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些密密麻麻,卻歪七倒八的字,趙樽半晌兒沒有回答。
他的面色,涼涼的、陰陰的、冷冷的……
這主兒的邏輯真讓人琢磨不透。
夏初七觀察著他的表情,又澆了點兒油。
“爺,俗話說得好,不想做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您對前程就沒點兒更大的想頭……嗯?”
他嘴唇一扯,只幽冷望她,還是不表態。
伸手捏在他的肩膀上,揉啊捏啊,她拖著清脆的小聲兒,“爺,您留我下來,不會只是想讓我替你拿肩捏腳吧?您的顧慮我懂。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這份兒計劃裡,我為您出這謀,劃這策,便是要讓你坐在那個位置上——名正言順。”
她話音剛落,手腕便是一緊。那廝一把將她拽到了面前,看她的眼神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高深莫測。慢慢的,他起身,手指捏著她的下巴抬起,一張俊臉低下來,淺淺的氣息幾乎快要拂到她的臉上。
“你就這麼瞭解爺?”
眼前放大版的俊臉,低壓得讓夏初七呼吸不暢。
“不是瞭解你,只是瞭解人性。”
縱觀歷史,哪裡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
她聲音一落,趙樽便放開了手,寬袖拂出來的冷風裡,有一抹青草般輕幽淺淡的香味兒,語氣卻帶了一層薄薄的,淺淺的,涼涼的,聽得見,卻又無處可查的情緒。
“你有何條件?”
說到點子上了。夏初七輕笑,“第一,還我鏡子。第二,放我自由。”
“第一條準。第二條……”他頓下,冷瞄她,冷冷說,“不準。”
嗤!賤人果然厚顏無恥。難不成要讓她替他打一輩子工?
夏初七磨了磨牙,恨恨低罵,“老雞賊!”
“你說什麼?”
輕咳下,夏初七嗆了下口水,吐了下舌頭,“我說,呵呵呵,我算老幾啊?爺您這麼有人格魅力,我又何苦要離開呢?”
雙眼淺眯一下,趙樽又是一陣沉默。
他一冷,四周便都冷了下來。
其實,夏初七從來不覺得自個兒膽小。相反,她是一個大膽的姑娘。
可也不知道怎的,雖說這趙樽人長得俊美非凡,也不會經常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來,可每當他沉默的注視時,那眼眸如同黑夜之星辰,亮的、冷的、深的、看不透的,卻會讓她心跳不勻。而那種酷烈的,屬於血腥、戰爭、還有殺戮的閻王氣兒,也總能讓她窒息。
久久,在她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兒時,他才意味深長低喚。
“小奴兒——”
這聲兒喊得,她心肝兒一顫,咬唇抬頭。
“爺都準了。”
籲!夏初七暗自舒了一口氣。
先人闆闆的,早這樣說不就完了麼?非得先唬一唬人。
低眉斂目的抖抖身上豎直的汗毛,她看著幾乎沒有表情的冷俊傢伙,摸了幾次鼻子,輕咳著提醒他繼續探討計劃書下頭那一條。可他不僅沒有反應,反倒一拂袍袖,便要焚燬它。
“喂喂喂……”
她慌不迭地拽住了他的袖子,“爺,這後頭一項,您沒有瞧見?”
“哪?”
指了指計劃書末尾,夏初七複述。
“專案運作經費。這個,這個,你懂的,做啥事兒不需要銀子?”
扯了扯嘴角,趙樽似乎早就瞭然於心,只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她渴望的眼神兒,萬年冰封的臉上擺出一副“爺十分相信你個人能力”的賤賤表情,然後語重心長的說了四個字。
“自行解決。”
雖沒在趙樽那裡支到銀子,可夏初七也不覺氣餒。
自古錢權不分家,他能配合她的“撲爛”,不比什麼都值錢?
次日起了個早兒,她安撫好傻子就按照行動計劃的第一步,徑直往那清崗縣衙而去。
今兒個出門,她是公幹。搞了一輛驢車,走在灑掃過的大街上,在人群行的注目禮中,她覺著頗有幾分“衣錦還鄉”的意思。
沒有汙染過的天空,可真是高遠啊。
門房遞帖子進去的時候,範從良正聽著五姨娘的哭哭啼啼,背著手踱著方步搖晃著一頂雙翅的烏紗吏帽在縣廨裡走來走去。
“嗚,老爺,再為女兒想想法子吧。”
這哭天抹淚的五姨娘不是別人,正是那範氏之母,親生女兒在驛道上被晉王殿下掌了嘴,還施了杖刑,肚子裡頭的孩兒雖產了出來,那範氏也去了半條命,尋了不少良醫好藥,卻因身子虧損得重了,仍是惡露不止,昨兒錦城府請來的大夫說,恐是活不過幾日了。
“老爺——!”皂隸匆匆趕來,不待恭聲問安,先抖抖索索的呈上一封手書,“晉王殿下差了太醫院的醫官來為三小姐瞧病……”
“啊?”
範從良不太敢相信,可那手書上晉王殿下的龜紐金寶卻是真真兒的,嚇了他一手的哆嗦。
“快!快為老爺我更衣。”
雖說太醫品級不如他高,可人家沾上了“皇”字,是能在宮裡行走的人,是晉王殿下身邊兒的人,又哪是他一個小小縣令敢失了禮數的?
更何況,殿下特地遣了來為他女兒治病,如此榮寵,當真是祖上蔭庇了。
一行幾個出了三堂,直奔正門,未及看清來人,範從良便扛手彎腰施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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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太醫駕到,下官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範大人有禮了。”
身著男裝的夏初七,笑嘻嘻學著他的樣子也施了個揖禮。
“楚太醫,裡面請——”擠出個討好的笑容,範從良剛一抬頭,便對上了夏初七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活生生嚇得面頰一抽,“你,你是,是……”
“我?我是誰?範大人,為何吞吞吐吐?”
看著夏初七身上的青衣常服,範從良想不明白為何晉王殿下拒了他送過去的十餘位美人兒,卻把這貌不出眾的夏草給弄在了身邊兒。
是他好這口味兒,還是她果真是御醫?
心裡存了疑慮,可不管她是誰,不管她今兒來的目的如何,既然她執了晉王殿下的手書,也就由不得他一個縣令來置喙了。(未完待續)