那一刻便化為烏有。

就像從未存在過。

海森終於想清了一切,在明白了某個事實以後他惶恐地跪在地上,金色的血漿溢在他的身上,將他塗抹得像是一個黃金打造的雕塑。

“你……”他的瞳孔劇烈縮小,“你是……”

西澤放下右手,歪著頭看向海森,懷中的少女微笑起來,似乎已經猜到了這般的結局。

“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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